36、魔物（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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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灵宝方向汇聚的魔气在原地凝固，身后莽野森林属于妖兽的喧嚣远去，圆月撒下的明亮光辉渐渐黯淡。
韩落开启了幻境。
属于生者的气息褪去，葳蕤草木转瞬凋谢枯死，远远传来几声尖叫似的啼哭，又变成令人胆寒的讥笑。
趁着幻境还未完全成形，秦衣蓄足力气，一把将手中的头颅抛向远方——
幻境是以魔物为中心，若是魔物远离，自然会不攻自破。
头颅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几息之后，笑嘻嘻地弹了回来，落在悬崖上方。
它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姐姐，我拼尽全力到蓉城使用幻境，甚至连其余躯体都不需要了，又怎么会给你们留下机会呢。”
只听声音，韩落几乎是个温柔似水的少年，讲话时细声绵软，如今却唯能让人想起，那些嘶嘶吐着气声的毒蛇。
秦衣无暇去管毒蛇嘶嘶不断的吐息。
正吸收魔气的灵宝连续发出几声“砰砰声”，已然损坏。
她眸中一暗，方才所做一切已然回到原点。
幻境已成，生机无限的莽野森林似乎变成曾无数遍血流成河，阴灵不散的古战场，一片颓败气息。
压迫感比先前强过数百倍，魔物势在必得，今日蓉城恐怕难逃一劫。
她紧盯着眼前的头颅，大喊道：“寒玉！蓉城的结界恐怕抵挡不了多久，你找人一同随你回去。”
寒玉知晓上次魔物的招数：“不必。城主府还有你留下的符咒，我与迢迢足够了。”
说罢转身就要跳入悬崖，却被秦衣一句话拦下——
“算了，你们一起走。”
百里景熙：“秦衣！”
连冷听酒都不赞成道：“师姐！”
“我不想逞英雄，也比谁都想活着。只是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秦衣无意消磨信心，若有可能，她不愿成为苍蓝派老人寄予希望的那人。
而比起如今虚无缥缈的希望：“能从魔气手底救下百姓却是真实的。魔物不惜任何代价来到蓉城，想要的不就是吸收月明花堆积在人体内的灵力。”
韩落速度极快，上方遮掩的迷雾已被驱散，乌黑魔气已经污泥似的蔓延黄色光壁。
没有功夫犹豫了。
寒玉打量一眼欲言又止的百里景熙，拉着冷听酒先行一步：“我们先走，尽早回来帮你。”
临走之前自断一尾，化成一只赤色火狐留给她防身。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百里景熙抛来一个小瓷瓶，随即召出春华御剑，头也不回地离开。
“高级灵护、持续许久的加速阵法，韩武自爆，你灵力消耗最大。别再脱力了。”
她纠结地盯着小瓷瓶犹豫好一会儿，还是先收好灵药。
悬崖前只剩下秦衣与韩落。
凝固原地的团团魔气仿若被风吹动，一转方向，向韩落处重新汇聚，先堆积成躯体，已有总角小儿之高。
它迫不及待品尝自己的盛宴，魔气一点点将深谷中的蓉城吞噬，连秦衣他们转移都毫未阻拦。
指尖写就白金符，秦衣手上抓着白金刃逐渐靠近，手起刀落，韩落头上就多了一个露出半截、闪闪发光的刀刃。
过了半晌，魔物终于舍得从蓉城上移开视线，微微抬头，空洞洞的眼眶仰视站在身后的秦衣。
果然……最后剩下的脑袋也不是弱点。
“反正你也是杀不死的，试试也不亏。”
秦衣将匕首向下压了压，见毫无反应，又拔出砍在与躯体相连的脖颈之处。
白金刃砍进一半，灵力消耗，化为光点消失。
韩落阴沉沉开口：“姐姐，你知晓我为何不杀你们么？”
秦衣向身后灵宝埋放处走去，摆摆手：“不知晓，也不太想知晓。”
韩落还以为她是害怕了，更加猖狂道：“最好吃的修士自然要留在最后啊。姐姐尽管攻击我，活蹦乱跳的血肉尤其鲜美呢。”
穿过魔气，秦衣走到吸收魔气的灵宝处，方才幻境开启时，韩武还是用威压崩坏灵宝，重新利用魔气复原身体。
她之前所想的方法或许并非完全无效？
秦衣陷入沉思，手上却不曾停顿，金色灵力成就咒语，净化魔气的超脱符咒飞向灵宝，开启吸收分散空中的魔气。
魔物与魔气，仿佛木桶中积蓄水源，而一旦找到弱点破坏，即无可补救之处，魔物身体再也无法盛放魔气。
只是韩落仅剩一个脑袋，却也并非无可补救之处……
只有她能杀死魔物。那特殊之处又在何处，又与韩落的弱点有什么关系？
灵宝与魔物的拉扯之中，再加上蓉城避无可避的几次伤亡，韩落再次恢复小山的体形，只是这次的魔气只够他拼完一只手和一条腿。
它怒急攻心，对蓉城的攻势更猛几分，连悬崖边都能看清烟似的黑气飘上。
秦衣突然有了歪主意，只是如今只有她一人，务必一次砍下全部。
灭道符、白金刃、万木皆破三者齐上阵，韩落方适应好的躯体又散成残肢掉落。
身后阴冷的黑色鬼手陡然冒出，秦衣吞下灵药，跃到空中，凝光显现。
三道光箭连发，一道率先刺中脑袋，一道刺中手臂，最后是躯体，融化成黑气喷涌——
唯余下一只灰黑色的腿。
而韩落通过灵识传来的撕心裂肺喊声并未消散，温文尔雅的声音淬着毒汁：“姐姐！最好吃的要留到最后吃，但佳肴跑到面前，谁都难以拒绝啊。”
韩落的魔气大部分都侵扰蓉城，躲过还算轻松，这次也任由它恢复如常。
它是杀不死的。
弱点不在任何躯体之上。
说起来，传言韩落是个天生废灵根的废人，然而他却会画阵法，还会灵识传音。
那是否与其余魔物有所不同，比如，拥有灵识。
连续避开身后骚扰的鬼手，秦衣落于一段树枝之上，故技重施。
只是这次同时打击各个躯体时，凝光的形式改变。
“凝光·千练。”
符咒成形，无数把金光化成的长弓排列在秦衣身后，弓搭弦上，拉至满月，在一片灰暗颓败的幻境中，仿佛高悬天上无数轮的圆月，清光照耀，连秦衣的眸子都映出清冷的金光。
“放！”
万箭齐发，月华凝练成实质的箭一同刺入碎落重叠的肢体，一处也未放过，灵力打击下，不断向后跌落开来。
韩落忍无可忍，怨毒的话语出口时却变为结结巴巴：“……姐……姐。既……然……你……如……此……想……死，那……我……就……就……”
仿佛强行被按住嘴巴，再不能言。
秦衣没忍住弯起唇角，低头看去，凝光二式接近尾声，正是威势最盛之时，光箭几乎同时刺入肢体——
找到了，你的弱点。
在你最想活着的意志里。
秦衣目光幽幽，小瓷瓶里的药一口气全部吞下。
从来没有弱点的魔物，只是隐藏得够深。
韩落的弱点在于灵识，也在身体。
只要它的灵识还存在，便能够自愈，毫无限制。
然而，它的身体一直遭受致命伤，灵识也会收到影响，自愈的次数便会有限。
足以对敌造成不计其数的伤害，并且是持续性的，这点换成其余修士，似乎的确难以做到。
还得是符修！
凝光结束后，她原本还想画出超脱符，再剥去韩落身后些许灵力。
但火冒三丈的韩落在怒火中烧到头晕转向，转瞬间调来包围蓉城的魔气全力追捕她。
少年嗓音里再无半点温情，宛若野兽嘶吼般的残暴：“我是杀不死的！你看出来又如何，到此为止了！”
可秦衣分明从颤抖的尾音听到恐慌。
两束魔气汇聚，变幻成一只全身灰黑的老虎，体形硕大，额上是标志性的“川”字斑纹，是斑额白虎的形状。
“不试试如何得知。弟弟，你可真是三生有幸。”魔物连续几声直起鸡皮疙瘩的姐姐，她终于找到机会还回去，“这本符咒大全，其余魔物还未有机会一试。”
秦衣脑海中的符咒大全翻到了那一页——
破刃。
黑气在身前成形，游走黑气中的刀刃闪烁出寒星般的光芒，班额白虎扑进，冲破迷雾时又化作一只硕大的拳头。
这一招足够熟悉了。秦衣分心向下看去，只见韩落的身影在悬崖上一闪，转瞬消逝。
大部分魔气来对付发现弱点的自己，蓉城那里恐怕找到机会反击，情况控制不住，韩落要亲自下场。
绝对不能让它再伤害任何蓉城百姓。
灭道符解决那只鬼手。秦衣眼也不眨地跳入，抬手做起手势，开始结阵法。
“缚！”
金色灵力超越韩落，在两处山壁上织出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兜住极速下坠的韩落。
见底下再次有鬼手冲撞而来，她松了口气，悬浮空中，脑海中的符咒大全从后开始翻起。
一道道天阶符咒连续不断砸向下方，唯恐不能超出自愈的极限，直至画符的手掌颤抖不能自抑，灵力完全抽空。
秦衣向上浮起一些。
符咒余威弹至崖壁，裂缝一寸寸蔓延，承受不住地坍塌成巨石崩落，与符咒一起砸向截停控住的网。
天阶符咒威力太大，若早些用上这些，重伤韩武也不在话下。
底下久久未有动静，秦衣目光便从未移开。
韩落癫狂的声音侵入灵识：“我是杀不死的！”
那只鬼手推开巨石，准确无误抓住毫无力气的秦衣，她下意识去摸瓷瓶，一阵恍惚之后才想起早已吃完。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魔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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