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慕槿辞

31、长安

　　岁月匆匆，再次见面的时候陆离还是恍惚了一阵。
　　眼前之人与十年前一样容貌未变，眉间的朱砂熠熠生辉，比起之前有了些柔和。陆离早该知道的，能助陆修从岌岌无名的皇子到风光无限的太子，能帮南国平定外患，稳固天下的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好久不见。”陆离道。
　　“好久不见。”云裳说，看着她，有那么刹那觉得时光流逝。

　　她离开时，陆离尚且年轻，而现在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斑驳了痕迹，黑发中有了白色，眉眼比之前凌厉却也透露着疲惫。

　　一路走来，她听说了许多事，陆离登基后，兴水利，减赋税，打击贪官......
　　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事，百姓很拥戴她，以前朝中的质疑声也渐渐平息了。
　　看来当初选择她是对的。

　　陆离轻轻一笑，看向她身边的初烨，“这位是......”
　　“我的，伴侣，初烨。”云裳说着看了初烨一眼，柔情似水。
　　初烨与她心有灵犀般和她对视后，看向陆离道，“陛下。”

　　“不必客气，唤我陆离便好，我听宫人说你们揭了皇榜，可是来治病的？”陆离问。
　　“自然，”云裳将榜单从袖中拿出递给她，“榜上说易安公子得了梦魇，命在旦夕。”

　　“是的，”陆离垂眸，“国师说这个魇症不简单，请了许多道法仙师无济于事，我便只好命人贴了告示，如今时间不多，云姑娘，还有初烨公子，你们可否......”
　　“放心，我们自有方法，时间紧迫......”
　　“我现在就让人带你们过去。”陆离道。

　　跟着随从，两人到了菡萏院。
　　“这里邪气很重。”初烨低声说。

　　他们从出宫起便能感觉到这里气息非常，由荣华殿到菡萏院的路上，邪气越来越浓，看来国师说的不错，这梦魇来势不简单。

　　屋内炭火烧的嚓嚓声，烛光晃动。
　　谢君易躺在床上脸上苍白，眉头紧蹙，嘴里呢喃着什么。

　　云裳观他的样子便知道此人命不久矣了，但能坚持这么久还是让她有些惊讶，看来这人意志力不错。
　　“云姑娘，他如何了？”陆离神情有些着急，看了看谢君易，也能看出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放心，我能治。”云裳说道，抬眼看向初烨。
　　初烨心领神会，转身出了房间。

　　陆离有些愣神，看了看外，又看了看云裳，“云姑娘......”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亦有执念，执念之深浅由心而定，梦魇的根便在于心。”云裳轻声说。
　　“所以，这是心病。”陆离明白了她的意思。

　　云裳点头，对她说，“执念越深，陷的也越深，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可愿意？”
　　陆离垂眸看向床上之人，沉默片刻后颔首。

　　云裳了然，抬手间流光从指尖流出，粉色的光晕环绕在谢君易周围，没入他的眉心。
　　同时，陆离感受到一股力量的牵引，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云裳眼疾手快揽住她，扶她在椅子上靠下。

　　梦境深处，谢君易独自缩在房屋角落，外面寒风瑟瑟，吹动枯树的枝丫，残叶飘零。
　　吹的他浑身寒凉。

　　谢君易，安国公第三子，四房姨娘所生，长相清秀，学识也不差，但在家中并不受宠。他的上面有正方所生的两个哥哥，一文一武，颇受安国公爱护。
　　在府里，他只是个透明人，与母亲一起住在偏僻的小院，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他也渐渐习惯了，听从母亲的话不随意出头，不露锋芒，直到有一天，长安街繁花似锦，人来人往，他像往常一样到街上走着，路过一家首饰铺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铺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簪子，挂着不同的香囊，他想到过几天就是母亲的生辰了，挑挑选选，选了一支品相不错的玉簪。

　　“老板，多少？”他问。
　　“五两。”老板说道。
　　听到价格，他掏出钱袋，袋里银子不多，都是这些年慢慢积攒起来的，他掏出五两，递给老板。
　　“好嘞。”老板接过银子，把簪子给了他。
　　“谢谢。”谢君易接过簪子，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放进钱袋，好好保存。

　　正当他准备走时，手边一阵风吹过，手里一空，钱袋被人抢走了。
　　“站住！”谢君易看着逃跑地身影，二话不说地追了上去。

　　男人身形矫健，不少行人被吓得不敢上前，就在男人要拐进小巷之时，一支利箭射来，射中了男人的的右腿，男人惨叫出声，重重摔在地方。
　　谢君易追上的时候，看见一位女子手里拿着他的钱袋。他走过去，拱手说：“多谢姑娘，这钱袋是在下的。”

　　女子看向他，在那一瞬，谢君易看到她瞳孔里的怔愣，好一会儿，她才把钱袋还给他，嘱咐说：“好好拿着。”
　　“谢谢，”他道谢，正要问她的名字，却见她已经转身走了。

　　“姑娘，姑娘——”他急忙喊道，但人海茫茫，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中。
　　他还没问到他的名字呢。

　　回到屋里，谢君易茶饭不思，心心念念那个背影，那是哪家的姑娘，不知有没有心上人，有没有婚配。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去长安街逛，希望能够再遇到她，但一连几天都没有收获，他也问问家中其他兄弟姐妹有没有认识或者见过她，可无一例外地都否认了。
　　为此，他颓废了好几天。

　　直到一天下午，他的父亲，安国公让人把他叫去了书房。
　　书房里，安国公坐在上首，谢君易忐忑地站在桌前，“父亲.......”

　　"来了。"安国公放下毛笔，抬头看向他，让他坐下。
　　“父亲，您找我，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谢君易坐着不自在，在来的路上想了很久也想不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父亲找自己。

　　安国公见他的样子，轻叹口气，“君易啊，长高了......”
　　谢君易忆起上一次见父亲还是五年前，那时候自己才十三岁，年年过节，父亲只去夫人那里，对其他房多是给这银钱，能维持生活就行了。

　　他知道夫人才是父亲的心中所爱，娶那些妾室多是家里面的安排，好在夫人宽容，不计较，对待府里人也不错，大家过的算是可以的。另外的两个哥哥为人也和善，常常帮扶他们，众人也就这样和谐地过了这些年。
　　虽然他很想念父亲，但他从没想过父亲会来找自己。父亲太忙，忙公事，忙家事，其余时间都陪着夫人，教导哥哥们。

　　安国公看出了他的窘迫，和蔼地说：“你不用拘束，你我是父子，来，尝尝这茶怎么样？”
　　谢君易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甘甜，比自己以前喝的好喝多了。
　　他垂眸看着茶水，倒映出他的面容，他说，“父亲直说吧。”

　　安国公轻叹一声，道，“你倒是玲珑心思，君易，爹知道，这些年一直亏待了你和你娘……”
　　说着他抿了抿唇，继续道，“今日陛下召见我，说……要让你入宫……这事我本不愿……”

　　“什么！”谢君易震惊地看向他，手中的茶杯落地，摔成碎片，茶水溅了一地。
　　安国公面色纠结，眉头紧蹙，“我不知陛下为何这样说，但……你二哥就要参加殿试……若是能考上，你能在陛下身侧，或许……还有你大哥……”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谢君易能猜到。若是他在陛下身侧，可以为他们美言几句，如果能让龙颜大悦，这对于谢家，安国公府何尝不是一种助力。

　　“此事陛下说选择在你，爹也尊重你的意愿。”安国公深深看着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谢君易觉得这个眼神下藏着别的意味。

　　回到屋中，母亲担忧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谢君易把事情同她说了，母亲的神色立马变得忧虑起来，她说宫中危险重重，君心难测，不想自己去。可如果不去，那算不算抗旨不遵。
　　谢君易安慰她，说如今陛下圣明，开创了盛世，是百姓心中的好君主，他想……她不会为难谢家的。
　　只是父亲说得对，若他入宫，可以日后帮扶哥哥，他在谢府出生，虽然不及两位哥哥，但也没受到欺凌，日子过得平安顺遂。
　　所以，他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早，他便告诉了父亲，父亲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好好准备。
　　于是，那天他到锦绣坊买了一只手镯，在长安街等待，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天的女子。
　　可是，等啊等，从天明等到日落都没能等到。
　　看来，他是没有机会了。

　　三天后，谢君易进了宫，他跟着太监进了大殿，主位坐着一个人，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走上前行了礼。
　　“免礼，平身。”清亮的女声响起。
　　谢君易直起身，抬头第一次见到了圣颜。
　　只那一眼他便呼吸一滞，眼前之人原来便是那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