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总是生气》合渊

8、第八章：入城

　　浑然不觉的褚明邃：“嗯？”
　　谢屹楼咽了口口水，在脑内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脑内的恶魔胜过了神明。
　　微微垂下眼，他冲着褚明邃摇了摇头，当做无事发生。
　　褚明邃开始没有多想，但那若有似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是唤起了警觉。转头看去，师弟貌似乖觉地低着头，但原本白皙的耳根却红了一片，既没有背过身，也没有继续换衣服，就直愣愣地站在那儿。
　　此时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回过味来了。
　　褚明邃简直要气笑了，这小兔崽子，年纪不大，怎么满脑子都是那些见不得人的思想？
　　揉揉眉心，他颇感头痛地开了口：“屹楼，你在干什么？”
　　谢屹楼没料到会被发觉，吓了一跳，来及不思考便脱口而出：“我在看师兄……”
　　话到一半回过味来，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只能尴尬地把头低得更低。
　　褚明邃哼笑一声，也不继续换衣服了，双手环胸凝视着他的好师弟，问：“师兄有什么好看的？”
　　谢屹楼一句话也不敢说，头摇得像拨浪鼓，恨不能化为一缕青烟原地消失。可他想要逃避，那带着冰冷雪松气息的身影却非要朝他靠过来。
　　“屹楼，你平日动作利索，绝不拖泥带水，可方才薛师兄叫你换衣服，你怎么一动不动？”褚明邃语调淡然，说出来的话却惊天动地，“是我的存在干扰了你么？倒确实是师兄的错了。是错，便要纠正。再由着你，只怕你不知道要换到猴年马月去，就在这里换吧，我来监督你。”
　　谢屹楼下意识退后一步，震惊地盯着褚明邃看。
　　“师……师兄……你在说什么？”
　　“换吧。”褚明邃冰凉的视线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我错了……我不该盯着师兄看的，师兄对不起。”谢屹楼避开他的眼神，吓得指尖都在颤抖。
　　毕竟任务要紧，褚明邃见好就收，微微颔首。
　　谢屹楼在他的逼视下颤颤巍巍转过身去。
　　褚明邃便不再理他，往后退了几步，也转过身去继续换衣服。

　　既不能被认出是仙门中人，两人便不能明目张胆御剑飞行，但若要直接通过城门，他们又没有通关文牒，因此褚明邃在远处打量了一会儿，招呼谢屹楼悄悄落在了无人的隐蔽处。
　　可无论自哪里落下，那座屹立于城中央的巨大石像都叫人无法忽视。
　　不知这石像具体是用什么材料雕刻而成的，整座大约十米高的神像通体漆黑，分明日头正烈，可所有光源都像被那黑吸收了进去似的，反射不出一点光亮来。而如薛兆离所说，神像真有一双赤红的眼眸，那红似是红宝石又似玛瑙，是唯一能微微映出阳光的部分，正因如此那神像更显得鬼魅异常。
　　褚明邃站在神像前，最大的感受是这像虽名为神像，但那被细心雕刻出的似人物种却怎么看也不像是神，神应该或是慈悲或是威武，可那“神像”的五官却过分邪魅阴柔，便是笑着也像邪笑，手中提着的戟向着前方，不像是为了保护信众而提，更像是为了刺向信众，而它另一只手里那面目模糊的头，就更像是任何一个信众被割下的残骸。
　　凝视那像一会儿，他只觉得浑身蚂蚁乱爬，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师兄。”谢屹楼也看着那像，“你觉得黎勤人供奉的不是邪神么？”
　　他的话是问句，可语调却更似陈述句。
　　褚明邃的眼神闪了闪，转移了话题：“先去找虞师妹吧。”
　　“好。”

　　想要寻到虞萝是很简单的事，那小姑娘性子活泼，又爱热闹，因此只要往人多的地方去，必然能够发现她的身影。
　　黎勤最热闹的地方是名为“听闲”的茶楼，此时正有说书人在楼内说书，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从神像到茶楼的路并不算远，可这一路上唢呐声不断，地上散落着许多纸钱，甚至褚明邃远远看见一户人家抬着棺材往城外去。
　　满城都弥漫着刺鼻的中药味与肉类腐烂的臭味。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不详正在黎勤上空笼罩。
　　挤进人群，褚明邃一眼便捕捉到那个身着鲜艳粉衣的少女，她似乎完全没有被城内恐怖诡异的氛围影响，与周围人说说笑笑，还悠闲地嗑着瓜子。
　　褚明邃想出声叫她，但很快便意识到那样会打扰台上的说书人，还会引起周围人的不满，此时拿出传音镜也太过扎眼，正苦恼着，却发现虞萝巧合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不……或许不是巧合，因为回过头来的不止是虞萝，还有其他人。
　　褚明邃身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还尚且能在人群中混迹，可站在他身后的谢屹楼却换上了略为出挑的青色外袍，上头还有精致的绣样，更衬得原本便仪表不凡的谢屹楼仙姿玉貌。
　　“褚师……明邃哥哥！你们来了！我在这里！”
　　幸好虞萝及时出声为他们解了围。
　　褚明邃赶紧拉着谢屹楼往她那边走。
　　虞萝身旁原本是坐了人的，见两人过来，竟自觉让出了位置坐到其他地方去了。
　　即便坐下了，褚明邃依旧能感受到人们打量的目光，甚至因为修者出众的听力，还能听见他们窃窃私语。
　　有人在猜他和谢屹楼谁是虞萝的意中人，有人再猜虞萝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有两个如此出众的公子相伴左右。
　　听了一会儿褚明邃听不下去了，沉着脸对谢屹楼说：“下回不要穿得这么惹眼。”
　　作为仙门中人时人们不敢议论，但此时两人是普通人打扮，便少了许多顾忌。
　　谢屹楼眨眨眼，有些委屈：“都是我的问题么？”
　　明明不关这身衣服什么事，甚至也不全是他的责任，师兄自己也吸引了不少目光，可偏偏师兄完全意识不到。
　　虞萝撑着下巴便笑，递了一点瓜子给褚明邃吃：“师兄啊，不是衣服的问题，下次若还有这种任务，需得易容才是。还有，不仅是屹楼师弟要易容，你也要哦。”
　　褚明邃婉拒了她的瓜子，对虞萝的话有些不解，可也知道此时并非纠结这些小事的时候，开门见山道：“情况如何？”
　　虞萝扬了扬眉，用眼神示意褚明邃看台上：“喏，正说着呢。”
　　他便凝神去听说书人在讲什么。
　　说书人说得是个才子佳人的故事，说精彩也精彩，但就是比较老套，无非就是大家族的小姐为了才子与父母决裂，最终两人幸福相守的故事。
　　可听着听着，就会发现这故事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牵扯到了关于黎勤城的陈年旧事。
　　原来几十年前，黎勤曾经也爆发过一场疫病，当时那疫病的规模甚至比现在更大，死伤更为惨重，而原本还算富庶的黎勤也因此落入了贫穷的深渊。
　　此时站出来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的便是故事中的才子。才子是外来人口，初来时不过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可他的行囊中却带着一座漆黑的神像。他对众人说，若供奉这神像、朝拜这神像，神像便会回应人们的期待，实现人们的愿望，使疫病消除，使黎勤重回昔日荣光。
　　那神是野神，带来神的书生又什么也不是，一开始自然无人信他，除了收留他做门客的林氏家族的大小姐。
　　林小姐或是对他一见钟情，或是被他的话语所蛊惑，竟然真的第一个拜起了神，而林小姐原本重病的母亲也真的因此好转，甚至从卧床不起的状态完全恢复了健康。
　　林老爷和大多数人仍然不相信，都说这不过是巧合，治好林夫人的是府上医术高超的医者，不是才子带来的神。
　　可既然有此先例，便阻不住府上下人跟风拜神。
　　于是一个个奄奄一息的病人痊愈了，一个两个还能说是巧合，可一连几十个都是如此，神的神力便再无人敢否认。
　　吊诡的是，负隅顽抗的似乎只有林家人。明明是他们收留了才子，将才子带进了黎勤，甚至林夫人都是因为那神才能康复，可到了最后又偏偏是林老爷坚决拒绝自己的女儿和才子在一起，并且完全否认神的功绩。
　　作为故事里的反派人物，林老爷的这点坚持自然无济于事，林小姐最终还是和才子私奔了，两人的家族取代林氏成为黎勤新的名门望族。
　　“而这故事里的神……”说到此处时，说书人的情绪似乎空前高涨，语调都高昂起来，“他便是守护黎勤至今的黑翳神！”
　　“黑翳神！黑翳神！”
　　茶馆的气氛忽然变了，人们都站起来为这个名字高呼，为这个名字鼓掌。
　　褚明邃不想说。
　　可是这里的人真的很不正常。
　　他垂下眼，将复杂的心事尽数敛去。

　　“好了，现下你们明白了吧？”故事结束了，虞萝便领着褚明邃和谢屹楼向外走。
　　褚明邃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大致了解了。”
　　“这里发生的事，多半与黑翳神有关。”虞萝笑起来，“说来好笑，多年前是他救了所有人，怎么现在又要把救回来的命要回去呢？”
　　“也可能不是黑翳神。”谢屹楼说，“或者这城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而那黑翳神是实实在在的救世主。”
　　虞萝摇摇手指，表示不赞同：“若有别的东西……那黑翳神依旧在接受供奉，多年前他有法子救人，现在怎么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如今线索过少，还是先不要下定论好。”褚明邃说，“但无论罪魁祸首究竟是不是黑翳神，他的存在都一定能影响黎勤的方方面面。”
　　“褚师兄说得是。此事并不简单，更仔细地探查自然更好。”虞萝脚步不停，直带着两人向一座高大的楼房走去。
　　“师姐，你要带我们去哪儿？”谢屹楼有些疑惑地看着那楼房。
　　“我先前来都看好了，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那就得像个普通人一样住店，然后慢慢了解黎勤的一切啊。”她俏皮地眨眨眼，“褚师兄个性简朴，随便找个山头都能打坐，怕是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店面吧？”
　　这倒是事实。
　　衣食用度之类都是身外之物，于修行无益，褚明邃往常便不怎么在乎。
　　说着虞萝叹了口气：“倒是苦了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小姑娘，却总是跟着褚师兄过粗糙的生活。”
　　“师姐这话便错了，师兄虽有自己的主见，但也并不会阻止他人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谢屹楼虽笑着，却让人感觉阴恻恻的，“师姐若自己要住店，他应当不会拦着。”
　　虞萝撇了撇嘴，心说这屹楼师弟可真有意思，容不得别人说他师兄一句不好。但她到底也没反驳，反正地方也到了。
　　走上前去，她便对着掌柜说：“来两间房。一间单人，一间双人。”
　　褚明邃还没说什么呢，谢屹楼便叫起来：“为何只要两间房？”
　　虞萝回过身，面带嘲讽：“你和褚师兄关系这么好，睡一间房怎么了？而且一间房还省钱，褚师兄仙风道骨，自然不会拒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