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总是生气》合渊

2、第二章：崩溃

　　近几日褚明邃有些崩溃。
　　那天他与辰及通完话后便赶回师门，准备找谢屹楼好好聊聊，哪知道刚回来就瞧见了那让他头疼欲裂的小师弟，人家站在他洞府门口，见他回来便笑着迎上来，说：“师兄，你回来了？去找长老们看过没有？”
　　他虽笑着，但笑容十分勉强，带着点担忧与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哪句话会惹褚明邃生气。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褚明邃原本酝酿了一路的说辞就这样生生憋了回去。
　　“我……无碍，你早些休息吧。”他心里五味杂陈。
　　谢屹楼踟蹰良久，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罐，双手递给褚明邃：“师兄，这是我前些日子得到的复灵散，不管怎么说，你毕竟还是受了伤的，得多加注意才是。”
　　褚明邃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那小罐。
　　他还是不喜欢他谨小慎微、担惊受怕的模样，就好像这些年的养育都化为了泡影。
　　就算师弟错了，也罪不至此吧，更何况他又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只以为是捕到了不知名的魂魄。
　　罢了，罢了。
　　褚明邃放软语气，一语双关道：“多谢你，屹楼。只是……你要永远记住，修行才是第一位的，不必为我付出这些心思。”
　　也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是，屹楼谨记师兄教诲。”
　　褚明邃满意地点点头，以为他真听懂了自己的暗示，日后也不会再那样荒唐了，于是便没有把话挑明。
　　哪知他就这样错过了最好的挑明机会，而实践证明，这样的机会只要错过一次，便会错过无数次。
　　小兔崽子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若是那天褚明邃心情好，对他态度温和或是露出了几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小兔崽子便会十分高兴地把他召唤过去，窝在他怀里又蹭又亲；哪天他要是训了小兔崽子或者没给他好脸色看，那事情就大发了，小兔崽子也会把他召唤过去，又哭又闹，还踢还打，好像他是天字第一号恶人，可恨他又偏偏在人偶身体里，根本不是小兔崽子的对手，幸好人偶没有痛觉，不然他真会在变回真身后报复回去；要是哪天他对别人笑了——特别是对哪个女弟子笑了，即便小兔崽子自己也知道是礼节性的笑容，还是会火急火燎把他召唤过去，用阴恻恻的眼神打量他好一会儿。反正无论如何，最后他累了总要死死把人偶抱在怀里和他一起睡觉，分明只是个人偶，谢屹楼的手脚也不干净，总是东摸西摸的，要不是人偶没有那器官，真不知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频繁，甚至好几次在捉妖途中他都会受到召唤当场倒下，要不是其他弟子奋力支援掩护，只怕他是真的会当场毙命。
　　褚明邃最近状态不好的事情连一贯潇洒不理俗事的师尊都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用传音镜关心他是不是身体真的有恙，褚明邃虽已经气得要吐血，还是只能假笑着敷衍过去。
　　后来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他干脆称自己上次被狼妖打伤后一直重伤未愈，现下不仅无法为天下效力，反而还会拖师兄弟后腿，顺理成章回洞府闭关修行。
　　可他越是躲着小兔崽子，不与他见面，那家伙的情绪就越糟糕，召唤他就更加无所顾忌。
　　如此的生活过下来，不仅是褚明邃自己，连谢屹楼的状态都明显受到了影响，他眼下的乌青越来越深重，身材也越来越消瘦，简直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他问过辰及长老，对方告诉他使用唤灵术确实耗费极大。
　　可偏偏那小兔崽子在自己面前一点也不显山露水，无论他究竟是什么心情，只要见了褚明邃就是笑脸相迎、态度恭敬，若发现褚明邃状态不好便很是担心，任谁看了都会说这是再好不过的孝顺师弟。甚至他给那个该死的人偶取名叫邃邃，有一次带出来被褚明邃抓个正着，便故意问他那人偶叫什么，没想到小兔崽子反应极快，回答他叫“平安”。
　　平安、平安，好一个岁岁平安！
　　谢屹楼自己不精神分裂，褚明邃都要精神分裂了！
　　褚明邃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此般棘手的状况，再是好脾气的人被他人这么一逼，只怕也得狗急跳墙，何况褚明邃此人虽看着清冷，实则睚眦必报，能忍谢屹楼这么久，已然算是对他疼爱有加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既然谢屹楼这么执着，不若就全了他的心愿，让他好好看看他褚明邃究竟是不是吃素的。
　　褚明邃现在已经不打算把话说开了，这些天下来他也看明白了，若告知那小兔崽子真相，只怕对方面上会惊愕、会道歉，背地里却会想着再也不要把他放出去，恨不得把他困在人偶里一生一世。
　　决心已下，就等一个合适时机。
　　凭小兔崽子的敏感程度，要是褚明邃蓦然表白，虽然会高兴一阵子，但不久之后就会开始想东想西，疑神疑鬼，到时候“邃邃”还是得重出江湖。
　　褚明邃不喜欢等待，当日便出关去找谢屹楼。
　　“师兄，你怎么来了？”在没有预料到的时间点见到褚明邃，谢屹楼有一些欢欣，更多的却是紧张。
　　最近他瞧着师兄的脸总是会心虚，生怕师兄是来兴师问罪的。
　　师兄的脸清冷、不染世俗，但偏偏就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便是他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别人，也能叫对方体会出一种别样的心悸。
　　谢屹楼太久没见褚明邃，一时间看得有些入神，直到师兄眉头微微蹙起，才惊觉自己的视线停留过长，赶紧低下头去。
　　“传闻黎勤城出了蛟妖之祸，你赶紧收拾行李，和我同去。”褚明邃对他的眼神没做点评，直接进入主题。
　　谢屹楼有些惊讶：“师兄……你要我和你一道去？”
　　不怪他是如此反应，实在是褚明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邀请他一同去除妖了。
　　褚明邃淡然道：“前些日子我身体不济，需要有个帮衬，但我拖了太多后腿，不好意思再劳烦其他师兄弟了。屹楼你毕竟和我师出同门，是直系师弟，若然有事，还请你多担待了。”
　　“不……不会！”谢屹楼期期艾艾，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我这便去收拾行李！”
　　“等下。”褚明邃扫了他一眼，“蛟妖法力高强，此去甚是凶险，你资历尚浅，恐怕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来，我帮你整理。”
　　免得你还把那人偶塞进乾坤袋。
　　谢屹楼和褚明邃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太清醒，因而也没想到这一层，很是高兴地说：“好，多谢师兄！”
　　要收拾的东西本就不多，谢屹楼很快便收拾好了东西，只是不能带邃邃一道去，多少有些遗憾。
　　邃邃和师兄长得并不像，所以不需要遮掩，原本他想很自然地把邃邃放进乾坤袋，但师兄出言制止了他，说只要带必要的东西就够了，东西带多了容易混杂，到时候容易找不到真正需要的东西。
　　褚明邃一直悄悄观察着谢屹楼，自然捕捉到了那几丝细微的不舍与伤感，这次他倒是完全不同情对方，反而觉得暗爽。
　　谢屹楼唤出佩剑孤流，让其悬停在自己前方，一个箭步跨了上去，再转头去看师兄，却见师兄并没有召唤出光尘，而是一直看着自己。
　　“怎么了，师兄？”他问。
　　褚明邃清了清嗓子，唇边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玩味笑容：“师兄前段时间受了伤，能省的力气当然要省。我与你共御一剑。”
　　说完，也不给谢屹楼什么反应时间，直接施展轻功落在了他身后。
　　极其热烈的粉色从谢屹楼的脖颈逐渐蔓延耳后。
　　可他转过脸时，脸上却是精心伪装的平静。他垂着眼，看都不敢看褚明邃一眼，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好。”
　　这会儿知道羞了，把自己当做“邃邃”时的嚣张去了哪儿呢？
　　褚明邃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里笑了出来。

　　从清源山到黎勤城并不算远，大约只花了一炷香时间，褚明邃与谢屹楼便抵达了目的地——黎勤城外的七平湖。
　　他们一路飞来，别处都是艳阳高照、大好晴天，唯此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褚明邃先前说这蛟妖道行高，如今看来却是说错了。如此明显的不同，简直就是明晃晃告诉别人此处有妖，稍微有些脑子或是阅历的妖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褚明邃能注意到的事，按理谢屹楼也能注意到。
　　但他看出师兄今日有些特别，却又猜不出为何特别，一路上都在纠结这件事，只分出了一点可怜的注意力在外界，自然没发现异常。
　　褚明邃也不管师弟的那些小九九，抽出光尘直指汹涌的湖面，掐指念诀，起手便是杀招。
　　他是罕见的风灵根，灵力凝成巨大的风柱向着湖面劈去，直将湖水劈成了两半，无数水生动物被吹到了岸上，一声愤怒的咆哮顷刻间响彻天际。
　　黑色的蛟龙被他打了出来，赤色的眼眸如两个红色灯笼般大小，诡异而恐怖。
　　它用充满寒意的眼神凝视了褚明邃和谢屹楼一会儿后便张开嘴，口中喷出巨浪，直奔风柱而去，风柱坚持了那么一会儿便被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