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霍】繁星》长空asakori

82、镜子说

　　醒来的时候，喉咙里像被火烧过一样疼。
　　不太清明的意识让容祖儿适应了好一会儿，去感受窗外从绿荫中投进来的夕阳光，白色的墙，滴滴的仪器声，还有连在手背上的针管。
　　不是在卧室啊，那是在……医院？
　　迷迷糊糊中又闭了闭眼，意识再回笼一些，才又发现身上的束缚不只来自针管，还有谁有力的手臂将她抱住了，容祖儿懵懵地想了好一会儿，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敢去确认。
　　就像那天跟陈小纭吵过架，感觉到被谁抱住了一样，每次都是这样，装作糊涂的时候便可以得到所有温柔，一旦清醒过来，又什么都会离她而去了。
　　大概又是出于同情，经理人一定会在醒来的一刻放开她，然后设置下许许多多的界线，一旦越界，便是万劫不复的惩罚。
　　呼吸乱了一阵，身上还是使不上力，思绪与身体一样虚浮，还是想要睁眼看看，容祖儿微微抬头，怯懦的目光毫无防备地撞进霍汶希眼里的一片海洋里。
　　她没睡啊……
　　霍汶希仿佛已经看着她很久了，目光相交的那一刻，那双最近总是给她凌厉锋芒的眼里忽然变得好温柔，不太真实的感受，可身上的暖意又真得教人害怕，容祖儿怔怔地盯着她，直到霍汶希忽然开了口。
　　“还冷吗？”霍汶希的声音哑哑的，却温柔得很好听，眉目间带着最诚挚的关切，甚而有一抹难以忽略的自责，“还有没有哪里疼？”
　　原本没有疼的，两句关切却像箭一样射进最柔软的心窝里，容祖儿的眼前瞬间变得模糊，眼里的酸涩忍不住，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一埋头便抵在霍汶希的肩头呜呜地啜泣。
　　霍汶希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得把她攥住自己衣襟的手握紧，呼吸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她，紧紧抱着她，感受到自己肩头的衣服很快就被眼泪浸湿了，细弱的呜咽像是没有尽头。
　　怀里的人一抖一抖的肩头表明着极致的隐忍，她又收了收被子下的两条腿，想要把自己蜷起来，霍汶希只能尽力去接纳，不放手地抱着她。
　　尔后便听见从怀里传来低低的喃喃：“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霍汶希眉头一皱：“祖祖。”
　　轻轻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霍汶希想也没想地便吻上她眼角新渗出的泪，尝到她咸涩的心绪，仿佛一直苦进自己的心里。可是脸上的泪珠越吻越多，霍汶希索性衔住那两片哭得发颤的唇，锁住眉心控制住吻她的力度，不至于吓到脆弱的孩子。
　　“祖祖……对不起……”霍汶希喃喃道。
　　会说对不起，看来不是梦。容祖儿摇摇头，发晕的脑袋被人捂进了颈窝里，可偏要看着眼前的霍汶希才有失去的安定感，抬眼看她时，才发现霍汶希的眼里在温柔之外，也有失而复得的一种欣喜，与得而复失的一种惶然。
　　“对不起……对不起……”她这个样子，容祖儿觉得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带着深重的自责，眼泪汪汪地凝望着霍汶希，生怕她生气似的，怯怯地道歉，“我把你送的米菲夜灯摔坏了……”
　　“没关系。”霍汶希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闭上眼低头，柔软的唇瓣擦在容祖儿挂着细汗的鬓角上，“以后我来陪你。”
　　容祖儿只是呜呜地啜泣，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似乎已经把不准霍汶希的承诺是真还是假。
　　“你又欺负她！霍汶希，你怎么又欺负她！”从门口便传来Noven骂骂咧咧的声音，床上相拥着的两个人赶紧收拾收拾各自的情绪，门口已经出现了Noven风风火火的身影，“我都跟你说了让你上去看看，你……”
　　在医院里不算太注意的大声喧哗，在接触到两道茫然的目光时，Noven骤然尴尬了起来，没空去搭理旁边的霍汶希，Noven勉强扯开嘴角，冲着似乎被她吓到的病人笑笑：“啊，祖儿醒了啊？”
　　“嗯。”容祖儿乖乖地点点头，看看Noven又看看霍汶希，不懂她嘴里骂的是什么事。
　　兴师问罪却在这里哑火，Noven又瞥一眼装作若无其事慢慢从赖着的被窝里退出来的霍汶希，哑掉的火却还在一阵一阵地冒着火星子。除了要问霍汶希的话，Noven什么也没有准备，于是气氛在这里僵住了，霍汶希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意图打破僵局。
　　“唔……你们要不要聊聊？”霍汶希理了理睡皱了的衣服，很局促地想要逃，“我去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交代……”
　　“我也一起去！”Noven跟着就要出去。
　　“那我不去了。”霍汶希找准机会立刻就要折返。
　　“你过来！”Noven一把拉住霍汶希的手腕，很认真地看着她，“我有话跟你说。”
　　霍汶希心里有些慌，求救似的盯着床上的人：“可是祖祖一个人……”
　　“我没事了。”可是容祖儿没给这个面子，反而冲着打打闹闹的一对姐妹笑了笑，说，“你们有话讲快点哦。”
　　这下没什么可挣扎的了，Noven回头给了容祖儿一个安心的笑，大力拽着霍汶希便出去了。
　　直到走廊的另一边，Noven才丢开霍汶希的手，板着脸质问：“怎么回事？”
　　霍汶希目光闪躲着，只冒出两个字：“意外。”
　　“虽然是提前出院，可是要全身检查的，刚出院就又出这种事，你跟我说是意外？”Noven觉得她是不是哄小孩哄多了，把自己也当三岁孩子，冷冷地盯着霍汶希，憋了许久的话便有些咄咄逼人，“凌晨出的事吧？说你什么好，我都提醒你了要你上去看看，要是发现再晚一点，你后悔都没地方去！”
　　“你那么大火干什么？”霍汶希皱了皱眉，“不是……Noven，怎么每次一碰到祖祖的事你都向着她，到底我是你姐还是她是你姐？”
　　“霍汶希，你骗天骗地也骗不了我！我只是跟你有感应都心痛成那个样子，你摸摸你自己的心，是不是早就千疮百孔了？”Noven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霍汶希的心窝子，叹了口气，似乎自己总是在为容祖儿的事情劝霍汶希，但聪明人的坏处就是过于固执不懂得听劝，Noven闷闷地说，“我不想劝你什么，但她现在搞成这个样子，多少有你们感情不清不楚的心病。你是个聪明人，你到底要在她的生命里扮演什么角色，早点下决断吧！再这样左右摇摆，往后指不定出什么事！”
　　霍汶希捂住被戳疼的胸口，又是瞥了一眼Noven，沉声回应：“我除了做空港，还能做什么呢？”
　　“空港，空港！你就知道空港！她用空港来给你表白，你却用空港来欺负她！”Noven都要把这两个字听够了，霍汶希这种态度，让做妹妹的也要忍不住。
　　很难启齿的事情，霍汶希选择咽进肚子里，面对很是生气的妹妹，只能徒劳解释：“我没有……”
　　“那空港小姐，你作为空港的职责就尽到了吗？”要说空港，Noven就更来气了，“李导演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看出来了，你还没有一点危机意识？上个星期她人是到北京了，却根本没花多少时间在医院陪Joey，她在北京招呼她的朋友圈子，去见她因为疫情很久没见到的人，那个星期只有助理在这里陪着Joey，我每次来看她都孤孤单单，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你就这样轻易地把她托付给不了解的人了吗？”
　　“是她自己说喜欢李导演的，那天她在长沙的酒店，在我面前，亲口跟我说的！”怎么这件事也成了她的错，霍汶希每每想到容祖儿来跟她宣布恋情的决绝神情，就觉得像做了噩梦一样的难受，不仅是试图劝说Noven，更要试图劝说自己了，“这世上哪有一见面就完美的人，与其抗拒不如我去接受她，我会想方设法为她塑造一个会关心她的恋人，李导演只是由她选定的一个胚子，但现在不是时候……”
　　“你塑造别人？你连你自己的定位都找不好！”Noven却耿耿于怀那天霍汶希质问她为什么被亲时浑浑噩噩的样子，“那天她把我认作你才会亲我，你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没有办法再周旋下去了！”
　　“如果这段感情会影响到我们的事业，趁早斩断会比长久拖欠的好！”霍汶希咬咬牙，闷声说，“Noven，你别忘了她是为什么到内地来的。”
　　“她为什么到内地来？她是为了你啊！”Noven觉得好气又好笑，因为是经纪人，才总有那么多事业上的借口，面对艺人释放的爱意时，也可以把那些诚挚到外人都羡慕的东西，看作一文不值的合作关系，“你以为那些风言风语就能影响她？你以为你们公司的一姐就那么脆弱不堪一击吗？如果不是你那天在她面前对她伸手问她愿不愿意跟你来内地，香港的团队也可以帮她解决所有的问题！”
　　霍汶希明显被惹火了，可怕而凌厉的目光落在Noven身上：“那你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Noven，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是你把事情想简单了Mani！”Noven一点也不惧她这副总监架子，反而一句一句说着戳人心窝子的话，“你应该知道的，不只是你的老板把她交到你手上，更是她的妈咪把她交到你手上，你不只是要对公司负责的，这是从你第一次去她家里陪她睡的那一晚开始，就注定已经改变的事实！”
　　话音落地，霍汶希大口喘着气，仿佛被什么攫住咽喉一般窒息。霍汶希常常都会感觉，Noven就像她的一面镜子，明明白白又毫无保留地映照出那些她想要隐藏的东西。Noven也不再说什么了，望着霍汶希的眼神里，愤怒逐渐转为一种不由自主的怜悯。
　　“两位……”一名护士正从护士站过来，小心地提醒这两位看起来情绪都不太好的病人陪护，“病人按了铃……”
　　霍汶希眨了眨眼睛，Noven也微微背过身各自收拾好情绪，跟着护士进了病房。
　　床上的人半撑起身子，看起来刚才是有些艰难地伸长了手去按的那个铃，霍汶希忙凑过去小心地抱她躺回去，容祖儿担忧地望着霍汶希，那种缠绵的目光全落进冷眼旁观的Noven眼里。
　　“药水输得有点快，觉得手上胀痛的话，拨这个调节一下速度就可以了。”护士慌慌张张地过来，幸好不是什么大事，调节了药水的流速，嘱咐道，“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随时叫我们。”
　　容祖儿抿着苍白的唇，裹在被子里冲她抱歉地微微点头。
　　护士没再说什么，只又核查了一下各种仪器，便出去了。
　　Noven却看看忽然变得很殷勤的霍汶希，上个星期她逃走之后就没再回来，这次却像是打定主意要一直在这里陪床了。
　　Noven当然知道容祖儿为什么那么着急地按铃来解决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又不好拦着妹妹找姐姐说话，又怕看起来有些生气的妹妹把姐姐大说一顿，所以找准时机按了铃，才好打断她们的争执。
　　这两个人……唉……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Noven望望窗外沉下去的天光，又觉得自己就这么走，很像是特意来找姐姐吵架的，只是吵也没个结果，沉不下这口气，又拍拍霍汶希的肩头，威胁似的安顿她，“你要好好陪她啊！”
　　霍汶希觉得好笑，什么时候她陪容祖儿还要妹妹来安排了，无奈重重地点了点头，要替她操碎心的妹妹放心。
　　可是怎么就能轻易放得下心？Noven又看向一直注意着两姐妹氛围的容祖儿，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露在被窝外面的脑袋，说：“要是Mani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帮你吵架！”
　　“没有啦……”容祖儿乖乖由她摸着头，扁着嘴又有一瞬间的想哭。
　　“不许再哭了！”Noven哄小孩似的立刻板着脸吩咐，把容祖儿已经溢满眼眶的泪全吓了回去。
　　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静得仿佛都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又被禁锢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醒来一会儿脑子便晕晕的，连手机也不想看，容祖儿凝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困了过去。
　　连个梦也没做，便又忽然醒了过来，视线从天花板上很自然地挪到旁边去，霍汶希坐在床边没有动，那抹身影给人莫大的安心。
　　于是又困得睡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床边的身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那种被抛弃的惶然像被点燃的火似的立刻复现燎原，容祖儿心里一空，又想要爬起来按铃，却被门口进来的人一个箭步上前来，搂住了睡得虚软的身子。
　　有一点星光从窗外漏进来，映在霍汶希抿紧的唇瓣上。
　　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容祖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回去的，只是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又坐在了她的床边，但这样的距离始终不令人安心。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安来了，明明虚耗太多，却一个整觉也难以睡好，总是一会儿要睁开眼看看，霍汶希叹了口气，又一次把自己塞进她的被窝里。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直至把流浪在黑夜的身体抱进怀里。
　　“你安心睡吧……”霍汶希的声音拂在容祖儿的耳边，“我不会走了。”
　　要信她一次吗？
　　姑且再信她一次吧！
　　眼眶又一次不自觉地湿润，容祖儿努力地伸手回抱着她，在无尽的夜里，索取着她怀里的所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