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霍】繁星》长空asakori

71、一拍两散

　　在过往二十多年的演艺生涯中，容祖儿常常在想，一个人的力量，究竟可以改变多少东西。
　　曾经有一些虚妄的信心，因为公司和经纪人总是很支持她，时常让她忘记有的事情其实根本不是靠的“一个人的力量”，天后的意义是，她有背靠的底气，这些底气来自她自己，也来自托起她的那些人。
　　小考会拿第一，是容祖儿从没想过的意外，也许是导师们听说了她们队伍的事情，与队长的想法一样，要拿出一点成绩来，维持住岌岌可危的团结，然而运气始终只是运气，对于这次公演的结果，小容队长心里依然没有底。
　　容祖儿常常觉得自己会比别的队长压力更大，原因不仅是性格，更有队伍结构的极其不合理。第三次公演拿到第一名的结果其实是一种“虚假繁荣”，队员的人气票数并没有随着队伍的绝佳表现而有增长的迹象，比赛的淘汰机制，却扣在了人气值上。这就意味着，无法让队员自己靠自己留下来，而必须带领全队去争夺那个第一名，靠着全员保送的奖励把队员留到下一次公演。只有拿到冠军，才可以保护队员，哪怕是亚军，也会让队员进入人气值的劣势比拼，导致队员淘汰。
　　霍汶希也隐隐发现这种心理的变化。其实要做冠军这件事，是容祖儿从小的好胜心，这与她的性格有关，也与她坎坷的成长经历有关，以前是与同公司的新人比，后来又是跟香港乐坛同时代的女歌手比，一直在被比较，又一直在努力地争取，才能够走到今天。
　　霍汶希还记得，很久以前自己问她，说发片之后就要面向更广阔的世界了，你的作品会与其他很多优秀的作品摆在一起被评价，可能拿到奖，也可能拿不到，你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吗？小容却笑着说，你看看吧，我一定给你拿个冠军回来！
　　霍汶希又想起，小容刚出道那会儿，媒体铺天盖地批评她跳舞很差劲，香港的老师说她四肢不协调，根本不可能在跳舞这件事上有什么突破，经纪人自己都要认命，劝她说不跳舞只唱歌的歌手也有，不要太在意外界的眼光，可小容不服气，说要不要去国外再试试，你给我三个月，我一定能让你另眼相看！
　　小容说的话从来不是豪言壮语，她总会在说过之后默默地去实现它，尽管很难，尽管在背后付出了旁人看不到的十二分努力。也许正是这种不服气的好胜心和咬牙去做的决心毅力，让霍汶希真的对她另眼相看了，经纪人至少会觉得她是自己手里的艺人中最特殊的一个，因此又引发出一些特殊的关顾。
　　总是倔强飞高的小飞机，也会有飞不动的一天。
　　企划室的部分播出之后，网上掀起的腥风血雨，容祖儿不敢去看。但事实是那首歌还是让陈小纭唱了第一句，由音乐老师重新分配的歌词，上难度的部分交给歌手组，又在给歌手组分词时，老师时常提起来“这句只能让祖儿来完成了”。容祖儿很配合地接受着分配，连声应着“好”，认真地试唱着，一点没在意从陈小纭那里投来的妒忌目光。
　　拉拉扯扯，最后成了这首歌的“补丁”，最后还是别人唱不了的部分留给了她，容祖儿在暗处等了快一分多钟，才有光打到她的脸上，其实想想争了这么久又有什么意义呢？
　　“岁月你别催，该来的我不推，该还的还该给的我给……”
　　容祖儿记得小时候在罗文老师那里学唱歌的时候，老师不仅教她技巧，更教她如何做好一名歌手。老师问她，你觉得歌手和歌曲的关系应该是什么呢？小容满眼单纯地说，是表达者，歌手要想方设法地把歌曲的内涵表达出来。老师却摇头，说不是，歌手应该是燃料。
　　“岁月你别催，走远的我不追，我不过是想弄清原委……”
　　是很久以后，容祖儿才明白老师的意思，粉丝说她live的情感总比录音室里强烈，容祖儿知道，是因为刚出道公司就根据她的声音特质要让她多唱惨情歌，但恋爱都没谈过几段的小朋友怎能真的理解歌词的意思？她一边别扭地说着“春天分手夏天就该心淡”一边去唱，又怎能比得上十年后真正唱出分手之后的一地潮湿？
　　歌手，确乎是燃料吧……
　　不用去刻意地想，也能把心境都放到声音里去，唱歌是她的事业，也是她有声的日记。
　　一首歌和一支舞，拿到舞台上去让观众审判时，就又回到了那个舞台与人气值不成正比的悖论里，更何况一档综艺节目，不可能让人一直拿第一，于是小考拿到第一的队伍，反而在正式公演里拿到总分第二的成绩，宣布分数的时候其实容祖儿心里已经有点眉目，但真的面对，还是有些怔怔。
　　“按照赛制，第一名的队伍全员进入第五次公演，排名二、三的队伍，按照观众投票的人气值决定淘汰队员。”
　　进入淘汰屋，拆看信封里的结果时，一个个安全留下的名字报出来，一点也没有消解容祖儿心里的忐忑。队员们相互恭喜着已经拆出结果的朋友们，只有陈小纭怔怔地站在那里，于是大家都把目光聚焦了过去。
　　还没看到自己结果的江映蓉反应过来了，凑上去看了看陈小纭手里拆出来的信，故作轻松地替她宣布：“是我是我，我猜到了。”
　　跟着过来的容祖儿看看信又看看江映蓉，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霎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只是难以置信地盯着江映蓉。杵在二人中间的陈小纭又哭了起来，像上次争分词那样突然，转过身去就把江映蓉抱住，江映蓉只得一面讲两句场面话安抚她的情绪，一面偏过头去看完全愣住的容祖儿。
　　“还有谁啊？”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在这几天的阴云密布里，又下起暴雨来，容祖儿忙回身去问其他队员，“还有谁？”
　　“我。”张馨予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我正好拿到自己的。我已经预料到了。”
　　拿到第二名，却淘汰了两名队员，容祖儿试图也去接受这个结果，但卡住的脑筋转不起来。她作为队长站在中间，往左看是陈小纭抱着江映蓉哭个不停，往右看是陈梓童抱着张馨予默默安慰，队员们在相互安慰，陈梓童又抱着江映蓉哭成了泪人，唯独作为队长，安慰也不是，一起哭也不是，困在这里，又忽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留给她的情感空间并不多，节目还要继续录，要带着队伍回去进行下一阶段的工作，随着导播几声提醒，便生生与两名淘汰队员分开，怔怔地离开那间屋子时，容祖儿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江映蓉也在望她，却是一个转角，便已隔断视线。
　　有一些告别，甚至都没有一点声音。
　　后面的节目都录了些什么，容祖儿也不太关心了，涣散的神情不适合出现在镜头前，她只是尽力克制着，克制着，这一次又没有陈小纭哭得那样伤心，但回到宿舍时，面对搬空的两个位置，便再也忍不住。
　　镜头关了吧？
　　节目录完已经是深夜了，今天没有录集体宿舍的安排，队员们都回酒店住，唯独容祖儿最后一个走，说要回宿舍拿点东西。临走时又被分到同一个队伍的王鸥带着担忧过来劝她，说我们录节目的时候，被淘汰的队员已经走了，大家都是朋友，可以在外面相见，你现在回去也见不到人的。容祖儿便抿着唇用力地笑，说真的是丢了东西在宿舍，你不用这样担心这样猜测。
　　门关上的一刻，她独自置身在曾经欢声笑语的宿舍里，面上的伪装全部卸下，克制了一整天的泪水涌上眼眶，容祖儿后背抵着门，再过几天，她也要从这里搬出去，搬去新队伍的别墅。第五次公演将队伍收缩成了两支，直到成团夜，都将是这两支队伍的比拼，容祖儿的队长生涯，从此刻起就结束了。
　　那么容祖儿这个队长做得怎么样呢？
　　容祖儿一声叹笑。
　　她好像一直在送别自己的队员，想要在她这里出彩的队员，最终一个也没能得偿所愿，大家在紧张、在忧虑、在颠沛流离，事已至此，连一公时带领的陈妍希和阿兰被淘汰的事，也好像跟她有了关系，如果能有那姐那样的地位与魄力，何以让队伍一点希望都没有呢？
　　随意放在兜里的手机嗡嗡地响起，打断容祖儿自责的心绪，看了看来电显示，赶紧擦了擦面上的泪接起来，但控制不住声音还是颤巍巍：“小花……”
　　“队长。”电话那边传来江映蓉的声音，似乎是听到她声音发颤，才犹豫了一下，仍然叫她队长，“好啦，我知道你一定心情不好，才给你打这通电话。”
　　“我没事。”上次跟陈小纭争执之后，同样是江映蓉来安慰她，容祖儿总是在这个耿直的姐妹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她扯了扯嘴角，试图把话说得轻松些，“好丢脸，明明应该我安慰你的……”
　　“节目组太不做人了！我还说能不能等你们录完节目再见一面的，他们不让，说录完都深夜了，而且你们不一定会回来。”江映蓉先扯了一通节目组的事情，故意唉声叹气，越夸张越显得不在意，“其实想想，没能好好告个别也不一定是坏事，那不过是一个节目，又不是淘汰了就不再见了，讲好了哦，要是以后我抢不到你演唱会的票，你可得给我想想办法！”
　　容祖儿很轻易地就被她逗笑了，靠着门微微弯着腰，点着头应了一声：“嗯，一定。”
　　电话那边也像是不知道要怎样强颜欢笑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地说下去。
　　“不要自责，队长，几个月的努力凭什么去挑战人家几十年的努力呢？你是天后，你一路走来的艰辛，Mani姐断断续续地跟我讲过，那时候除了钦佩你，也对这场比赛的胜负看得淡了。虽然舍不得你们，但我也知道，很多地方我都还做得不够。”江映蓉提到霍汶希，才又笑了笑说，“她很担心你，观察了一番你的队员，才挑中我和梓童好好地照看你，我们还觉得受宠若惊，能被金牌经纪人看中，看来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她……”容祖儿犹犹豫豫地开口，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唉！”
　　江映蓉听不懂也没理会她这一声长叹，但作为离开的人，其实也快止不住崩溃的情绪，在挂掉电话之前，她哽咽着说：“祖儿，我很高兴做你的队员。”
　　容祖儿一怔，电话拿在耳朵边上，寂寥地继续声响。
　　“如果要我再选，我还是会这样选的。”
　　对方哽咽得更厉害了，容祖儿一敛眸，断线的泪珠簌簌落下。
　　“你是最好的队长。”
　　电话是什么时候挂的，容祖儿不知道，举着电话的手随着身体抖得越发厉害，没有人会再抱她入怀，也不必在众人面前伪装，在无人的房间里饮泣，不知道是在哭谁。
　　直到手机又在手里响起，茫然的目光看到显示屏，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在期待什么，但看到来电那个人的名字时，容祖儿还是有淡淡的失落。
　　“Joey……”电话那头要说什么又顿住了，但这样的语气，容祖儿猜连李导演也得知了今天的事情，“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久久没有说话，电话里只有啜泣与颤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