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霍】繁星》长空asakori

49、罪魁

　　在医院走廊上的这一觉，睡得短，质量却出乎意料的好。没有人叫她，但意识在逐渐回笼，容祖儿想要动一动脑袋，却发现自己枕在谁的肩头上。迷迷糊糊之中，既不知道身在何处，又忘记到底为什么在外面睡着，竟是恍惚想起那次失败的相亲经历，看《狂野时速》也能在人家肩上睡过去，只是当时那个男孩不解风情，一耸肩头便把她弄醒。
　　这个肩头又舒服又不会那样欺负她，容祖儿不由得生出些眷念，反反复复地感受了半天，才想起抬头看看，于是惺忪睡眼里，装下了霍汶希满是担忧的神情。
　　容祖儿一时间不知道她又在发愁什么，反正大经理人每天都有的是事情愁，心中划过一丝踊跃欣喜，她本能地冲着霍汶希笑了笑，然后带着点蜂蜜掺入牛奶的甜意，从喉咙深处喊出一声“Mani”。
　　霍汶希反倒不知所措了。
　　说是“一晚上”，实际从拿到检查结果出来到现在不过三四个小时，霍汶希做了一个合格的抱枕，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让她靠着固然身上发僵，但总是转得快的脑子也有转不动的这一天，心里作了无数的盘算，等她醒过来要如何面对如何解释，或者干脆放下经纪人的骄傲直接道歉，说她受人蒙骗引起了一桩大误会。转念一想又发觉不可以，狗仔的事当然不能再跟容祖儿提起，这孩子出门已经足够谨小慎微，自己提起来，就算没责怪她，她也会觉得是自己没避好狗仔的责任。能被狗仔蒙骗引起误会的事，更不能跟容祖儿坦白，举目无亲的地界，如果连霍汶希都不能为她相信，还要人怎么办呢？
　　事实上，就在刚才霍汶希都还在想，不管容祖儿醒来后是怎样的态度，自己都听之任之的好，她要怎样就怎样吧，哪怕是让嘴硬的大经理人立刻就确定关系呢？
　　然而霍汶希怎么也想不到，怀里的人忸怩了一阵，竟然笑着喊她的名字，喊得甜，仿佛根本不是受了伤身在医院。
　　“嗯，我在这里。”霍汶希悄悄挪了下身子，承受了太久重量的肩头又僵又痛，但还是让容祖儿靠着，不说一声难受。
　　似乎发现了自己靠着她太久，她却由着人当抱枕，容祖儿坐直身子，垂着头眯着眼迷糊了一阵，试图想起什么来，脑子却转得慢，记忆也像在天边不知道赶紧回笼，她只好又抬头看霍汶希，看得人揉肩的动作骤然停下：“Mani，我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工作来着？”
　　她可真是睡迷糊了，霍汶希的手放在自己肩头，那一阵僵过去便只剩下了痛，熬了一晚上的是经理人，但霍汶希紧张的只有容祖儿的身体。
　　“没有。”霍汶希说着便起身，要带容祖儿离开人群渐多的医院走廊，“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回去再睡吧！”
　　容祖儿将信将疑地盯着她，按理说霍汶希说什么她一般都不会怀疑，但今天的霍汶希怪怪的，脑子里愈发清醒，也便想起来什么事情。
　　“你乱讲！我今天好像要彩排啊！”容祖儿着急站起来，大概是最近太累有些发晕，血液上涌不到位，一起身便又要栽倒下去，霍汶希眼疾手快地把她接住，放在她腰上的手顺势一揽，便把人揽进怀里。
　　脑子一晕一醒，容祖儿忽然想起来了。
　　可昨天才说“我很失望”的人就是她，今天她却又这样小心谨慎地伺候人了么？
　　大经理人变脸真是比变天还快！
　　“Mani，我知道我的状况，你不用太担心。”容祖儿没拒绝她的怀抱，昨晚大概也是这样被她抱着睡的，但这一下神智清醒过来，才有被抱着的实感。
　　霍汶希的眉头就没有解开过，无论是作为经纪人还是作为霍汶希，她都不可能让容祖儿去冒险：“你听我的，今天不去了，只是彩排而已，又不是公演。”
　　“这是公演之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了，我在小考已经表现不好，如果彩排也不去，我也没法保证最终公演的结果。”容祖儿颇有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不舍也离开了霍汶希的怀抱站稳，看着她便提起她在小考时的评语，像是这样就能逼她答应，“舞台的机会只有一次，没有人会管你平时做得怎么样，观众只会看最后的结果。这是你说的。”
　　她当真记住了，霍汶希别过脸，耍无赖一般地说：“我乱讲的。”
　　“但是你讲得很有道理啊！”容祖儿一脸认真地说着，歪头去看霍汶希别开的脸，有时候大经理人也是像小孩子一样需要哄的，她便笑了笑，想让霍汶希真的放心，“Mani，你信我好不好？那一年要开17场演唱会，你也说我不可以，但最后不也可以了吗？”
　　“你不知道那一年我怕得要死，你只当你有我这一条退路，却没想到我也是会依赖你的吗？”许是紧张过度，满腔压力无法释放，霍汶希很少在容祖儿面前这样生气过，更何况理智在不停地告诉她，不要置气于一个刚受了伤的小朋友，但她忍不住，总是在做空港的人，被人捏住了七寸，也有不再能够强装稳定的一刻，“祖祖，你也多信我一点好不好？搞成这样了也不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她生自己气的时候，容祖儿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徒劳地想要解释，但插不进霍汶希喋喋不休的语速里。
　　“艺人向经理人汇报她的健康状况，这是艺人应有的责任，保持良好的沟通才能让经理人作出更符合实际的判断，制定更有利于艺人事业的行程规划。祖祖，你忘记我们职业的原则了吗？”霍汶希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又要失控了，眼前的容祖儿离自己明明那么近，却颇有些茕茕孑立的意思，但反正做她的经理人，就总有经理人的立场来关心她，也有经理人的权威来安排一切，霍汶希便沉声决定，“这次彩排不准去了，回酒店去睡觉，节目组那边我会去谈。”
　　容祖儿怔怔的没说话，紧抿着的唇却暴露出她的欲言又止，霍汶希不知道自己在怕她会说出什么来，但倔强的艺人终究还是把经理人给拒绝了。
　　“Mani，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靠经理人谈下来的。”容祖儿很诚恳地盯着她说，“如果什么事都可以靠经纪人谈，那被你捧出来的天后，又何必非得是我呢？”
　　容祖儿说完，便撂下怔住的霍汶希，俯身拿起长椅边上的手杖，谁也没叫上，便独自一瘸一拐的，慢慢离开这个消毒水气味弥漫的地方。
　　走廊上的白炽灯晃眼，晃得霍汶希发晕。
　　怎么会跟她吵架呢？
　　明明是想要关心她，想要道歉，想要说自己不好的不是吗？
　　助理看这架势不敢上前，霍汶希抬眼望见，便吩咐道：“好好跟着她。”
　　助理连忙“嗯”了一声，但站着没走，满脸沮丧的霍汶希看上去似乎还有别的吩咐。
　　霍汶希顿了顿，果然又说：“找一双平底拖鞋带去，软一点的，上场就一会儿，候场的时间长，不要让她穿久了高跟，从台上下来就让她换。”
　　这回助理连应声都没有了，变得絮絮叨叨的总监满身都是吓人的戾气。
　　霍汶希果然又补充道：“看着她如果疼得厉害，就赶紧叫停，不准乱打止痛针。”
　　“好的。”助理很小心地观察总监的脸色，实在不好，但总监都拦不住的事情，又怎么会觉得一个小助理能拦得住，“Mani不一起去吗？”
　　霍汶希看了她一眼，提醒多管闲事的助理道：“你再不追出去，她的车就要走了。”
　　“啊！”助理连忙一溜烟地追出去，留霍汶希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
　　容祖儿心里确实憋着一股劲。
　　不管霍汶希有没有把那句气话当真，反正她是已经当真了。
　　醒来的那一刻，霍汶希安稳的怀抱让她贪，却又明白懂得这个怀抱不是该她贪的。自己对自己的失望远超于其他，不想让她担心，因而隐瞒事实坚持舞台，这对于在圈内奋战多年的大人来说，应该不会是什么难题，但事实是被容祖儿操作得一团混乱，不仅让霍汶希患得患失的宿疾更严重，还连累队友让小考拿到一个不像样的成绩。
　　两头都没有做好，这是容祖儿对自己的失望。
　　霍汶希那里她已经没法去弥补了，唯有把舞台做好，让自己感受到自己还有一点用，对于舞台王者来说，信心并不来自别人的吹捧，信心只源于自己做出的成绩。
　　霍汶希昨天还在说失望，今天却让她靠了那么久也没叫醒她，在容祖儿看来，无非是自己受伤的这件事捂不住了而已，霍汶希忧心的是她的伤势而并非她本人，经理人原没有对一个伤员置气的恶劣习惯。事实上容祖儿早就发现，只有在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例如受伤、失声、生病、失恋难过、不堪一击，她才会主动地来施以关心，有些像妈咪，又似乎总有条件，一旦情况好转，她的精力又会分到别处去，再变回一堵墙，无情挡住被关心的人被挑起来的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某些时候容祖儿会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会比别的艺人不同，但常常理智回想起来，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做着感情交易。艺人完成经理人安排的计划，然后获得经理人施舍的一些关心，经理人关心艺人的身体和思想，然后推动着艺人更好地去完成经理人安排的计划。
　　无非如此，无非如此。
　　从彩排的舞台上下来，刚觉出脚疼没法再踩高跟，助理便让她换鞋。来了内地才安排的新助理其实不是很了解这个天后的脾气，因而平常相处起来也没有在香港相熟的助理那么贴心，但今天助理殷切又勤恳，容祖儿听话地换了，才听助理念叨着，说还没有看Mani这么具体地吩咐过什么事，明明做的是经理人，却连助理的活也一起操心了。
　　容祖儿不愿意多想，回身又被绊在队伍里关于舞台要不要钢琴装置的讨论里。彩排她是一定要来的，原因就是只有上了舞台，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临时的变动。那英说舞台前方原有的钢琴装置不合理，五个人一字排开在上面跳舞根本施展不开，陈梓童却坚持说，竞技舞台最重要的就是爆点，排舞已经是这个样子没有办法过多变动，如果去掉钢琴装置，观众会觉得一整个舞台都平平无奇毫无看点。那英今天的心态倒是不错，大家都在认真讨论，只是一认真起来，讨论的时间又被拉长了，姐姐们都是不爱久坐的，或是觉得站着说话更理直气壮一点，于是容祖儿也一声不吭地陪她们站着，沙发就在旁边，却也只是偷偷活动了一下脚腕，排解一点逐渐积攒的疼痛感。
　　“伤还没好吗？”最后还是王鸥注意到了，舞台上的事她不专业也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注意力便集中在队友身上，容祖儿在舞台上的时候根本没让人发现腿上还有伤，王鸥又是佩服又是担心，“要不要去坐会儿？”
　　“不用，还好。”容祖儿本能地退开一点避开了王鸥的搀扶，她还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
　　更何况，刚才一走神，练习室的大镜子里，望得见从门口经过的导师团。
　　人群里的霍汶希在门口稍稍停了步，大概是听到里面讨论的声音，分出一个目光往里看了一眼，才又跟上导师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