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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溶 ...

  •   “Mani?”
      是容祖儿第一个发现沉睡的人眼睑忽然一动。
      深夜的病房里静悄悄的,Noven刚被医生叫出去交代事情,又是四天了,床上的人毫无要醒来的征兆,容祖儿只是麻木地伴在床边,一点一点消磨最初的希望。医生每次都说放心,却又只是把Noven叫出去交代病情,容祖儿就时常想起来手术前护士的惯例一问:“请问您与病人的关系是……”
      大概是离得最近,却又最不了解她的关系吧……
      监测器的波谱有点乱,欣喜又着急的容祖儿正要叫护士,却隐隐听到她翕动的唇瓣里在说什么话,很微弱却又听得出急切来。于是容祖儿俯身,把耳朵贴在她的唇瓣,听到她一声一声在喊:“祖祖……”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容祖儿撑着身子,热泪在发红的眼眶里打转。
      “Mani……Mani?”喊她的声音哑而坚定,好像只要自己一直喊,就能把她被黑暗夺走的意识唤回来,“Mani……你醒了!”
      话音刚落,Noven带着医生推门而入,便看到半个身子都撑在床上的容祖儿,与迷迷糊糊睁着眼看她的霍汶希。
      “谢天谢地!你睡了整整四天,再不醒过来,公司都要倒闭啦!”医生露出久违的笑容,检查无误后,Noven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睡了这么久,渐渐复苏的意识愈发清明了,霍汶希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话,也就是跟最亲的妹妹,才会有这种摆烂发言:“公司啊……有的是人顾……”
      “你最好是这样想的。”Noven白了她一眼,然后望向送医生出去关门的那个背影,意味深长地说,“但有的人除了你谁也顾不住。”
      霍汶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容祖儿大概是因为她病情的好转,面上才有了些光泽,她的小朋友看上去比病人还要憔悴。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刚好像有人跟她说过,但霍汶希转不太动的脑子很快就忘了,又盯着Noven问:“我……睡了多久来着?”
      “四天。”容祖儿抢先回了话,很乖地走过来在她的床沿坐下,这让霍汶希的目光不得不留在她的身上。
      “四天……”霍汶希这才得意用清晰的视线去好好地打量她,那张常常明媚的脸上变得黯淡的时候,就总是会激起霍汶希的负罪感,明明是想保护她,却次次都像在无意识中伤害她,霍汶希纠结着开口,想问她,却又不知道该问她什么,“那你……”
      “你放心,这几天的工作我都认真完成了,一件也没有耽搁。”容祖儿垂下眼睑,声音里尽是疲惫。
      霍汶希有些不解她为什么只跟自己谈工作了,自己并没有要苛责追问她有没有好好干活这件事,可她脸上覆着的认真与难过又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但我知道经纪公司谈判的筹码,是艺人的价值。”容祖儿低着头攥紧衣角,疲惫的声音里满是认真,“有的艺人,你把名字一摆出去,就有无数公司争着要她,有的艺人,谈一桩生意,却要经历一场又一场酒局的拼杀。”
      “祖祖……不是这样的!”霍汶希眉头一皱,她到底又知道了什么,为什么把整件事都往她自己身上揽啊?
      “是我不好……”容祖儿闭上眼才能不让不争气的眼泪流下来,“我要是能够再多十杯酒的价值,是不是就……”
      “不是,不是!”否认得足够坚定,生怕她不相信,霍汶希伸手握住她纠结的手,盯着容祖儿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你不好,是我舍不得!”
      霍汶希大概懂得容祖儿的逻辑,被保护起来的小朋友,当然会觉得酒精是价值尺度,而不是无可奈何的投名状,这是资本与资本之间的较量具象化,跟任何一个具体的人都没有关系。
      这一次的决定实在太冒险,那满满的十杯酒,透明的液体仿佛映照出她从不轻易示人的内心。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说话,说拼命不是为了工作,是为了她。
      酒液穿肠的时候,就好像一把把刀子割在五脏六腑上,霍汶希最清楚自己的身体,一个小手术耽搁了四天早已伤到底子,这些酒喝下去跟要她去死没什么两样,但绝路之上,容不得她有一点犹豫。霍汶希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从酒桌上蹭到洗手间去,又是怎么被人送回了家,然后在楼道遇见那个幻觉一样的身影。
      容祖儿的飞机不应该是那一天,但突然回来的人没有给她收拾好自己的时间,霍汶希有一刻庆幸容祖儿给她打来了电话,那时的她已经神志不清,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决定要说从未跟她说过的话。
      她说,我爱你。
      她怕来不及了。
      霍汶希以为自己没能扛过去,那道身影,多像濒死前的幻觉。直到睁开眼再见到她时,依然是恍如隔世。她没想到“下一世”的幻觉之初就是这张记挂在心坎上的脸,过于虚弱的身体无法表现出来,让那个人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庆幸。
      容祖儿眨了眨酸涩的眼,自责的点逐渐转向让病人一醒来就陷入解释难题,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她轻轻地说:“太好了,你在这时候醒过来,要是再晚一点,我又要赶早班飞机去录那个音综了,到时候你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就不是我……”
      “怎么还要跟Noven争第一?”霍汶希也跟着扯出一抹笑来,轻松的样子像是一扫而空了刚才沉重的话题。
      “Noven比你靠谱多了,都不要人担心!”容祖儿控诉的声音里多少带上点娇嗔。
      她这样别扭的时候总是可爱又可怜,霍汶希看着她笑,若无其事地说:“祖祖啊,你都让我担心多少次了,我就这么一次……”
      “不许再有下一次!”容祖儿急了,忙要去捂霍汶希乱说话的嘴,手却被那个人紧紧握住不放,明明霍汶希才是生病的人,那只手却一如既往的温暖有力,不容她有半点质疑。
      无辜被点的Noven看着姐姐和她的艺人,本来要说什么,见她们斗嘴也没斗起来,反而黏糊起来,便不再想要掺和,冷眼看着这对从没把她当外人的冤家。
      上好的闹钟在衣兜里振动,容祖儿叹了口气,不得不伸手去拨开霍汶希拉着她的手,说到底临走之前能碰上她醒过来是意外之喜,别的就都来日方长:“好了,我要走了,你醒了也好,免得我在外面都总是打电话骚扰Noven。”
      但那只手这次意外地拨不开,容祖儿疑惑地看向霍汶希,很难不怀疑她是睡迷糊了,病人只顾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看,对她所说的工作似乎毫不关心。
      容祖儿很难在她面前有所伪装,憔悴与难过全都写在脸上,霍汶希知道,自己倒是安安稳稳睡了这四天,把过去熬过的夜算是给补了回来,可这个小朋友却是提心吊胆了四天,一边兢兢业业地工作,一边挂念着本应当帮她解决事情的经纪人。
      “祖祖……”不放手的原因是还没有焐热,霍汶希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你也不许再有下一次……”
      容祖儿都不知道她到底在说哪一次,反正就算是小心翼翼也总是容易受伤容易生病,这一遭就像是换位体验,让她更明白每一次自己故作轻松之后,霍汶希引而未发的次次心颤。重病到头晕的不知道是霍汶希还是容祖儿,她只能点头说“嗯”,一遍又一遍地点头,生怕霍汶希不相信。
      霍汶希这才放心地放开手,看她开门又关门,那道瘦削的身影被漆着柔和浅绿色的门掩上。
      大概是感觉到仅存的体力在流失,霍汶希闭了好久的眼,当眼前黑暗一片时,心里的影子才越发明显。睡了四天,她好像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情,容祖儿的利器,是她那双认真而笃定的眼睛,和那一把真诚又好听的声音。歌手仔的好声音是老天爷赏的,也是日日夜夜勤学苦练出来的,霍汶希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跟她聊了几句天,再让她唱了几句歌,年轻的经理人已经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经纪人说,下午老板要宴请圈内好友,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明星,到时候我找个机会介绍一下你,但你要在他们面前唱一首歌。
      小歌手带着不确信问,我有这个荣幸么?
      经纪人又说,我决心在维港对面的大屏放上你的广告,让全香港的人一眼就看到你。
      小歌手更加不确信了,说,占那么大的巨幅屏幕真的好么?之前几个经纪公司都说我不漂亮……
      经纪人却说,没关系的,还不会放你的照片,我想就写几个大字——“一把无法逃避的声音”——他们一定会好奇听一听,只要你唱歌,他们就会喜欢你。
      小歌手看她的目光里夹杂着崇拜感激和雀跃急切的复杂情绪,很多年以后,容祖儿才说,那个时候的小容其实想问,那你会不会喜欢我?但小容觉得,这样绘制宏伟蓝图的光芒万丈的经理人,跟她也许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但小容想不到的是,自己在光芒万丈的经理人心里的分量其实一早就已确定,那时是这一把声音打动她,如今也是这一把声音来唤醒她。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不清?”找回一点力气睁眼的一刻,从床边传来冷冷的质问,“我以为你们两年前就已经说开了。”
      霍汶希这才想起Noven还在这里,她似乎一直都欲言又止,一旦揭穿,便是霍汶希不为人知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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