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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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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清晨有些荒凉,沉寂一夜的树林悄悄苏醒,徐徐冷风吹过发丝,破庙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贺书荧将视线落回百川身上,问道:“启朝国境内很多地方都有碎尸案,根据处理尸体的手段来看,应该也是你做的吧,你一个器灵是怎么做到的?”
百川道:“当然是有人帮我,只要有画的地方我都能去,不过你们人可真大方,我只是用笔将那些东西涂成金色,他们就喜欢得不得了,争着抢着要给我送色彩。”
贺书荧诧异的看着她问:“那金色是涂的?”
“是啊。”
这……可真是荒唐!
壁画上那女子出声道:“拿人魂作画,听着新鲜,你是怎么做到的?”
百川想也没想便说了出来:“人有七情六欲,不同的情欲对应不同的色彩,只要将魂魄上的情欲细细拆分,就能得到好多种色彩,再将这些色彩依据人物神态搭配好,就能得到一幅逼真传神的人物画像。”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快给我忘了。”
女子了然点头,略带欣喜道:“我也喜欢画画,咱们可以交流一二。”
百川拧眉道:“少套近乎,你方才还骗他们杀我。”
眼见着两人聊了起来,贺书荧急忙打断将话题拉回正轨,提醒道:“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完。”
考虑到贺书荧手上有摄魂香,百川只得乖乖回答:“我收尸体,就是为了打通画中的通道,这样我就能去往不同的地方收集色彩。”
单听这一段话,贺书荧有些不解其意,问赵煜川:”这是什么说法?”
赵煜川抖了抖手上的春日寺庙图,居高临下看着百川道:“你的实力我见过,不可能将活人封入画中,你收尸,是为了送给这幅画的主人吧。”说完目含嘲讽,“能以活人入画,本事不小啊。”
贺书荧觉得百川这种器灵连半个心眼子都没有,别人问什么便答什么,教什么就学什么,说什么就信什么。
百川听了他的话后用力点头:“对啊,他确实很厉害,这幅画就是那人送给我的见面礼,他说,只要我帮他收集尸体,他便能帮我打通画中世界。”
“哈哈哈哈——”壁画上那女子又传来笑声,“你们完了,哈哈哈——”
贺书荧问道:“你又知道什么?”
女子拭去眼角的泪:“我为何要告诉你。”
贺书荧也是被激起了脾气,手上捏个诀,一团灵火便出现在她手上,灵火慢慢靠近壁画威胁道:“说不说?再不说我就先一把火烧了你。”
画上那人脾气也硬,饶是害怕的颤抖也不说一句软话。
慕容琳突然察觉到画上的异常,提醒道:“小心!”
此话一出,壁画上突然出现一个硕大的黑洞,一阵妖风从画中钻出迅速扑向贺书荧的门面,后者急忙闪身避开一段距离。
黑洞中人要的就是这效果,挥手散出一团黑雾。
他要救走她们。
这个念头在二人脑中同时响起,赵煜川连忙将一众人护至身后,贺书荧先一步手持金弓弯如满月一箭穿入画中。
壁画被灼出一缕焦烟,黑洞消失不见,连带着壁画上那个女子也消失了。
赵煜川神色微怔,贺书荧眼见那妖物得逞,收起金弓气得跺脚:“好久不练,居然射偏了。”
百川因方才的惊变而吓得扑倒在地,挣扎道:“你问的问题我都回答完了,快给我松绑。”
贺书荧又拿出另一幅画卷铺在地上徐徐展开,正是那幅精美的长卷仕女图。
百川看她对那幅画作毫不怜惜,竟直接将画铺在地上,急忙制止道:“你要做什么,别毁了我的画,快放回去。”
贺书荧低眸看着画上的人物,画上百位女子动作神态各异,笔触细腻,若是将这幅画拿出去售卖,应是价值连城。
可贺书荧却抓住这幅画的边缘振臂一抖,画中困住的怨灵便脱画而出,狭小的寺庙中霎时怨气逼人,那些怨灵齐齐扑向百川。
尖锐的叫声冲破山林中的寂静。
看着熟悉的场面,贺书荧也知当初在茅屋遇到的便是她们。
那些被家人卖到这里的可怜人。
一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周身怨气沉重,阴冷之气逼人,她缓缓朝贺书荧与赵煜川的方向飘近,这女子缄默不语,对着二人缓缓屈膝,身后的怨灵也如她那般,以无声的方式表达最诚挚的谢意。
二人忙躬身一揖,赵煜川道:“你们现在这样不易在人间久留,尽早了却恩怨,去冥界吧。”
她们微微点头,而后便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慕容琳还在画中,百川已死,画卷再也困不住她,她从画中踱步而出。
贺书荧也终于见到慕容琳的真容,女子柳眉杏目,肤如凝脂,眉眼未弯已含三分笑,生前定是个灵动的美人。
但因封印太久,她的灵魂薄如蝉翼,好似随意起一阵风便能将她刮走。
女子柳眉微蹙,目若秋波,颔首道:“多谢二位。”
贺书荧道:“没事,你的灵魂已经脆弱,不能再留在人界了,也赶紧去冥界入轮回吧。”
慕容琳摇摇头:“我还有遗愿未了。”
贺书荧问:“你还有什么遗愿?”
“我祖父因朝堂党争被诬陷贪污,我要替他平反。”
贺书荧无奈道:“这事都过去一百年了,你又成了这副样子,怎么平反?赶紧去冥界吧。”
慕容琳眸中神色坚定:“不,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我就要为慕家平反,哪怕魂飞魄散。”
这人怎么能这么倔?贺书荧看向赵煜川,希望他帮忙劝劝。
赵煜川无声叹息:“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你祖父的案子,要平反,很难。”
慕家这案子不只是朝堂党争,还涉及黎王谋反,这桩案子当年牵连了不少人,别提暗地里的,就是明面上处死的,也有半个官场。
那时的华京,出门都要捂着脖子,要不然连脑袋是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那一段不愿被提及、被记载的黑色过往。
赵煜川一改往日的笑脸,严肃道:“而且,若旧案被翻出,会有更多无辜之人罹难,到时候,华京又是一场杀戮。”
慕容琳眸色微动,欲开口辩解。
赵煜川正色道:“慕姑娘,你清楚的知道我所说并非妄言,当真要这样做吗?”
慕容琳闭目,肩膀一点一点沉下去,脑中回忆起祖父临死前对他们呼喊:“不要平反,不要平反!”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顷刻间崩塌,良久,睁开泛着涟漪的眼眸叹息道:“罢了。”
随着一声叹息落地,她的灵魂也消散在眼前。
那幅春日寺庙图是找到幕后之人的关键线索,被贺书荧收入识海,剩下的画卷能放的就放,不能放的便一把火烧掉。
待处理完这些杂事后,被卖的那两个人还躺在正殿角落里迟迟未醒,考虑到查案的事不能被别人知道,贺书荧决定先一步离开。
风过林梢,贺书荧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落叶堆里,她锤了锤腰杆儿道:“天啊,累死我了。”
赵煜川跟在她身旁搀扶着她,露出一抹浅笑道:“要不要我背你?”
贺书荧停下脚步,说实话有些心动,但考虑到这人身上还有伤,便继续撑着身子往前走,拒绝道:“算了,你还有伤,我还是……诶!”
她话还未说完,赵煜川就走到前面捞过她的腿弯将她背了起来。
他笑道:“那点小伤不碍事,若是你走路不小心绊倒受伤,还怎么罩着我。”
贺书荧的视线突然增高,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奈叹道:“赵煜川啊——”
“怎么了?”
“你到底活了多少年,怎么这么……”贺书荧眼珠一转,想到个词语,“狡猾。”
赵煜川背着贺书荧往山下走,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道:“为什么这么问,我看起来很老吗?”
贺书荧道:“不,只是民女对国师大人有些好奇。”
赵煜川听到她称呼的转变,一挑眉尖,笑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就是承认了,贺书荧笑道:“你修为高深,所知甚广,对华京了如指掌,除了国师,我也不知道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说完又凑到他耳边幽幽叹道:“国师大人,你在我面前可谓是毫不遮掩啊。”
赵煜川耳边传来细密的痒,他忍不住微微侧头,语调轻松道:“我已经不是国师了,现在,我就是和圆县的一个小小捕快。”
贺书荧问道:“为什么?”
沉默半晌,他说出两个字:“太累。”
朝堂党争、权力倾轧,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看着都累,更不要说他这处在风波中心的人,每个人接近他都带有目的,稍有不慎便是一场争斗,实在是太累了。
贺书荧理了理他后背的头发,动作带了些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那陪我查案累吗?”
赵煜川背着她,眉眼弯了弯道:“心甘情愿。”
贺书荧发出一声低笑,看着脚下踩过的落叶道:“可惜,幕后指使跑了。”
“只要他还在这世上,就还能抓到,不着急。”
“嗯。”
相伴无言,贺书荧昏昏沉沉的睡去。听着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刻意将步子慢了下来。
天上飘落细碎的雪花,为世界增添几点亮色。
赵煜川背着贺书荧往县里走,看着环住自己脖颈的手,凌厉的眉目逐渐柔和。
这个冬日貌似比往年要暖和。
走到城门外,又是周凌在城门口巡视,贺书荧迷迷糊糊间听见他们交流的声音。
周凌上前将他们拦下问道:“二位昨夜莫不是查案去了。”
赵煜川道:“没有,陪荧荧去山上抓兔子。”
周凌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问道:“兔子呢?”
赵煜川睁眼说瞎话:“没抓到。”
周凌刨根问底:“什么兔子非要晚上去抓?二位又是何时出的城?”
贺书荧打了个哈欠施施然醒来,看着面前的周凌装作惊讶,连忙从赵煜川背上下来,道:“周仙师早上好。”而后又羞赧地拍了赵煜川的胳膊,“怎么不叫醒我。”
这副做派,将女儿家的害羞拿捏了个十成十,任谁见了都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另一位弟子过来打趣道:“周师兄,人家小两口的私事,你再问可就不礼貌了,况且,鹤云山庄的人都说那妖怪难对付,他们两个没有修为的人,作甚要上赶着查案找死。”
“就是就是,周师兄就是孤家寡人太久,找位道侣就理解他们了。”
听着周围的打趣声越来越大,周凌也红了耳根,躬身道:“抱歉,只是圣上已经下旨,案件交予鹤云山庄全权办理,他人查案便算抗旨,云霞宗一介小宗,当谨遵圣意,望二位海涵。”
贺书荧拉着赵煜川的手道:“没事,周仙师恪尽职守是好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过了城门,贺书荧长舒一口气,压着声音道:“好险,差点被发现。”
赵煜川低头看向两人紧握的手,问道:“我方才那样说,你不生气吗?”
贺书荧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失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事急从权,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