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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自仙山下俗世(二) ...

  •   怀聿现今心情很复杂。
      一来是因为发现自己的身份完全不能安全地在世间游走。
      满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
      二来是因为发现自己印象里只会插科打诨的师傅其实是剑道第一人。
      就好似某天萧禹梧告诉她,她在后山喂的胖成球的橘猫其实是四大瑞兽之一的白虎一般不可思议。
      虽说她师傅的剑术确实精湛,但她从未入世,对于是否天下第一几乎无甚概念。
      怀聿啜口热茶,应道:“……我与他挺相熟的。”
      纵然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滚,她在枝止面前还是一副淡定模样。
      惹得枝止心痒痒,又是悄摸摸扔条传音给于浣:“大美人这样才算是高手风范,你那只能说上是照葫芦画瓢!”
      于浣没搭理伙伴的挑衅,暗暗地盯着怀聿腰间的剑,渴望的目光像是凝成了实质一般缠在那把未曾出鞘也可见凌冽之色的剑上。
      他抬头,眸中带着热切:“怀道友,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
      未等怀聿应答,枝止就已经一爪子呼到他的脑瓜上:“你傻呀!这里人多眼杂,哪是看剑的好去处!”
      她拍完后才猛地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真面目,不由得在心中悲痛哀嚎:形象崩哉!
      怀聿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未将这对冤家的互动放在眼中:“枝止说得在理,不如寻个牢靠些的地方再看?”
      “去客栈楼上的客宿吧!”枝止眼看有机会,忙岔开话题道:“我同于浣先前在此订了两间上房。”
      怀聿点头应下,旁边的于浣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道:“怀道友既是刚到这朝歌城不久,想必还没订房吧?”
      “是哦!”枝止猛地一拍大腿,浑然已经忘却方才自己还在心中暗自立誓要端庄些,豪气地拍拍胸脯:“来给怀姑娘订个顶好的房间!今日我高兴,我来付钱!”
      怀聿面露难色,轻轻地摇摇头,婉拒道:“谢过好意,在下心领。只不过吃人手短非我所愿,毕竟……”
      萧禹梧要是知道她下山第一天就吃小姑娘软饭,可不得半夜提着剑就来把她抓去后山听他吹笛!她脑海响起盘玉真人躺在树上,用笛子吹出的比天音宗的独门绝技“弑魂音”还要难听的声音,不由得一阵胆寒。
      但她面前的枝止显然不知道内情,只觉大美人实在太不把她当朋友,居然连她的钱都不用!
      挫败感涌上心头,她耷拉下脑袋,也没坚持:“好吧……”
      怀聿一忍再忍,最终原则还是战胜了心软。
      毕竟,吃软饭这种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怀着悲壮的心情,怀聿和两人招呼来跑堂小二。那小二一脸见三人气质出尘,想来是非富即贵,一脸谄媚道:“三位官人有何吩咐?”
      “你们这可还有空余的客房?”枝止问道。
      “下房是全无空余……”小二沉思片刻,应道,“但上房还有一间。”
      “居然正好捡到最后一间!”枝止十分惊喜,看向怀聿,“这下咱们都有地方可供歇息啦!”
      怀聿浅浅笑笑,转头面向小二说道:“麻烦来间上房,谢过。”
      “好嘞!客官稍等,我去和别的伙计交代交代!”
      她看着小二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爬上心间。
      怀聿打开腰侧的储物袋,将里头寥寥无几的物件翻了又翻,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她才刚下山,哪来的银子!
      悬着的心总算死了。怀聿生无可恋地望望对面两只,只见一个正崇拜地看着她,一个正崇拜地看着她的剑。
      ……才拒绝没有多久突然反悔,真的不会被当成傻子吗?!
      时不待人,怀聿还在疯狂调动大脑企图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时,小二就已经返回至他们桌座旁。
      怀聿:“。”
      天要亡她!
      小二脸上带着几分歉疚,遗憾开口:“几位客官,那边的伙计同我说,就在方才最后一间上房被订走了。”
      枝止一个惊起:“什么!”
      她的大美人不会要沦落街头吧?!
      于浣也跟着惊起:“怎会如此!”
      他好不容易遇到个敛垠山人,可不能失去这大好的偷师机会!
      小二赶忙又道了几回歉:“客官息怒客官息怒!那人是比咱们先订的……”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面露难色。
      怀聿眼见逃过一劫,无所谓地摆摆手说道:“无妨,是我们来晚,你先下去罢。”
      小二感激地望她一眼便跑了下去。剩下于浣和枝止大眼瞪小眼,两个人脸上都十分苦恼。
      “不然……”枝止撑着头,倏地灵光一现,“怀姑娘同我一个房间吧!上房的床榻很大,正好咱俩能睡!”
      于浣眉头一蹙,扫了扫一副对自己提议十分满意的枝止:
      “你确定一开始你没有这个想法?”
      后者登时炸毛:“我是那种人吗!!”
      眼看两人就要扑作一团开打,头一次体验当老妈子的怀聿揉揉太阳穴,把两个剑拔弩张的小朋友拨开。
      “我们可以上楼了吗?”怀聿弯弯唇角,如雪般浅淡冷清的眉眼化成小小一脉春水,平添几分温柔。
      两人一下子看呆了,只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便带着怀聿上楼去。
      *
      站在自己的房间前,回过神来的枝止才发觉不对劲之处。
      她是不是被使了美人计??
      瞥了一眼脸上虽无甚表情,但依然透出几分凛然之气的怀聿,枝止把这个才冒头的想法又摁回地里。
      怀聿姑娘应当只是无意的!是她自己心不定!枝止一脸痛定思痛地在心中反省自己。
      略略心虚的她触及怀聿探究的目光,掩饰地咳了咳嗽,又恢复满脸的热情。
      “怀姑娘!今夜恐怕要委屈你同我共榻一宿了!”
      “无妨。是恐我扰枝姑娘清眠。”
      “我一向早歇息,不知怀姑娘何时上榻?”
      “我也向来早眠,姑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怀姑娘你……”
      眼看这两人聊着聊着就要走进房间把门合上,在一旁屡次三番想开口的于浣坐不住了,打断她们道:“怀道友……那个……你的剑?”
      怀聿正欲开口,旁边的枝止却抢先一步应道:“天色已晚,看剑也不可烦扰怀姑娘安眠!明日再谈!”然后顺手一甩,房门便被重重关上,卷起一阵风的同时还有一道饱含幸灾乐祸之意的传音。
      “我要和大美人交流感情~想看剑的先退下吧!”
      于浣:……
      再和枝止说半个字他就是小狗!
      *
      待过盥洗过后,怀聿和枝止便一同卧在宽敞的床榻上。
      怀聿背对着枝止,望不到她纠结的神色。
      她还是不太习惯与人太亲密,况且对方是她才认识不到半日的枝止,所幸后者并未介意。
      这种种迹象表明,枝止确实无旁的心思。
      “怀姑娘……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枝止鼓起勇气开口道。
      怀聿应道:“问罢。”
      “世间关于敛垠山的消息甚少……不知姑娘在敛垠山上的生活如何?”
      在山上的生活如何?这倒是问住了她。
      比起她在典籍上看来的正常宗门的做派,敛垠山门是真的另类。
      正常的修届宗门有小比大比,又有炼器炼丹术,还有各种历练任务。
      而她,只有不断地练剑、练剑、练剑,直到满意为止。
      当然不是为了让萧禹梧满意,是为让她日日在练剑堂都能看见的祖师爷雕像满意。
      不过总是练剑还是过于枯燥无味,她在空暇时间也会自己去试着学画符与阵法,当然,是在不耽误练剑的情况下。
      不过这符术与阵法她还未真正实战过,这趟下山若有机会定要尝试一番。
      思绪拉回到如今,怀聿沉吟片刻开口:“相比人间宗门,敛垠山上的生活过于无趣乏味了些,每日便是抓起宝贝剑,然后施展拳脚。”
      “……只练剑确实好无聊!我在天音……不是,我平日修炼都会符阵咒剑一起修呢。”
      差点暴露自己身份的枝止吓出一身冷汗,但见怀聿神色未变,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平时,也会自己偷偷练其他的。”
      “敛垠山不允许弟子修习剑术以外的吗?”
      “不是。”怀聿摇摇头,“师父未明令禁止,是我自己不想让他知道而已。”
      毕竟萧禹梧只擅剑术,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认为自己无能,无法教自家徒弟其余五术,从而心生愧疚去抱着后山的大橘借酒消愁……
      为了大橘的身心健康,隐瞒还是有必要的。
      枝止目瞪口呆,显然已经脑补不少师徒争端:“怀姑娘真是……呃……不屈不挠?”
      怀聿:“……”虽不知枝止又推测了些什么,但这个成语运用得一看就万分的不对劲。
      “倒也不是……”
      “怀姑娘不必解释!我都明白!我也经历过这种事!这种人最可恶了!”
      看着少女一脸义愤填膺,怀聿静默一瞬,选择放弃辩解。
      ……总归萧禹梧不会得知他的形象已经被她无形地抹黑了。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两人都默契地不再开口。
      不知过去多久,才响起枝止迟疑的声音:“怀姑娘……是生来便在敛垠山吗?”
      不是的。
      这三个字已到嘴边,怀聿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想起暗无天日里,那唯一的光亮,是那片火光冲天的村庄。
      太远、太远了。远到她这段记忆快要被敛垠山上平静、祥和的生活而覆盖。
      她垂下眼睫,轻轻应道:“……不是。”却没听到应答。
      转头一看,枝止呼吸规律,起伏平缓,业已睡熟。
      不知是庆幸还是懊恼,怀聿吐出一口浊气。
      在山上的日子太过紧凑,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忘却年少时的记忆,今日一番看来却是事与愿违。
      她望向向外敞开的木窗,窗框上挂着一岿然不动的晴天娃娃,憨态可掬,倒颇有制造她的人的气质。
      外头正月上西楼,繁星点点,树上枝叶并不明显地摇动着。
      ——树叶无风自动。不对劲!
      怀聿眼神一紧,披上外衣提起剑,扭头给睡得香甜的枝止下个安睡咒,便从窗运起轻功跳下去。
      *
      如她所料,树上赫然躺着一少年,身形颀长挺拔。即便脸被宽大的叶片覆着,也难掩周身的矜贵之意。
      他显然意识到了她的到来,满含笑意悠悠开口:“道友好生敏锐。今夜月色如水,可还喜欢?”
      怀聿冷冷应道:“你引我至此决然不只为论这夜景,你有何目的?”
      似是听了一个实在令人捧腹的笑话般,他朗笑出声,乐得浑身震颤,那遮蔽神色的叶片也随着身体的起伏掉落,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睫浓若鸦羽,眸深似点漆,唇薄而色淡,自是一派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风尘外物。
      更危险了。怀聿握着剑柄的手力度更甚,眸中戒备愈浓。
      “道友知我心也。”少年笑罢,嘴唇扯出个不咸不淡的弧度。
      “月色正好……”他眸色一深,大笑出声,隐有几分疯癫,“正好适宜比剑……”
      “噌——”
      他话音刚落,两人的剑便陡然出鞘,碰撞出铿锵一声。
      怀聿后撤半步,紧紧蹙眉,少年虽用软剑,力度却能匹敌硬剑。
      软剑的攻势密如急雨,她来不及多想,空闲的手唤出剑盾,而握剑的手腕一转挽出一个剑花,剑光便如万点寒星轻洒而下。
      少年身法灵巧,翩然躲过,手中软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剑光如虹,破碎过剑盾后,直冲怀聿而来。
      她神色未变,从容不迫地侧身躲过一击,随后掐指结印将灵力附于剑上,向来疏淡的眉眼一凝,身形如风,手中剑身如雪的长剑顿时化作万千残影向少年袭去。
      对方倒也处之泰然,在剑光间来回穿梭,身似疾电。却在躲避一道剑光时,另一道陡然转向直冲他而来,少年猛地抽出软剑抵挡,仍是避之不及,受到一阵不小的冲击。
      他抬手擦去嘴边溢出的血,饶有兴致地低笑几声:“不愧是敛垠山人……是在下轻敌了。”
      怀聿持剑而立,冷冷望着他,猜测道:“你知我身份?你是那……剑疯子?”
      剑疯子略一挑眉,只觉有几分好笑。
      “原来世人已这般称我?”他又是一阵低笑,无谓的语气倏尔转厉,“也算一语中的,现下,便让道友好生见识一番如何‘疯法’罢!”
      少年将指上鲜血抹于剑上,未几,剑身红光大盛,不详的气息扑面而来,看着已然是力量大增。
      “血祭……”
      真是个疯子。怀聿无语更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也就只有疯子会做了。
      剑疯子手中软剑仿佛九天惊雷朝她劈来,怀聿足间轻点,化解了几道攻势,转而身凌于半空,喃喃念出剑诀,朝着地面挥去磅礴一剑。
      疯子避也不避,抬剑便挡,溢到咽喉处的鲜血让他更为兴致盎然。
      软剑疾进,剑尖如灵蛇一般探出,剑式瞬息万变而又剑走偏锋,怀聿亦不遑多让,以攻作守,一柄剑使得神出鬼没,招里藏招,式中套式,似虚还实,不只每一次将软剑抵挡回去,还意图寻着时机一举结束这势均力敌的场面。
      剑刃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两人剑招越来越快激得一片沙尘扬起,顿时都丢了彼此的视野。
      怀聿心下越发冷静,一只手仍旧不住地挥着剑招,另一只手飞快地结着复杂的法印。
      “掌十方万物,唤八方天地,敕令有灵,祥光速来!”她凌然出声,“锁剑域!”
      她以剑身为引,剑气凝聚成一条条锁链,本就在抵抗明面上的攻势的少年闷哼一声,终究是防不胜防,被一道脚踝处的剑链所固。
      沙尘散去,重归一派宁静。
      只见颇为狼狈的他被怀聿按在地上,雪亮的剑刃离他的脖颈只余分毫。
      她凑近了少年几分,清楚地看见那长而浓密的眼睫正轻微抖动着。
      “我赢了这场比试。”怀聿神色浅淡,“……该怎么处置你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自仙山下俗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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