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自仙山下俗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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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大雪，寒酥漫落，天地一派银装素裹，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悄无声息，唯余风声与落雪声交织，静谧一片。
临街的屋宅户户紧闭着屋门以抵御寒冷，张大婶的家亦不例外。张大婶将洗净的碗筷放好正意欲小憩，却听得寂静中，一声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未曾多想，她打开屋门，只见一披着狐裘的少女立于门前。少女身量很高，眉眼浅淡，眸光清透，宛若是正飘散在空中的琼花化成了精怪要寻凡人吸取精气。
“叨扰了，婶子。”雪精声如珠玉，清冽玲珑，“可否让在下进屋歇歇脚？我本欲下山，却见得积雪封了山路，只好待天气放晴再行。”
雪精连声音都像是染了点蛊人意味……张大婶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正想应下，余光瞥到少女腰侧佩着一把长剑，那剑哪怕入了鞘，亦透着几分凌冽。
被抛之脑后的警惕心缓缓涌上心头，她将自己掩于门后，语含谨慎：“姑娘从何处来？可否报上名号？”
怀聿嘴巴微张，又想起下山前师傅的叮嘱，默了默，还是打开了腰侧的储物袋。
她将拿出的物件递与张大婶，只见青玉腰牌光泽剔透，上有三个略微狂放不羁的大字：敛垠山。
“在下敛垠山门怀聿，盘玉真人座下弟子。今受师命下山游历。”
张大婶摸着这手感滑润的玉牌，只觉大脑被满溢的狂喜占据。
天老爷，这可是敛垠山的仙人！她祖上三代定居于此都未曾见过的仙人！今儿这好运可算是让她碰到了！
将张大婶变幻莫测的深色收入眼底，初入人间的怀聿略略疑惑，脑海浮现出萧禹梧在下山前给她科普的一百条人情世故准则的其中一条：长时间未应就是婉拒！
……十息未应也算长时间吧？
她斟酌再三，谨慎开口：“婶子若是不便亦无妨，我自另寻去处……”
“仙子误会了！咱家方便得很！”大婶急忙回过神来归还玉牌，再将半掩的房门打开，“快快请进，别误得染了风寒！”
怀聿面无表情的应下，心里又给萧禹梧记了一笔。
她师傅说的话果真一半都是不靠谱的！
*
张大婶家境并不富裕，整个家的格局一眼便可望尽。她寻了个位置坐下，未几，张大婶便端来一碗热茶。
“婶子可知离敛垠山最近的是哪座城？”怀聿啜着浓茶，状似无意地提起。
“那定然是朝歌城！仙子下山去乘马车，不出半日便到了。”张大婶不假思索回道。
倒是和她连夜查典籍查到的无误。怀聿点点头应下。
张大婶面带纠结，扫了怀聿几眼，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
“仙子此番下山除却游历无旁事罢？……我听得祖辈曾说道‘敛垠山人现，天下灾祸灭’，是最近要有大灾发生？”
怀聿一愣，在敛垠山门修学的这十余年，她从未听到过还有这等说法。
敛垠山上的人是鲜少入世不假……但也不是没有，在她印象里先前几十年还是有几个弟子入了世的，只不过后面便杳无声息了。至于灾祸如何，修真界已经安稳了几百年，想来是没有的。
“是无旁事。……婶子还是莫要轻信谣言，敛垠山人也不过是巧合得了仙缘的凡夫俗子而已。”怀聿含糊应道。
原是空穴来风的话，张大婶松了口气，不免有些懊悔，这番怕是给仙子留下了她糊涂的印象了。
她忙掀过话题，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闲话，怀聿漫不经心的应着，眼睛时不时瞄向窗外。
不出半个时辰，外头便停了雪，随后便是艳阳高照。若无意外，她从村落到山路的这段时间，足够掩埋山道的雪融到可通行的地步。
总算能上路了。怀聿起身拜别好心收留她歇脚的大婶，正欲出门，却听得屋外响起一声浑厚的声音。
“母亲！俺给村长家的衣被收回来了！”
随即屋门被推开，一眉眼与张大婶八分相似的青年捧着一叠被褥站在门前堵住了怀聿的去路。
张大婶急忙上前去撺掇了几下自家孽子，“这是敛垠山下来的仙人……可别挡了仙子去路！”随即一脸赔笑对着怀聿道：“仙子莫怪，这是犬子张铁柱，一时不察挡了仙子去路。”
那青年也是一副大惊失色模样，方才被惊艳到的表情荡然无存，只恨不得给面前的仙子行个三拜九叩之礼：“仙子莫怪！仙子莫怪！是鄙人之过！这就给仙子让路！”
“……”她更宁愿此刻自己是个洪水猛兽，旁人无不避之不及。
怀聿放在腰侧佩剑上的手抽了又抽，强行摁下心中的尴尬，挤出一个温和的笑。
“婶子不必紧张，令郎一看便是出类拔萃之辈……”就是一副见她如见天子的紧张样，她暗暗道，脸上仍然一副八风不动的神色，“可惜在下行程紧，先就此与二位别过了。”
“好好好……仙子慢走不送！”
怀聿逃也似的离开了张大婶的家。她望向敛垠山的方向，气狠狠地甩了条传音给山上的盘玉真人。
“凡人好可怕，我要回山门！”
未过几息，回应的传音就送了过来。
“驳回。”
*
下了山路，怀聿便开始御剑，御剑比马车行速更快，不出两个时辰便到了朝歌城的城门。
踏入此城，只觉笙歌处处，百卉千葩。
街边戏子轻移莲步，婉婉唱道：“灯火辉煌映明月，朝歌繁景似桃源。”引起喝彩一阵。
与敛垠山截然不同的景象。敛垠山门弟子寥寥无几，平素能碰见有人走动就已算是奇事。而朝歌城却是一派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她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这倒是遂了怀聿的意。
她敛下气息，宛如一个平常百姓般向守城的士兵们打探消息：“敢问将士，城中可有消息通达些的客栈？”
虽说是要寻剑，但萧禹梧派任务给她时没有指明任何的方向，想要摆脱像无头苍蝇一般的现状，必须得掌握情报。
客栈往往是消息最灵通亦是最杂的地方。
士兵好心给她指了个方向：“姑娘往城深处走，咱们朝歌城最大的客栈‘山思阜’就在城中央。”
“谢过大哥。”怀聿向他一揖，随即便向他指的方向行去。
蓦地，大街响起一阵喧哗，一群身着白衣法袍的修者强硬地拨开四周人群往城外跑去，所过之处无不兵荒马乱。
看来敛垠山人少还是好处的，至少出个城门不用开路。
怀聿不留痕迹地观察着这群人，只见其道袍上均别着红色飘带，佩剑也是统一样式，恐怕是同一个组织的修者。
白衣红绸的风骚搭配，对得上这特点的组织并不多见，她一时想得入神，浑然未觉推推搡搡下一辆果车正向她疾驰而来。
“娘子小心！”
反应过来时，怀聿已经被一少女拉住躲开了果车。
少女一对清澈杏眼盈满了对她的担忧：“城中车马多，娘子可得留心了。”
“一时不察，谢过姑娘相助。”怀聿微微一笑。
她并未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与好心的姑娘道别后便继续前往山思阜。
*
山思阜实是不负盛名，人满为患。怀聿好不容易寻了空位坐下，一边饮茶一边旁听邻桌的交谈声。
邻桌三个带刀壮汉，已然是灌了不少烈酒的模样，脸色酡红，神情激昂。
一个壮汉拍了拍旁边的兄弟，扯着嗓子：“要我说，你们说的盛事哪能有将开的九洲大会要紧！”
又一个壮汉捧着酒碗，边饮边嚷：“大哥说的在理！那琶洲的九洲大会可是五十载一届！个个修者都可以上台比试！今儿可算是让我们赶上了！”
“二弟这不得好好上台伸展身手？”
“都来！都来！哈哈哈哈……”
三人又是一阵奉承，怀聿默默怜惜了一下自己可怜的耳膜。
哪怕还是刚入世的她，也听闻过位于琶洲的九洲大会的盛名。
现如今世分九洲，魔教与妖兽各占一洲，其余七洲便由凡人与修者混居在一齐。
琶洲便是这七大洲之一，它位于九洲大陆的中心地带，正是因为这先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优势，历届九洲大会都将在琶洲举办。
毕竟从哪个洲前去琶洲都一般便利。
而这七大洲又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宗门数不胜数，其中实力最强的也不过五大宗：天音楼、天机阁、丹阳门、青霄剑宗和无妄谷。
九洲大会的来历也和这五大宗之二息息相关。
相传正是几百年前天音楼和青霄剑宗的前辈们不对付，引起两宗大战，闹得修真届鸡犬不宁。
直至风波平息后，两宗痛定思痛，决意要警示后人切勿因一己私欲而大打出手，于是便产生了五十年一届的九州大会。
所以九洲大会便是让四海八荒的修者们有个堂堂正正的机会相互大打出手的。
要说有什么作用，那就是所有人都打顺了气，而又没有引起任何的不忿。这样显然让各方势力都十分满意，于是开九洲大会的传统便流传了下来。
即使随着岁月变迁，九洲大会早已悄悄变了质，成了五大宗的脸面之比，但其影响力还是不言而喻。
七大洲所有的宗门都会在琶洲集结，这不免为一个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不、不对，不是所有。毕竟还有她家隐而不发从不入世的敛垠山门。
怀聿想得入神，碰在唇边的茶杯一直未动。骤然被拍了拍后肩，她一时惊吓手未拿稳，茶水便尽数洒在了衣袍上。
站在她后方的少女赶忙道歉：“抱歉姑娘！是我莽撞了！”
怀聿摇摇头示意无事，抬手便掐了个清尘咒祛了水渍。听得这嗓音甚是耳熟，转头一看果真是在街上拉了她一把的少女。
她诧异道：“姑娘？你寻我有何事？”
“方才在那边看娘子一人独饮，想是这般巧合又遇，特邀娘子一同享食。”少女腼腆道。
想来也是，一个人默默喝茶是着实奇异。怀聿成功说服了自己。
她颔首，随着少女往她的桌座走去。
桌座上已然坐着一少年，身姿颀长，剑眉星目，端得一派恣意，只不过气质却是有些违和。
枝止随怀聿落座后便笑着道：“今日二遇娘子，实在是有缘！在下是某小门小派的内门弟子，来朝歌城游历，可以叫我枝止。”
她讲完后，眼神示意身旁的少年也介绍一番自己，但后者显然已经失了魂丢了魄般自顾自发着呆。
看来不动硬的是不行了！枝止在心中咬牙切齿，在刚认识的大美人面前才过半日就可能要让真面目暴露，于浣实在是可恶！
她悄悄挪动桌下的脚，找准地方，一下就踢到了于浣的脚。
正发着呆的少年骤然感到脚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果然是同伴的恶作剧，顿时一脸怒容。正想和她争执一番，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面前的怀聿。
于是一脸怒容在一瞬间就换成了一脸云淡风轻。
“在下于浣。小门小派，与她同游。”
枝止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给他传了道传音入密：“哇！道友甚有高人风范！说话真简洁！”
“……枝止，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怀聿：？
她修为比面前两人都要高，所以他们传音入密的灵力波动她能够清楚感受到。
但是。
“与对方二人交流时，发现他们在传音入密该如何应付？”这个问题，一百条人情世故准则可没教！
保守起见，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枝止姑娘、于浣道友，幸会。”
枝止瞪了一眼表面在凹高冷风范的于浣，满脸的嫌弃在转向怀聿后就换成了满脸的热情。
“幸会幸会！仙……哦不娘子从何处来？”
怀聿轻声道：“敛垠山怀聿，近来方入世游历。”
于浣听到“敛垠山”三个字就呆住了，枝止更是大惊失色，扑上前去捂住了怀聿的嘴。
她环顾四周，确认了没有旁人向此处投来探究的目光，才将怀聿放开。
迎着怀聿疑惑的目光，枝止压低了音量道：“怀姑娘！敛垠山的名号可别轻易往外报！会招来麻烦的！”
怀聿蹙眉，语含不解：“为何？”
“敛垠山的功法之前可是人人觊觎！谁人不想上敛垠山？怀姑娘这番来历若是叫人得知，恐怕会掀起不少风浪。”枝止答道，又是想到什么，“还有个不知何门何派的剑痴，他听闻敛垠山门弟子一手剑术出神入化，如今正四海八荒的找着敛垠山人呢，被他缠上可不得安生了……”
轻易往外报名号第二次的怀聿沉默了。
枝止见她一言不发，蓦地想到什么，赶忙竖起四个指头以表忠心：“怀姑娘莫怕！我早已将你当做我枝止的朋友！若有背叛之意，我、我……天打雷……不对！我一辈子吃不到酱肘子！”
注意到桌子上有四盘已经吃完的酱肘子的怀聿：“……”
看来这誓言还真是挺毒的。
她按下视死如归的枝止的手，无奈地摇摇头：“枝姑娘不必如此，你先前已帮过我一把，我是信任姑娘的。”
她只不过有些感概。
原来她还能够安安稳稳站在这里，只是因为运气好而已。若是运气不好遇上别的修者，或许以后就是另一种生活了。
幸好大美人没有怀疑自己！枝止松了口气。
不过。
于浣呢？他怎么一直未开口说话？这不是他一直想见的敛垠山人吗？肯定有古怪！枝止脑中警铃大作，扭头一望，只见于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怀聿，而后者早已因为他直白的目光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她十分气恼，扔了条传音给不知好歹的少年：“不要一直盯着人家大美人看！！！”
少年激动的心情透过秒回的传音都可以清楚感受到：“她肯定认识萧禹梧！肯定认识！可是我不敢去问她……”
枝止无语凝噎，恨不得跳起来给这傻子一个脑瓜崩：“……你真是没救了，好好一个器修迷恋剑修成这幅模样。唉，谁叫我心善呢。”
她又转面向怀聿，眨眨眼睛，语气颇有些掩饰不住幸灾乐祸，“既是敛垠山人，那怀姑娘与剑道第一人盘玉真人相熟吗？他可是‘器修’于浣练剑的目标呢。”
听到熟悉的名字的怀聿：？
“你说谁？？”她惊住了。
枝止懵了：“剑道第一人，盘玉真人萧禹梧呀。这位大能不就是敛垠山门的人吗？”
谁？？
当今、剑道、第一人、盘玉真人。
萧、禹、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自仙山下俗世（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