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Chapter 73 过去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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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舱室，就算戴着那副厚得看不清神情的老古董眼镜，薛熙泽也能从苏泽身上感受到几分不同寻常的浓浓死意。尽管他还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地坐着，但实际上已经只剩下一点还没来得及脱离出去的躯壳了。
仅仅只是“看似活着”而已。
另外……
他拿眼睛去看表面上似乎和进来前没有任何区别的边野，睫毛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薛熙泽能感觉到，边野的情绪在听见佐兰·阿尔维德的身份时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但这波动如同水下探头探脑的鱼，很快又被新一层凝成的坚冰给覆盖住了。于是，她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平静模样，就像寒月再度回到了高高在上的长天一角。
“我们先走了。”
把苏泽丢回他的舱室，边野走到气密门边，连语气也和往常没有区别。
“……”
薛熙泽连忙快步跟上，气密门很快关闭。
——一直到最后，苏泽都维持着他那个半死不活的姿势。
两人回到了他们的舱室。
“阿白……”薛熙泽开口。
边野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抚抚他的额发：“你先休息。”
说完，甚至不等回应，她便转身进了盥洗室。
“……”
薛熙泽盯着那道走得干脆利落的背影，学着对方的动作点了点刚刚才被抚弄过的额发，然后极缓极缓地垂下眼睫：她拒绝了他的触碰与探寻。
盥洗室。
边野把束得整整齐齐的蝎尾辫解开，夹在发间的骷髅悄无声息地被放到台面上。冷白的灯光下，黑洞洞的眼眶和熠熠生光的金眼睛隔空对视，如出一辙的空无一物。
先天的黄金瞳是不存在的过去的影子和门里诞生出完整意识的血肉怪物。后天的黄金瞳则是跨越了某个不该跨越的极限，精神体从幻想种堕化成深渊种的“完整人类”。而一旦他们跨越那个界限，就会被“门”以及“门的信徒们”注视。
她点上骷髅的眉心位置，触指冰凉。
这是个用眼睛颜色来确定认知的世界。就像她在E031幻境里说的：基础设定。而这一切最原始的依据——想起薛熙泽那双琥珀色边缘泛金的眼眸，边野隐隐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些什么。
置换和包括她本人在内的所有该世界的有意识体固然是席熔的实验和实验素材，但真正的、抛开所有思维概念的规定回归本源后，这个世界形成的基质却是作为“门”的存在的载体。也就是说，这个载体的认知才是真真正正的本质。而置换，或许也存在于“门”上。
假如这是个虚拟世界，那么只要守序者愿意，这扇“门”随时都可以被打开。也就是说，只要守序者否定“门内世界”的存在，那么依托于和“门”的存在的一切就会归于虚无。但现在，新的生命在门后诞生了，原有的规则被打破，这个世界成为了另外的、不同维度不同时空的新世界，从这里开始，守序者本身或许也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置换。原本的守序者不再具有一票否决权，他的否定并不会让“门内世界”的存在消失，因为这里还有另一个新生的存在。
那么那些不存在的过去的影子又是什么？
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斥着黄金瞳的痕迹，与其说是某种和火炬类似的意象表达，不如说是这个世界的“本源”潜意识里不断在追寻的东西。
边野想起云巅竞技场结束时曾短暂见过的那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黄金兽瞳，祂对她说：
“追寻吧，来追寻我吧。德拉肯的后裔，你天生就拥有追寻真实的能力。”
两眼一阵刺痛，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世界再次变成怪异的简笔画，连她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而那个意识里的她，正隔着一片朦胧的灰白色，静静地、一动不动地俯瞰着面前一切。
就像那只曾和她隔着时空长流对望的黄金色兽瞳一样。
——“恭喜白色阵营一号玩家获得天赋德拉肯的眼睛，所属阵营：萨奇塔琉斯星系布鲁安星爱德拉夫联军。请玩家听从格洛瑞娅·潘德拉肯上校的指挥，协助宁芙号取得第三次元素战争蒙德伯格战役的胜利。彩蛋剧情待激活，已激活支线剧情[营救阿维尔复制体（96%）纳塔尼尔少校]。”
——漂亮的灿金色眼瞳从星图移到她身上。隔着无数光年、无尽时光、无限空间，与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对望。格洛瑞娅·潘德拉肯极轻极轻地弯了弯眸子，像是一抹过去的影子忽然被注入真实存在的灵魂：“我很高兴能见到你，我的孩子。”
……
冰凉的水珠从脸上滑落，又从睫毛浸入眼底，激起阵阵针刺般的酸涩痛感。
边野一眨不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张脸和宁芙号舰长素白清秀的脸重合在一起，冰雪为魂霜作骨，浑身散发着刀锋般的锐意的“女王”那双浅棕色的眼瞳慢慢变成和自己、以及从遥远的世界之外凝视过来的兽瞳一模一样的黄金色。她猛地舀起水泼向镜面，于是格洛瑞娅的脸被洗去，残留下来的水渍将新出现的、属于佐兰·阿尔维德的面容切得支离破碎。
如同精神图景里悄无声息崩毁的一扇又一扇铁门。和E031幻境里不同，那些铁门里或年幼或年长，甚至变成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面目模糊的中老年形象的少年这次并没有整齐划一地走出铁门。他们与碎成一堆尘粉的门框一同，也跟着被埋葬在了肆无忌惮奔驰过来的阴影里。
虚无是被否定的存在。
但这并非否定，因此存在依旧是存在。是被认可的存在。
边野闭眼复睁开，深潭似的阴影尽头似乎随着眼底酸涩的褪去慢慢浮出一缕华光。就像幽邃安谧的森林深处，那缕从鬼影般峭楞楞的树木枝杈间泄露下来的星辉。坐在“沼泽”边的“女巫”金色的眼眸略略弯起，她将那一线天光接在手中，用情人耳语般柔和的语调撕碎死寂的泥泞：
“欢迎来到传说重临。而我，在传说的尽头等你。”
皦白的星光染上朝噋初至的橙黄，最终涟漪似的扩散开，替换成一片晴好的蔚蓝。
域外的凝视者用笔尖选定苍空一角，于是本来无边无际、辽远广阔的穹宇有了尽头，被框定成两汪清泉似的圆潭。“圆潭”的主人牵起唇角，和佐兰·阿尔维德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与梦想成为第一位Omega元帅大相径庭的散漫笑意。
陌生的记忆像一粒突然被投入脑海里的神奇种子，眨眼就长成了参天巨木。遮天蔽日的枝叶盖住永远灰白的天空，纵横交错的枝杈间绽出一簇簇或红或白、或紫或蓝的花朵，斑驳的光影流泻在布满淤泥的巷道里，如同阳光固执地织起金色绒毯。
少年拉起她的手，从此她有了名字。少年带她回到流浪星巷道里的老房子，从此她有了家。少年告诉她自己的梦想，从此她也有了梦想。
然后。
少年死了。
死在遍地淤泥的巷道里，于是她也跟着被困在其中，再也走不出去。
他希望她自由自在，可他的死亡却成了一条锁链，将她的灵魂永远禁锢在原地，不得解脱。
然后她离开流浪星，离开自己所熟知的一切，她的人生从剑与盾逆转成一把无鞘的刀，刀冷刃寒，就像永不结束的寒冬，而生命里的春天再不会来。
“……所以，你又是谁？”边野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将镜子上的水痕擦拭干净。
镜子里的少年没有回应。
边野重重阖上双眼，等再度睁开，擦干净的镜子里只剩下自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看了那张脸片刻，折身离开盥洗室。甫一开门，就和正在往这边鬼鬼祟祟移动的薛熙泽撞了个正着。
薛熙泽：“……”
“阿熙？”边野伸手扶住被撞得一趔趄的少年。
薛熙泽再次怀念自己那个和对方差不多高的虚假躯壳：“阿白，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他们走到舱室坐下。
薛熙泽还是和穿越洛里昂的大气层那天一样反坐在高背椅上，边野则倚在床柱边，姿态随意地看着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股惴惴不安的少年。
薛熙泽深吸口气，手指抠紧了椅背上的藤蔓纹样。
他并不确定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边野，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那么确定。但……
他真的很想离她更近一步。
“是关于苏泽的。”
当单刀直入地说出开场白后，后续内容也就显得不那么难交代了。
看见边野颔首的动作，薛熙泽继续说：“苏泽说的不存在的过去残留下来的影子，我觉得重点其实不是存在，而是影子。”
“……”
“只要是影子，就有本体存在。”薛熙泽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这个世界最本质的东西是‘我的认知’，这本来就是一个由‘我的认知’构建的世界，所以理论上来说，在‘我的认知’之外的东西是不应该存在的。但这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却成为了真实的存在，因此‘我的认知’被否定了。也正因为‘我的认知’被否定，所以世界的真实性被肯定。这里成为了脱离‘我的认知’的真实的世界。”
“可是，真正让世界脱离‘我的认知’的是德拉克里希。”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良久，然而舱室里唯一的倾听者并没有接腔的意思。
薛熙泽抿唇：“因此，苏泽口中的那个不存在的过去残留下来的影子的本体，并不是超出‘我的认知’的东西。”
“……”
边野想起镜子里那个蓝眼睛的少年：近乎一模一样的容貌，但迥然不同的气质。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阿白。”薛熙泽指节略略发白，“苏泽也只是个影子而已。”
“如果要用那种不存在的过去的形容，那么。”
“苏泽也只是个存在的过去残留下来的影子。”
“他，还有佐兰·阿尔维德，他们都属于……”
手指缓缓松开，接着无力地垂在两边，薛熙泽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在舱室炸响。
“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Chapter 73 过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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