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Chapter 66 谁是斯科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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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边野和薛熙泽回到属于他们的舱室时，拉刻西斯号正在穿越洛里昂的大气层。舷窗外透出层层叠叠的金红色剪影，薛熙泽反坐在高背椅上，手指嵌进藤蔓纹样里，指节微微发白。
边野拿着橙子靠枕，姿态随意地倚在床柱边。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久到拉刻西斯号的第二轮广播结束，薛熙泽才将自己的脑袋从椅背后拔了出来。
“阿白……”他无意识篡紧手腕间的仿真蓝宝石珠串。
幻境里一点一点捏碎红宝石珠串的触感卷土重来，四散的粉齑洋洋洒洒，点连着点、线连着线，最终被具象化为杂乱无章的血管和交叉结构上的红色圆点。这些血管和圆点抖颤着在意识的海洋里扩散开，如同寄宿其中的活物无意识的呼吸荡起的漪沦。
一圈又一圈漪沦以薛熙泽为圆心往外蔓延，又仿佛是禁锢他的牢笼。
“我们是真实存在的吗。”牢笼的囚徒抬眼看向几步之遥的Alpha。
边野伸手撤去设定好的内装，手里的橙子靠枕消失，灰白的合金舱壁映入澄金的凤目，冰冷中带着丝无机质的金属质感。
“现在，你会从椅子上摔下来吗？”
薛熙泽愣住。
边野走到他面前，躬身和他额头相抵：“LRB-003号世界。”
“……”薛熙泽蓦然睁大眼，如果不是后颈和前额都被对方死死固定住，他可能要失态得跳起来。
微凉的手指擦过腺体边缘，就像雪地底下裹着的烙铁。
他后背登时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灼烫的热度从接触点蔓开，组成一根根直刺向脏腑的尖针。心脏和肺部首当其冲，一个疯狂撞击，试图逃离锁住它的胸腔；一个拼命收缩，像个被拉得下一秒就要寿终正寝的风箱。
薛熙泽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咽下口唾沫。
边野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阿熙，我宣布，你被释放了。”
“……”
“但我们不会被沉溺于幻觉的同伴杀死，我们会走出这个洞穴。”边野将他翻了个身，舌尖抵上腺体，温热的呼吸淌过脊背，一根没有锐角的针似的，贴着皮肤摩擦、挤压，最后终于侵入到最薄弱之处，于是他被钉死在原地。
像一只不断挣扎的蝴蝶。
“我们一起走出去。”她说。
檀香味和安息香铺天盖地倾泻开，薛熙泽压下涌上喉头的闷哼，剪影就像真正的标本。
◇ ◇ ◇
姜元瑾在做梦。
梦里是他很久没有梦见过的场景，笼罩他整个童年时期的噩梦中的噩梦。
他梦见了流姜。
满身是血的流姜抱紧自己，浸湿额发的不知是血是汗还是泪。
力道让人无法呼吸。
抱住自己的人就像抓住了坠亡前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这个稻草本身也脆弱得能被轻易折断。
他和稻草同样脆弱，同时颤抖时甚至分不清谁抖动得更厉害。
恐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被杂糅在一起，强行混合成一团再也不分彼此的淤泥。
淤泥沉入沼泽，掉进荆棘女巫的星辉永远照不进的泥底。
姜元瑾听见流姜喉咙里不断涌出别害怕三个字，很快，年幼的自己的声音也和这些咒诅似的“别害怕”重合在一起。
“别害怕。”
“别害怕。”
“别害怕。”
他听见他说。
他听见他说。
他们在泥底融合、分解、腐烂，用仅剩的骨殖组成崭新的躯壳。
新的躯壳腾起不吉的阴云，扫来死亡和瘟疫，盛放的玫瑰吞没整片大地。
“……叫什么？让我想想。”
“这是一个新开始。”
“嗯，属于我们的新开始！”
“先去洗干净。”
“……元瑾！”
“什么？”
“元瑾，以后你就叫姜元瑾！”
“重新开始的元，纯质无暇的瑾！”
“……”
“还有我的姜！”
……
姜元瑾猛地睁开眼。
苏泽坐在他旁边。他没有戴眼镜，一对灰白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
姜元瑾伸手揉了揉眉心，半撑起身：“西弗绪。”
“阿姜，我们中大奖了！”苏泽发出声尖叫，满脸狂热，“谁会想到他是这条世界线的守序者！”
“……什么？”
“我是说，我们中大奖了！”嘴角弧度越翘越高，苏泽的声音和鸟语虫鸣的环境音重叠到一起，就像黎明时分的公鸡打鸣，“下一个斯科特，是这条世界线的守序者！”
“你不是说……”
“阿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苏泽的语调高昂起来，“在现在这条线上，监视者和守序者都站在我们这边，我们甚至找到了星星！”
“……”
灰白的眼珠渐渐被红色血丝缠绕，就像一汪本来死寂的潭水突然被倒入灼热的火油，火炬腾地落下，那层薄薄的光膜瞬间被点燃，轰轰烈烈，不死不休。
艳红的火光几乎将他吞没，然后从边缘开始，一点一点地变成幽绿色。苏泽的五官在一片绿色的喷漆中变得模糊不清，整张脸如同烧融了的蜡，塌陷下去，最后溶解成一团马赛克似的灰黑流体。
流体蠕动着，发酵了的面团似的鼓胀起来。
——噗。
面团爆裂开，一双黄金色的眼瞳上下转了转。
和精神图景里的主会人一模一样。
眼瞳注视着虚假的舷窗外景，千千万万个声音在姜元瑾脑海里响起，怪异的腔调蛛网般盘布交错、密密匝匝，将百转千回的网状支流汇聚成一条完整的、横跨昼与夜、真实和虚幻的时空长河。无数个身影在里面来来走走、流徙漂泊，河水却猝不及防翻过一圈浪花，于是他们整齐划一地顿在原地。
“我们的晨星，新生的晨星，我们在洛里昂等你。”
“我们在洛里昂等你。”
“我们等你，晨星，晨星，等你。”
“洛里昂。”
“洛里昂。”
“洛里昂……在等你。”
边野抬手覆上有些发热的眼睛，起身下床。
舷窗映出一片晦暗的黑红色。云浪滚滚，锈蚀了大半天空。铺天盖地的锈色里，拉刻西斯号就像一把不管不顾插入锁孔的钥匙，满是斑驳锈迹的铁门发出吱嘎吱嘎令人牙酸的响动。
她在云层深处，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黄金色瞳孔。
乍看有点像破布上蛀得满满当当的虫洞。
边野朝它们弯了弯眼睛。
“……阿白？”薛熙泽拢着被子，支起颗头看过来。
边野回转身：“吵醒你了？”
“没……到洛里昂了？”
“嗯。”边野点头，再次看向舷窗外。
大喇喇露在云外的金眼睛们不知何时一哄而散，窗外只剩下凝固的血渍一样的锈迹。
边野垂睫，后背忽然抵过来一点热源，她转眼去看，身后，薛熙泽保持着整个人装在被子里的姿态怼过来，姿势有点像偷师舒道凉。
只穿了薄薄一件背心的后背很快被呼吸蒸得滚烫。
“阿白，如果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边野用手托起那颗不老实的头，四目相对：“那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薛熙泽怔住。
边野弯出个和刚才对着金眼睛们时一模一样的弧度：“阿熙，你是你。”
“不管是什么样的你，都是你。”
拉刻西斯号在洛里昂平稳落地。
广播里回荡着萝瑞尔慷慨激昂的演讲，边野和薛熙泽并肩往会议室走。
前往洛里昂随同执行探索任务的现役军官并不多，且大多都是被他们异想天开、公器私用的军团长强行抓来的壮丁。壮丁们勉勉强强凑出个负责大后方的小分队，一线战斗人员只有几名在校学生。
如果不是萝瑞尔·麦格声名赫赫战功彪炳，忽略掉外在条件，这次任务简直就像个裹着诈骗壳子的豪赌。
输的代价是生命。
会议室的门打开，里面除了还在修复舱躺着的切尔西，其余三人已经依次坐好。捧场王二号坐在捧场王一号身边，正满眼放光地听他讲述第一视角直面E031的惊心动魄。
她津津有味地不断点头，完全沉迷其中。坐在和他们隔出个楚汉分界位置上的姜元瑾向边野和薛熙泽略略颔首：“早。”
边野回了句早，带着薛熙泽坐到楚汉分界的另一端，形成三足鼎立。
克莱因这才从苏泽声情并茂的故事里回过神来，翡翠色的眼睛精准锁定边野：“姐姐，熙泽哥哥，你们来了呀。早上好，昨天休息的还好吗？”
“挺好，不能再好了。”薛熙泽掀起眼皮，头朝边野身边宣誓主权似的歪了歪。
克莱因在心里轻嗤，默念三遍不与傻瓜论短长：“那可真是太好了。”她堆出个无懈可击的假笑。
会议室安静下来，就连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苏泽现在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只自顾自掏了个XSR出来，准备硬凹一把三分钟接管战场，四分钟统治比赛，五分钟天下无双，六分钟对面投降的中单大爹人设——可惜没人买账。
熟悉的登录界面音乐响起，薛熙泽在听到那句“欢迎来到传说重临”时突然觉得胸口一滞。
他很难向其他人形容他在E031的身体里看见的东西。
那些纵横交错的血管，如同活物一样一呼一吸，缓慢蠕动。它们游走在红点和红点间，盘绕、伸展，最后结成一张细细密密的血红色蛛网，将一颗不断搏动的心脏包裹在里面。
那是他的心脏。
他听见自己的脑海里有个声音说。
那个声音陌生又熟悉，却像大热天的一捧雪，将他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第一个场景里美轮美奂的花海变成一片焦土，花海中央的“父母”在黑洞洞的深渊里崩碎重组，肢体扭曲地纠集在一起，发出噗滋噗滋的电流声。
一遍又一遍捏碎仿真红宝石串的触感回想起来就像捏扁一颗半熟蛋，橙黄色的蛋液从里面涌出来，黏黏腻腻沾了满手。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或许和E031的红色眼球是一样的东西。
这些戴在手腕上的眼球发了疯似的在他身上乱爬，蜿蜒出一条又一条杂乱无章的纹路。
就像缩小版的血管。
他从深渊里看见了自己。
深渊里站着的人和自己并不算相似，气质也大相径庭，但他知道那是自己，就像他知道那颗心脏属于他一样。这是种很难诉诸于语言的，纯粹非理性的东西。
但他就是知道。
深渊里出来的“自己”也在看他。
黑发扎了个高马尾悬在身后，他穿了件怪模怪样的黑色长风衣，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微微蜷起。比起现在，这个“自己”更偏向少年身形，不高，但腰细腿长比例好，是最近最流行的讨A喜欢的小鸟依人款。然而他的表情和这个形容词一点不搭噶。
“少年自己”的五官几乎全是锐角，刀凿斧刻的脸上挂着两滩死水似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边缘处泛着圈浅浅淡淡的金，和边野的有点像，却完美的与里面的虹膜达成了质壁分离。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嗤，等薛熙泽再抬眼，“少年自己”已经消失不见。
就像狂风骤雨中的火把好不容易撑出几点亮光，转瞬就被打落尘埃，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又是一次循环，这次和“少年自己”的距离又拉近了两步。
接着，又一次，又一次……
到最后一次，“少年自己”几乎和他鞋尖抵鞋尖面对面贴着。
他的头大概能到他的下颌位置。薛熙泽的喉头滚了滚。
又是一声轻嗤。
“……”
“……阿熙？”
薛熙泽猛地回神，姗姗来迟的萝瑞尔带着她假公济私抓来的壮丁站在门口，和会议室的三足鼎立相呼应，形成蠢蠢欲动的第四股势力。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Chapter 66 谁是斯科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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