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有风兮

3、陈稳

　　【玩家信息待更新……】
　　【玩家信息已更新，玩家江解羽已录入。恭喜玩家江解羽提交任务，获得新技能“刷新”，可无限次刷新游戏，并重置至游戏初始位置。】
　　【注：该技能代价为：记忆。请玩家酌情使用，祝玩家游戏愉快。】
　　江解羽只觉得眼前明晃晃地闪了一下，脑海里似乎涌上一团迷雾，有很多东西就突然看不清楚了。
　　前台的女孩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手搭在桌面上，另一手握着笔，面前还有一本被空气中水汽浸透又干燥的登记本，上面沾到过尸液的地方已经开始发霉，星星点点的。
　　她似乎正在工作，登记本上的字才写到一半，笔都没来得及放下，变故突发，时间就停滞在这一刻，她没有死，却也完全不像活着。江解羽松了口气，湿透的后背透着一股凉意，他打了个寒颤，伸出手去，却被一把抓住了。
　　“别碰。她是提交任务的NPC，虽然没有攻击性，但是都这样了，乱碰人家总归有点冒犯。”
　　江解羽回过头：“你叫我什么？”
　　他并不说话，神色却突然涌上一股哀伤，虽然眼睛一直看着女护士，但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放手。”
　　他这才压下那股难言的悲戚，转而笑了笑，一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老老实实把手收回来揣进兜里。
　　“你是谁？”
　　“陈稳。稳赢的稳。”
　　“陈稳？”江解羽迅速把自己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然后皱起了眉。有点耳熟，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确实不认识，“你知道我问的不止是名字。你到底是谁？”
　　他却笑了起来：“你老公，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不熟，别乱攀关系。”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玩笑，甚至非常冒犯，江解羽烦得很，脑子里冒出来三个字——神经病。
　　“生气了？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陈稳又一把把他拉回来，“不过我还真认识你，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刑侦大队的支队长陈稳，我经手的案子，十件有九件，验尸报告上签的都是你的名字。虽然我们一直因为这啊那的原因没见过面，但你的名字很有意思，字也写得很漂亮，再加上你的验尸报告条理比其他法医更清晰，偶尔还会给我们提供新的破案思路，所以我闲着没事特意关注过你。”
　　他收回手，站直了身子，认真而又严肃地把手伸过来：“你好，江解羽。”
　　江解羽喉结滚了滚，很显然，莫名其妙被一个刑警“关注”了一下并不是一件多么让人舒心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会，还是伸手过去握了握：“……看来社会挺安定的。”
　　都闲成这样了。
　　陈稳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还想着下次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请江大法医吃顿饭认识认识呢，没想到咱们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江解羽皱起了眉。陈稳，怪不得他觉得耳熟，他还真听过这个名字——在送尸体过来的报告上。他倒不是警方那边的法医，严格来说，他就职于一家大学，只有第一次尸检有问题，而法医存在异议的尸体，才会送到他这边来复核，毕竟术业有专攻，在“检查死因”和“研究死因”中间，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是不需要跟警方有太多联系的，但是陈稳这一块的问题又刚好有点复杂。他对接的那位法医意外身亡了，新调过来的法医正好是他学弟，也就刚刚出师，个人能力倒还好说，只是自信不够，总是觉得自己有所遗漏，所以几乎每具尸体都送过来复核。大学跟警局是友好互助关系，他们也需要足够的大体老师用来教学，他不好拒绝，一来二去，陈稳那边可不得“十件有九件”都是他的签字，而且“条理更清晰”，谁叫小学弟也怪可怜的，师父还没带几年就被赶鸭子上架做主刀，表面上看是能力的肯定，主要还是法医这一行实在太缺人，周围没有人可以再借调了。
　　所以江解羽并没有注意到他话语间咬重了这个“第一次”，而是很快抽回手来：“不敢不敢，陈支队长是大忙人。”
　　“所以清个创换个药就让我赶上这什么鬼游戏，也是我的报应。”江解羽这才发现他的袖子底下隐约漏出一截绷带，他注意到这目光，却直接将袖子一拉露出来给他看，“抓人的时候被划了一道。”
　　“哦。”
　　“就这？”
　　他又皱起眉：“不然呢？”
　　陈稳又把袖子拉下来：“至少也哄哄我吧。”
　　江解羽心道这人不仅是个神经病还是个变态，也不知道他那个小学弟平时是怎么忍受这个人的，连忙扭头就走：“再见。”
　　“别啊！都这种情况了，组团不比单打更安全啊。”
　　他顿住脚步，回头说：“可是我觉得跟你组团，在通关游戏之前我就被恶心死了。”
　　陈稳好像把这番话强行解读成了某种赞美，哈哈大笑起来，一副爽朗又轻松的模样，说：“别这样，这游戏除你以外的所有玩家都聚集起来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只能组团的游戏，毕竟任务都是共享的，也就是说……”
　　他耍酷式的耸了耸肩：“你不组团也只能跟我们一起行动。这叫什么？命定的缘分吗？”
　　江解羽真的想揍他，但看了一眼双方的肌肉差距，忍住了，只是说：“叫性骚扰。”
　　他更乐了，说：“好了，走吧，这会正好是任务的休息时间，我带你去见其他玩家。”
　　江解羽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又变得昏暗的大厅，现在这种情况，独自行动确实不太安全，而且他的技能是“刷新”，看起来相当重要，但他却不知道如何使用……
　　所以他最终还是抬步跟上了陈稳，陈稳回头笑了笑，没说话。
　　整个医院都是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地板上墙面上，到处都溅满了发黑的血液，打翻的候诊椅，破损的窗玻璃，就是没有人。除了他们俩，整个医院好像一个活人都没有。脚步声很轻，也没有什么光，唯有角落里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尽职尽责地亮着荧光色的绿，使得这细微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地叩在他心上，在这样过于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恐怖。
　　陈稳好像没有发现，而是带着他绕到大理石背景板后面的楼梯。自动扶梯早就不会动了，他们只能步行上楼。到了二楼，走廊是一整排玻璃，这才有光洒进来，外面的天空虽然是风雨欲来的灰色，但对比一楼的阴暗，居然也算得上一句“豁然开朗”。
　　江解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远望。整家医院好像是一个口字形建筑，中间圈出来一片挺大的花园，设立了避暑的长廊，也安排了石桌，中间伫立着一座温柔又慈祥的女神石膏像，雪白雪白的，显然没有经受太多的风霜，他仔细辨别了一下，才判断这应该是南丁格尔像。南丁格尔双手相握于胸前，低垂着头，修女的帽子在她头上像圣洁的轻纱一样垂落下来，她甚至闭着眼，充满了中式审美里菩萨一般的慈悲。而她脚边的花坛经过精心的修剪，灌木的品种和高低都恰到好处。
　　鼓山桥医院好像刚搬新医院来着……
　　陈稳见状，走到他身边状似随意地笑了一下：“一直都这样，没有白天和晚上。你仔细看，外面的东西是不会动的，连风都才吹了一半。”
　　他顺着陈稳的目光看过去，半晌，才发现原来外面有一棵小树的叶子都向某一个方向倾斜。就好像是一阵雨前的风刚吹过来，只来得及带起这一棵小树的叶子，时间就被停滞在了这一刻，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只剩那个女孩，半生不死地坐在那里。
　　陈稳仿佛能够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双手插着兜，看向那棵没有被完全吹起来的小树，说：“据我的观察，那个女孩应该是死了。游戏里的NPC其实都是死的，但是死因不明。NPC可以分为可攻击和不可攻击，她属于不可攻击NPC，不管怎么样，总共比那些可攻击的要强一点。”
　　“那其他的呢？”
　　“已经腐烂的那种是无意识攻击体，只有我们这种活人才会被他们攻击，不过这些人只有发布相关任务的时候才会出来，在任务的休息阶段不知道他们被安置在哪里。我看其中不止有来看病的病人，也有一部分医护人员，目前还不确定这游戏筛选NPC的要求是什么。剩下的比较难对付，因为有一部分也进化出了和我们玩家一样的技能，只不过还是无意识状态，如果用游戏来形容的话，就是小怪和BOSS的区别吧。”
　　江解羽目光严峻，仅仅是小怪就已经让他觉得非常棘手了：“等一下，无意识攻击体？也就是说，还有有意识的？”
　　陈稳点了点头：“有，总之也算BOSS的一种。”
　　他又转身往前走去，让江解羽不得不跟上他的步子，只听他说：“这里算上你一共五个玩家，整个游戏的活人应该都在这里了。目前看来，只能按照发布的任务一路做下去才能打到通关，这一点我相信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江解羽只能点头“嗯”了一声。大概跟绝大部分游戏一样，必须要打到通关才能离开这个鬼游戏。他又问：“你连那树叶子那么细微的角度差异都能看出来，看来是比我早很久就进来了？”
　　“应该是吧。我看我们这五个玩家应该都是这医院游戏化之后才进来的，在那个时间节点之前进来的人都变成了NPC，而我们恰好是那个时间点之后才进来的，所以才被判定成了玩家。不过我现在暂时不是很清楚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在实际经历这一切之前，这家医院的情况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不是吗？”
　　他沉默了一下。确实，如果不是因为巨人观的尸体成片成片地朝他扑过来，还活生生地企图撕开他的喉咙，他也没法这么快接受这一事实，只不过……
　　“如果玩家只有我们五个人，而我又是最后一个，难道这么大一家医院，在我之后就没有新的病人进来就诊吗？”这里毕竟是医院，再小的医院也不可能短时间之内只有五个人进来就医吧？更何况鼓山桥医院还是附近最大的综合性医院，又恰好刚刚搬迁新医院，环境肯定是最好最新的。
　　“问得好。”陈稳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猜测。我认为，游戏里外的时间，目前应该是静止的。”
　　“静止的？”
　　“对，拿我自己来说，我是前一天抓一个嫌疑人的时候受的伤，当天晚上我来过这家医院，当时医院里还是一切正常的。第二天，也就是我进入游戏的这一天，我回这家医院换药，推开门的瞬间就被拉进了游戏。我毕竟是干刑警的，如果陆续有人在同一个地方失踪，我们肯定能接到报案，更何况是一整个医院的人都失踪了，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时间都是静止的，外面的人根本没有发现里面的人失踪。结合我们甚至都能进游戏了，时间静止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等一下。”江解羽止住脚步，“假如这个游戏的分辨NPC和玩家的方式是某一个时间节点，就算游戏里外的时间都是静止的，那中间也应该存在时间差才对，否则我们玩家一共有五个人这一点，要怎么解释呢？”
　　“不愧是江大法医，切入点真是……一针见血。”陈稳笑了笑，脸上表情有些暧昧，“不过目前还不太清楚我们被选为玩家的真实原因，时间节点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不信你打开你的手机看一眼。”
　　他也没迟疑，这一路过来事情发生得太快，他都没顾得上掏手机。只见手机上的时间停留在上午十点零一分，而且果不其然，屏幕右上角显示游戏里一格信号都没有。
　　一抬头，只见陈稳举着他的手机，屏幕上也明明确确地显示着——十点零一分。
　　他们俩的时间，一模一样。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到，手机上的时间是不会跳的吧？”
　　他沉默，紧紧皱起了眉。
　　“而且……我入院的时间，不是十点零一。”
　　“什么？那这个时间是什么意思？”
　　“暂时还不知道，但我记得很清楚，犯罪嫌疑人还没坦白，我急着继续审讯，但是我……”他突然顿了一下，看了江解羽一眼，才继续说，“我朋友让我先去医院换药，我站在医院门口，进门前还在回复我朋友的微信消息，当时准确时间是九点四十四。”
　　前后相差十七分钟？而且他自己进医院的时间应该也不是十点零一，但他现在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了。江解羽站在原地没有动，沉思起来，这突然之间的游戏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老实说他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搞明白当前的处境，只能问：“那技能又是怎么回事？”
　　“每个玩家都有。”
　　“那你们的技能是什么？”
　　陈稳招手让他快跟上：“我带你见过人就知道了。”
　　他穿过门诊楼长廊一路向前，只见走廊尽头是一扇被锁住的大门，他一直走向那扇门，才拐进了大门前的第一个大厅，上面挂的牌子是“儿科急诊”。
　　儿科的急诊大厅很大，往里走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紧闭的诊室，走廊前段是一个开放式的诊台，大厅里有大约七八排椅子，候诊区再过去一点，则是用玻璃隔开的输液区。而此时，诊室门上溅满了深黑色的血，雪白的诊台上还印着一个惨不忍睹的小血手印，固定在地上的椅子虽然纹丝不动，但明显沾染了不少可疑的人体组织，甚至最角落的位置上还堆着一截正在腐烂的下半身，输液区更是一片狼藉，至少那满地的碎玻璃足以证明先前发生过一场残酷的屠杀。
　　三个人正坐在其中一间看起来较为整洁的诊室里，门虚掩着，一见是陈稳，立刻洞开了：“老大！”
　　“我是警察，又不是什么混□□的，跟你说了别这么叫我。”
　　过来开门的是个胖子，穿着橙黄色的外卖骑手服，脚上打着石膏，一瘸一拐的，但还是嘿嘿一笑：“警察老大！”
　　陈稳不再跟他纠结，指了指他：“徐景程。你也看见了，跑外卖的，虽然腿瘸了，但还算能打。技能是替人受过，不过他这个技能不能随便用，因为代价是随机传送，完全不知道用完这个技能他会被传送到哪去。”
　　……这游戏的技能设置还挺随心所欲的。不过江解羽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江解羽，技能……”
　　徐景程大大咧咧的，打断了他：“刷新嘛，我知道。”
　　“你知道？”
　　另一个年轻男人满脸疲态地走了过来：“这不正常吗？”
　　江解羽只好看向陈稳，陈稳也没解释，只是先做了个介绍：“方一程，大学生，富二代，喝高了胃穿孔进来的，技能是通讯。你先把你手机给我。”
　　他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十点零一，果然没有跳动过。陈稳接过手机，又拿来了方一程的手机，一通操作完给他们俩递了回去：“好了，我帮你们把手机号码存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锁屏密码？”江解羽夺过来一看，果然通讯录里多了一个备注“方一程”的号码。
　　陈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暗恋你不行吗？反正也就是出生年月。”
　　江解羽脸色不是很好看，方一程也不愿意多说，气氛一时有些难堪，最后一个女人就上前道：“方一程的技能是在没有信号的情况下给我们打电话，只有他能拨出，我们都只能单方面接听，而且我们也没办法给其他人打，但是他在通话过程中嗓子跟吞刀片一样，疼得没法说话，总之是一个需要变通一下才能使用的技能。我叫任遥，技能是透视，不过开技能的时候，耳朵像被人捅穿了一样，什么也听不到，还痛得要死。”
　　这个人还算直爽，江解羽脸色好了点，勉强向她点了点头：“你好。”
　　她叹了口气，紧紧皱着眉：“进了这游戏还有什么你不你好的，陈警官统领能力强，又是警察，我们五个人组团总比一个人安全一点，听说你是法医？我是小学老师，站久了腰不舒服，所以来做理疗的，你是哪里不太舒服吗？”
　　江解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身上无病无痛的，那他来医院干什么？
　　陈稳笑了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怎么进来的有什么用，想着怎么出去就行了，抓紧时间休息吧。”
　　“也是。”任遥点了点头，在诊室最里面的角落坐下了。
　　陈稳见他还是皱着眉，就带着他走到了候诊大厅里，也不管那冰冷的候诊椅上到底沾过什么，就大喇喇地坐下了：“说吧，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他站在他面前，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的技能呢？”
　　“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你之后就知道了。”
　　“看起来你们进来应该比我早得多，那现在游戏的进程到哪了？”
　　陈稳摊了摊手：“我们每个人进来的时间线都是不一样的，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据我了解，我确实是第一个进入游戏的人，这一点是没错的。”
　　“那顺序呢？”
　　“我是第一个，然后是徐景程，方一程和任遥的情况都很特殊。”
　　“特殊？”
　　“徐景程记得他是早上十点多来的，他进门的时候我任务做了一半。但方一程是前一天晚上进来的。”
　　“前一天晚上？那如果按照时间线的推测，他应该才是第一个玩家啊。”
　　陈稳摇了摇头：“他是前一天晚上喝到凌晨突然吐血被朋友送进急诊的。他那几个朋友毕竟还是大学生，把他送到以后他们就回学校通知导师了。到这里为止这家医院的一切都还是正常的，方一程还记得自己经过医生的治疗，说内科床位满了，要等早上内科白班的护士上班了再给他腾床位，所以让他在急诊室先睡着。等他睡醒，我跟徐景程已经在打怪通关了。至于任遥，任遥也比我早。她复查CT，为了排号早点做，七点就来了，那个时候医院也还是正常的，她还在CT室门口排了一会队呢。然后她进了CT机，就被锁死在CT机房了。”
　　“锁在CT机房？”
　　“机房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看到朝医生办公室的那个方向。照她说的，她是检查做了一半，机器突然卡住不动了，她听到外面有些像尖叫之类的声音，只有一声，马上就安静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乱动，一直在机器里躺着，等了半天实在是等不住了，这才从机器里起来，结果给她做检查的医生也消失了，前后门都打不开，她在里面困了好一会，一直到我带着徐景程和方一程绕到医生办公区，才从那边把门打开放她出来。”
　　“再然后……”陈稳抬起头，意有所指，“就是你了。”
　　“那他们的手机呢？”
　　“时间都是十点零一，只有方一程大概是通讯技能的影响，他的手机时间是正常的，但是日期不跳，只有时间会正常走。”
　　“这个时间肯定是通关的一环。”
　　陈稳点了点头，笑起来有些痞气：“不愧是江大法医，果然跟我很有默契，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解羽懒得理他，沉思起来。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十点零一，不上不下的，这个时间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说，某一天的十点零一发生了什么？医院最有可能异变的，就是任遥做CT的这个时间点，方一程的不太准确，有可能是胃穿孔睡过去了，但是七点多到徐景程入院的十点多这三个小时以内，正好是医院最忙的时候，不可能没有其他人入院，除非其他入院的也全部成为了NPC，那为什么选中自己成为了第五，也就是最后一个玩家呢？那个时间节点，医院已经游戏化，为什么处在异变当中的方一程和任遥反而成为了玩家？选择NPC和玩家的区别是什么？
　　倒是陈稳，见他沉浸在自己的疑问里，轻咳一声，问：“还有呢？”
　　他朝里侧看了一眼，确保里面没有人能听见他这颇不礼貌的声音之后，才小声说：“徐景程知道我的技能，而且任遥也知道我是法医，虽然方一程没说什么，但看起来他好像也认识我。而你，甚至知道我的锁屏密码……”他将目光投向陈稳，挑起了眼尾，“怎么回事？”
　　再怎么对他有兴趣，记住他的名字也就算了，怎么会连他的生日都记下来？而且当时他人就站在这人旁边，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记得住生日好了，直接问他密码不比他试生日快吗？
　　……除非他早就确定，密码就是这串数字。
　　陈稳往后一仰：“跟我的技能有关，总之三言两语的说不明白，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是可信的。这游戏总共也就五个玩家，这时候还搞内讧肯定得不偿失，团结才有通关的希望。”
　　江解羽再次生出一种肯定，这个人，他绝对认识！
　　但此时，诚如他所言，在这个关头犯疑心病并不明智，他进入游戏最早，对游戏了解最深，听他的总比自己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来得强。于是不再追问，而是朝后面角落里的那半截尸体走去了。
　　尸体只剩下肚脐以下的下半身还好好地坐在候诊椅上，伤口处的一堆腐肉里埋着一截白森森的脊骨，剩下的内脏零散挂在伤口上，腹腔变成了一只碗，盛着满满一碗蠕动的蛆虫，雪白雪白的，因蛆虫内部的温度还热腾腾的冒着气，跟刚出锅的白米饭似的。
　　他把这半截尸体拖到地上摆平整了，满满一碗蛆虫哗啦啦淌了一地，恶臭直冲人脑门。正常来说，要是搁在平时，他肯定不会贸然处理，但实在是游戏限制条件有限，甚至还拎起尸体倒了倒，好把蛆虫倒干净，这才去动手解尸体的裤腰，但由于尸体腐败肿胀，紧身的牛仔裤很难脱下来。
　　“是不是傻。”身边递过来一把剪刀，一回头，果然是陈稳，他朝一旁的候诊台努了努嘴，说，“人没了又不是东西没了，这可是医院，跟你法医好歹算同宗，你要什么没有？”
　　……倒也是。
　　江解羽顺从地接过剪刀把裤子剪开，总算是把裤子脱下来了。
　　“有什么发现？”
　　“男，二十至二十五岁，没有上半身不好判断死因，但根据蛆虫的发育情况，死亡时间应该在三至五天，其中，伤口无活性反应，属于死后伤，伤口边缘高低不齐，不太像是利器分尸的。”
　　“那就对了。”
　　江解羽回过头，脸上明晃晃挂着一个问号。陈稳却耸了耸肩，摊手道：“因为这玩意是被我用板凳抡成两半的，至于上半身，大概跑了吧。”
　　他脸上表情顿时有些龟裂，但忍住了：“为什么不早说？”早说他还废这劲验他干什么！
　　陈稳十分自然，甚至有三分讶异：“我这不是想着万一你能有点新发现吗？”
　　“但是，为什么这具尸体没有跑呢？”无意识攻击体被爆了头都还能继续攻击，整个游戏都快变成一片战场了，也没见到哪有这样半截的尸体留下，而且上半身都跑了，为什么下半身却单纯地死在这了呢？
　　“可能是因为没有攻击力所以被有意识地舍弃了吧。”陈稳从诊室里找出来一张一次性床单，盖在了这半截尸体上，这才说，“虽然叫他们无意识攻击体，但实际上，他们好像被编程好的机器人。这个编程会进行简单的测算，比如甩飞出来的肠子，被折断的手指这种小组织，没有攻击力就会被舍弃掉。如果这串代码经过测算，觉得是有必要的，那就会把这半截尸体收回去。不过应该拿回去也没用。你想，这玩意就剩了一个下半截，就算能动又要怎么攻击呢？单脚踹吗？还是飞过来撞我？”
　　江解羽想说一个到处跑跑跳跳的下半截尸体，就视觉效果来讲攻击力倒也不算很小……不过陈稳的猜测倒是合理的。
　　突然之间，头顶冒出了诡异的声音。
　　【恭喜玩家触发隐藏任务，请尽快前往前台接取。】
　　陈稳笑了笑，站了起来：“走吧，接任务去。”
　　“我们俩？”
　　“对啊。”陈稳拉着他就走，到了一楼，又回头朝他眨了眨眼，交代道，“等会跑快一点。”
　　跑快一点？
　　【任务开始还有1分钟准备时间，请问是否重新加载玩家信息？】
　　江解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脑海里那一团迷雾挣扎着成长，扩大，像章鱼一样猛一下张开了腕足，向他扑过来，想要吞噬他的一切，他油然而生一股恐惧，左右看了看，一抬头，只见天花板角落里挂着的监控闪着红色的光点，难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控吗？
　　而那边，陈稳已经喊了起来——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