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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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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游戏玩家人数不足,游戏进程停滞,新任务接取失败。】
“接取失败?这怎么还能失败的?”徐景程挠了挠头,“这下怎么办?”
江解羽试图跟护士对话,但温柔和善的护士此刻也只是重复“接取失败”而已,他只好回头看了一眼陈稳,却发现这人满脸的“意料之中”。
“你知道接不了任务?那我们干嘛多此一举?”
“先接任务,这样只要我们凑齐了玩家的人数,任务就会自动接取了。少跑一趟是一趟。”
“那现在怎么办,一定要先找到方一程他们吗?”
“那倒也不用,他们俩虽然不跟我们一起行动,但任务的结果是可以共享的。而且,换个思路,”陈稳回过头来朝他抛了个做作的媚眼,江解羽愣是被恶心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这才哈哈大笑道,“……我们也可以发展新玩家嘛。”
“新玩家?哪还有别的活人?”
“也不一定要是活人啊,这游戏有些NPC不就跟活人大差不差的。”
徐景程瞪大了眼:“你要把NPC发展成玩家吗?”
“这也行……?”
陈稳笑了笑:“这事就交给我吧,我跟徐景程去儿科,那边有两个隐藏的NPC,可以尝试唤醒。你就负责去一趟太平间,那边有一具碎尸,也是隐藏的NPC,你帮忙帮他拼好,等我来了,我来唤醒。”
江解羽皱起了眉:“我们是一共五个玩家,现在只剩三个人,你一次发展三个NPC,这不就反而多了一个人吗?”
“接下来的任务必须要这个配置,你放心吧,我和徐胖子完事了就去太平间找你。”
徐景程一听就连呸几声:“说话也不注意点,不吉利不吉利,什么叫去太平间找他,快呸快呸。”
江解羽这才笑出声:“我干法医的,没那么多讲究。我先去找太平间了。”
陈稳颇为得意地看了一眼徐景程,满脸都是“你看我就说吧”的自豪表情。
徐景程自讨了个没趣:“反正我是要呸的。呸呸呸。呸完了,赶紧走吧。”
于是这两个人就结伴往儿科去了,江解羽虽然记忆混乱,但常识倒是还在,他记得一般太平间这种地方都会安排在地下层,他绕了一圈才找到指示牌,原来在负二层,他便从电梯往负二层去了。
太平间毕竟是所有人都心存忌讳的地方,更何况是在医院里,即使到了负二层,乍一眼看去也全是车。江解羽绕得方向都快找不到了,终于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件水泥浇筑的小房间,靠外是一扇看着足有上百斤重的金属门,厚度高达四五十公分,虽然没有标记,但大概就是这里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扇门推动时居然并没有那么大的阻力,他咬紧牙关用力一拉,勉强还是能打开的。
里面和外面都是用的绿蜡抛光过的地板,靠墙是一排冷冻柜,总共九个位置。不愧是新医院,一般医院里的太平间只是暂存尸体,不太会超过六个小时就让家人领走了,很少有做这么大的冷冻柜的。
可能是游戏故意设置的,也不好说。
江解羽把柜子第一格打开,是一只手臂。明明冰冻在这柜子里,居然丝毫没有结冻起霜,甚至还带着微凉的体温。
——像是刚砍下来似的。
这太平间角落里靠着一台旧平车,他拉过来先凑活着用,将手臂放在平车上,又去翻动其他几个柜子。这游戏像是有强迫症,硬是把人分割成了九块,平均放在了每一个抽屉里。为了凑数,他爬到平车上去开最顶上的抽屉时,发现抽屉里赫然冻着从中间劈开的半个脑袋。
大概是为了防止脑组织流出,这半个脑袋倒是冻硬了,就是那只瞪得宛如鸡蛋一般大的眼睛黑黝黝地透着一股怨毒。他把那半颗脑袋举起来看了看,切面干净平整,没有丝毫锯口,比他解剖的手法还要干净利落,微张的嘴似乎下一秒就会咬住他的手掌。
他连忙把脑袋搁在平车上,然后把最后一格抽屉里的那半个脑袋也取下来。
现在的问题是,把尸体拼好?怎么拼?没有缝合线啊?
……要不去手术室找找看?
他正站在平车旁若有所思地犹豫着要不要去一趟,陈稳就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人,分别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
“你干什么呢?”
他回过神,尴尬地轻咳一声:“不是让我拼尸体?我在想要不要去找缝合线。”
“你可收收你那职业病吧,都在这鬼游戏里了拼尸体还想着要用缝合线,你要不再看看?”
看什么?江解羽一低头,哽住。
这尸体怎么自己拼回去了?
他下意识按了按拼接处,长得跟原装的一样,压根看不出来是断了再拼回去的,别说伤口或者伤疤,连痕迹都看不到。
……确实是比他拼得漂亮。
陈稳无奈一笑,一边又把身后的孩子推了出来:“夏桐,交给你了。”
夏桐?江解羽想问什么,但看见这个绷带缠头的小孩子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轻声叫了声“爸爸”之后,还是忍住了。
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徐景程,另一个则是穿着白大褂溅了满身血,脖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几乎被斩首,因而不得不一直用手托着脑袋的女医生——姜萌。他记得。
陈稳看了她一眼,但她随意地笑了笑。只是当夏桐退回来的时候,还是腾出了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说:“我没事,你去吧。”
夏桐还是踟蹰了一会,才有些不情不愿似的,上前推了推那具自动拼起来的尸体,又喊了一声“爸爸”。
江解羽便让出位置来,走到陈稳那边去了。徐景程朝他撅起嘴摇了摇头,继续踮起脚来探头朝尸体那边看去。
夏桐还在试图唤醒尸体,但每叫一声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起初他以为这孩子是在看陈稳,但随即反应过来,他看的是姜萌。
姜萌撑着脑袋累得很,悄悄换了个姿势,注意到江解羽正在观察她,又眨了眨眼睛,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的脖子……”
她“哦”了一声:“不痛的,我现在是一具会动的,有意识的尸体,没有痛觉。”
“不是,我是记得,我已经帮你包扎过了,”他注意到陈稳回过头来,突然之间生出一股不明缘由的局促,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不是吗?”
他甚至包得非常仔细、整齐、漂亮,因为陈稳说过,NPC即使被唤醒了意识,也随时有可能再失去意识,生而为人的尊严,不该在死后还被这样利用。那……为什么现在伤口又是暴露的呢?
姜萌刚想说什么,陈稳就抢先开口道:“嗯,是的。估计是因为我又重新唤醒了一次。”
“重新唤醒?她又失控了?”
旁边的徐景程连连点头:“对啊,失控着呢,给我按地上一顿揍,脑袋被打得梆梆直响。”
“……不好意思,哈哈……”
徐景程看了她一眼,也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说:“没关系,醒了就好。”
但是陈稳锁着眉:“不过,失控的次数代表着,有意识的时间会越来越短。次数多了,也有可能再也唤不醒。”
夏桐正伸手推那具纹丝不动的尸体,闻言回过头来:“哥哥,我也会失控吗?”
“暂时不会,放心吧。”陈稳说着上前揉了揉他绷带下冒出来的几撮头发,“就算失控,我也会像这次一样,再把你唤醒的。”
“真的?我不想失控。”
“真的,我说话从不骗人。不过趁你爸还没醒,我交代你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记得,我要跟姜萌姐姐一起回儿科去待着。”
“对。”陈稳又回头看了一眼姜萌,这才说,“你的这个状态可能维持不了多久,这次回了儿科以后,你还是回到初始点吧。”
“没事,我再多陪陪夏桐吧。反正……我失控以后也是会被刷新到那里的。”姜萌带着一股坦然的勇敢,对自己“NPC”的身份接受良好,好像她的个人意志已经被塞进了一具尸体里,行动自如。
但江解羽却对“刷新”这两个字有着极其敏感的恐惧,他恐惧的是又一次被归零的记忆。但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意识,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然后像一纸数据似的,被随意清空,强制搁放,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恐惧。
姜萌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托着脑袋朝他笑了笑:“我毕竟已经死了,本来应该消失的,能留下意识已经很好了。我会帮助你们通关的,所以,如果我又失控的话,不论多少次,再唤醒我就可以。”
“可是……我们一通关,你就……”
“消失?”姜萌想耸耸肩膀,但托着脑袋使得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怪异,所以只好改为侧过头,“夏桐,你害怕吗?”
夏桐摇了摇头,向江解羽说:“哥哥,我也是死的,我讨厌失控,也讨厌做NPC,而且我也不想再出现在妈妈面前,她会伤心的。所以,消失也挺好的。”
江解羽沉默。他曾经见过太多的生死,所以更放不下生死,了结生人与死者的羁绊本来是他的职责,但却致使他无法分辨眼前的究竟是生人,还是死者。
陈稳捏了捏他的肩膀,低声说:“多情。”
“多情?”这又是什么说法?
“去吧。”他一边轻轻推了夏桐一把,叫他继续,一边又回头向他笑了笑,“越是心软善良,越是容易崩溃。解羽,你狠狠心。”
……那你呢?
难道一次又一次崩溃的人里面,没有你吗?
但江解羽问不出口,他只觉心口窒闷缓不过气,于是沉默着捏了捏陈稳的掌心。陈稳向来从善如流,反手握住了。
徐景程眼不见为净,见夏桐叫得有些不耐烦,索性凑上前去:“嘿,小孩,你叫夏桐?”
夏桐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你爸能叫醒吗?”
“应该能吧,我这个死了的都能动,他还能动不了?”
他说着不太高兴地推了那尸体一下。虽然尸体仍然纹丝不动,但徐景程还是紧张地伸出手,连声道:“轻点轻点,这不你爸吗?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你不喜欢他吗?”
夏桐点头:“对啊,我就是不喜欢他。他是杀人犯,我不喜欢他这不正常吗?”
“杀人犯?”徐景程下意识转过头去看陈稳,见陈稳朝他摇头,只能默默退了回去,小声说,“哥,怎么办,真给他唤醒吗?”
陈稳点了点头:“就差他一个,放心吧,交给我就行。”
徐景程老实不说话了。
夏桐喊得烦了,索性不停拿手推他,又喊叫了一会之后,“尸体”居然真的醒了过来。
只见他像是机器似的,“咔”一下,双手笔直向上弹起,然后双腿胡乱地蹬了起来,双眼几乎瞪成了圆形,差点撞到夏桐。陈稳连忙一把把孩子拉回了自己身前。
徐景程吓得声音都有些扭曲,嘀咕了一句“怪吓人的”,随即又看见那人缓缓地坐了起来,上身笔直,骨骼随着立起的角度发出机械般的“咔咔”声,像一个被打开的圆规,正被一点点掰成直角。然后他就看见那双溜圆的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瞳孔,下意识“卧槽”了一声。
那双僵尸般的手终于软绵绵地垂了下去,连头都倒了,用一个更准确的形容词,应该说是“掉”。
陈稳拍了拍夏桐的肩膀,随即自己走上前去:“夏成涛,醒醒。”
而对方却一动不动,陈稳垮着肩膀,却忽然双手抱胸,脚尖一点,语气里骤然添上了三份威严:“跟你说话呢!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你不会不认识我吧?”
……原来这就是他审讯时的样子。江解羽想着,忍不住往他那边又靠了一步,极为自然地把他身边的小夏桐拉到了自己身后。
陈稳见状,回头悄悄地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拉着夏桐后退了一步,刚刚好挡住了徐景程身边的姜萌,徐景程福至心灵,也跟着侧了一步。
“夏成涛,现在是在要命的鬼游戏里,我可不是之前那个做事还得按规矩来的刑警,你最好乖乖配合我,否则,新仇旧恨一块结,我可以现在就直接弄死你。”他说完,将警棍一甩,破空的声音听得人心下发颤。
那人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与天真无邪的夏桐截然不同的阴鸷的脸,眼球颤抖起来,终于慢慢把瞳孔转回到眼眶里,开口时嗓音嘶哑,却径直忽略了陈稳,只是说:“儿子,过来。”
江解羽的手一直揽着小夏桐,能明显感觉到手下稚嫩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连忙板起了脸,拿出上课训学生的气势来:“你最好先回答陈警官的问题。”
陈稳心里一乐,面上却是冷笑一声:“我们是玩家,你是NPC,在这个游戏的设定里,你就是低我一等,你的存在就是供我随时杀掉好兑换任务奖励的。所以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老实点听我安排,做完任务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要么我弄死你,再去找其他NPC合作,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必选项。”
夏成涛的眼珠朝外突出,像两个有自我意识的小鬼似的向两边不同的方向撕扯,又生生被他用手拨了回来。“我儿子呢?”
“你儿子跟我是一伙的。”
“桐桐。”江解羽感觉到身后的孩子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摆,正要说什么,就听平地一声惊雷般的怒吼,“过来!”
夏桐几乎整个人都弹了起来,生生被姜萌腾出一只手来按住了。
她走上前,仍旧托着自己无法摆正的脑袋:“夏成涛。”
那两颗几乎要从眼眶里挣脱的眼球更加剧烈地冲撞起来,下一秒,他四肢伏地野兽一般朝姜萌而去!
“爸爸!”
“鬼东西活不耐烦了?”
“姜萌!”
他们三个人同时移动,夏桐拦在了姜萌身前,徐景程举起了拐杖,而他则正打算伸手把姜萌拉开。这局势压倒性不利,夏成涛中途一个弹跃像跳蛛似的瞬间移动到另一个角落,脖子被诡异地伸长了,隐约从咽喉中发出“嘶嘶”声。
姜萌只是托着脑袋站在那里:“来啊,有本事,再杀我一次?现在我不是医生,你也不是什么病人家属,我不会对你客气。我生前没有还手只是因为我穿着白大褂,现在我死了,我也会让你尝尝,什么叫血债血偿!”
夏成涛摆动着脑袋,扯着嗓子尖叫道:“你杀了我儿子!桐桐,你个不听话的,我都是为了谁!”
原本一直沉默畏缩的夏桐闻言猛然抬起头,用几乎不相上下的音量道:“去死!”
江解羽敏锐注意到这两个人的情绪变化,立刻一手一个都给拉住了:“你们俩都冷静点!”
两个人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姜萌默默拉住了夏桐,后退了一步,笑了笑:“你不配为人父,夏桐,不会交给你的。”
“儿子!”他的脖子突然又拉长了一截,骨骼隐隐突出,好像浑身上下所有零件都不归属于他,每一个都在试图逃脱。
眼见着夏成涛腾空跃起,江解羽反应不及,陈稳就已经一警棍砸到了他头上,力道之大直接把夏成涛掀飞出去,在地上足足滚了两圈才砸到墙角停了下来。
徐景程的拐杖正挥到半空,又尴尬地收了回来:“你早说能揍他啊,这整得我犹犹豫豫的。”
陈稳一手叉着腰,一手用警棍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笑:“没事,暂时用不上你出手。”
说完又回头向夏成涛道:“看来你是打算选第二个选项了。反正任务也还没开始,先弄死你也无所谓。”
他说着刚要上前一步,夏成涛就猛一下抬起头来:“等一下!”
“呆那别动。”陈稳用警棍指着他,侧过一步把他堵在角落之后才说,“行了,说吧。”
夏成涛的眼球又左右挣扎起来,转动一圈之后,阴毒地盯住了姜萌:“我可以和你们合作,除非,你们把她杀了!”
几个人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江解羽忍不住说:“……我们也不是什么傻子。”
徐景程连连点头:“就是就是,选你还不如选姜萌呢。”
陈稳皱起眉,举起了警棍:“虽然我们确实还少一个人,不过找你还不如找别人,省得你添麻烦,还是早死早安心。”
“不!我同意!”夏成涛大喊了一声,下一秒,那冰冷又机械的广播音就响了起来。
【游戏人数已满,新加入玩家为夏成涛,夏桐,姜萌。玩家人数共六人。已为您自动接取新任务:抢凳子。请玩家前往地下停车场准备参加任务。】
太平间里又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徐景程随即大喊了一声“卧槽”:“不是,这也算?”
陈稳挠了挠头,“啧”了一声:“嗯,单方面的,只要被邀请的NPC同意了就算。”
……主要是他们确实向夏成涛发出了邀请,而夏成涛也确实接受了。这游戏的智能程度有限,只能检测到这种程度。
江解羽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吐槽这游戏毫不智能的制度,还是这……别出心裁的任务内容,掂量了一番,最后问:“那现在怎么办?”
陈稳蹲下来,一把拉住了夏成涛:“怎么办?做任务呗。抢凳子这种游戏还能玩不明白吗,又不讲什么团队合作,抢得比他厉害就行。”
夏成涛低低笑起来,被他像条死狗似的提溜在手里也不反抗,只是死死盯住姜萌:“谁挤掉谁可不一定。抢不到凳子的就会死,对吗?”
姜萌白了他一眼:“走着瞧吧。”
“走吧,我们去负三层。”
“儿子,桐桐,过来爸爸这边。让爸爸牵牵你的小手。”夏成涛向夏桐伸出手,然而整个手臂像是被人拉长了,竹节虫似的,吓得夏桐一把抱住了姜萌。
陈稳抬起长腿就是一脚过去:“老实点。我现在可没有什么警规警训要遵守。”
夏成涛总算安分下来,乖乖跟着到了负三层。但越发安静,就越显得像颗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到了负三层,只见角落里有一块无车的区域,墙上挂了一块突兀的计时板,虽然并没有提示,但看见那背靠背围成一圈的塑料凳也能确定,这就是任务地点无疑了。
夏桐用小手指点了点:“一、二、、三、五,五个凳子。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
“抢凳子很简单,大家各凭本事就行。”陈稳说着瞥了手里的夏成涛一眼,“至于他,我多压他一秒。”
他“哼”了一声:“那就是我们两个拼命了,你确定你要和我抢?”
【恭喜玩家已经达到任务指定区域。接下来即将开启新任务。注:任务开始后,每轮游戏的每位玩家仅可获取一枚凳子,一旦坐下即判定为获取,获取后不可变更。第一枚凳子获取15秒后,未争夺的所有凳子失效。所有凳子抢夺完成,或第一枚凳子抢夺15秒后,该轮游戏结束。该任务将角逐至三名幸存者后完成。】
幸存者?这还是这游戏第一次用上这么严肃的词汇。江解羽皱了皱眉,主动翻译起来:“也就是说,只能直接抢没人坐的凳子,被人坐下的凳子是不能抢的。”
“而且15秒内得把所有凳子都抢完,不然没抢到的凳子也会失效。这代表着我们就算为了抢凳子打起来,也不能打太久。”徐景程说着看向了陈稳,“哥,你压制他的话,再抢凳子来得及吗?”
“所以才说我最多只能压他一秒,总之你们先抢就行。我们第一轮游戏先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联手挤出去再说。”陈稳说完看了夏桐一眼,夏桐朝他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他的方案。
【任务将于15秒后正式开始,请玩家做好准备。】
大型计时板骤然亮起,上面的时间正从15秒开始倒计时。
“快!站好位置!”陈稳大喊了一声,登时所有人都冲向了那五把凳子。
但夏成涛反应更快,几乎在广播音开始的那一瞬间就从陈稳手下一滑,反过身来一脚将陈稳踹开在地。江解羽下意识止住步子,侧身朝夏成涛撞了过去,但NPC的巨大力量并非玩家可以比拟的,江解羽反而被撞飞出去,一时之间无法起身。
“江法医!”
陈稳率先爬起来,见呼吸之间时间已经跳到了3,挣扎着喊道:“快!可以抢了!”
眼见着夏成涛向姜萌而去,姜萌反应过来,甚至没有着急躲避攻击,而是直接一屁股坐下了。已经被获取的椅子是无法再争夺的。果然,夏成涛生生顿了一个瞬间,然后撞开准备过来帮忙的徐景程,自己挨着她坐下了。
“快!江哥哥!”夏桐咬牙硬生生把江解羽拽了起来,他坐下了。
他几乎心跳停滞,回过头,却发现陈稳正挨着他坐着。
——夏桐正站在他的面前,五枚凳子,满满当当。
“……夏桐!”
【第一轮游戏已结束,幸存者:五人。玩家夏桐出局。】
江解羽胸口仍然钝痛,他瞪大眼,夏桐却天真无邪地微笑着。是他……是他失误,所以才……
但夏桐只是耸了耸肩:“再见啦,江哥哥。你们加油,一定要成功离开这个游戏。”
说罢,他向后一倒,直挺挺地向地上倒去,身体却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咚”一声在地上砸开一团鲜红,而是像坠入深海一般,没有激起一点旋涡,就这么沉了下去,消失了。
“夏桐!”江解羽腾一下站了起来,只听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号呼:“儿子!”
“你们害我儿子!赔我儿子,赔我儿子!”夏成涛又被拉长了一截,当他站起的时候,已经纤细得像一张纸片的人型几乎可以顶到天花板了。
【第二轮游戏即将在15秒后开始,请玩家做好准备。】
计时板又开始跳动,江解羽站起的那枚凳子也入水一般沉进了地底,大家都站起来,于是凳子自动挪移了一下,又凑成了一个圆形。
“你死定了。”夏成涛阴鸷地俯下身,几乎贴到了姜萌颈侧的伤口上,“这一局,你抢不到凳子。”
新一局游戏又要开始了。陈稳轻声道:“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江解羽攥紧了拳头,回头看向了夏成涛:“一定……不能让他抢到。”
他低低“嗯”了一声。
徐景程挨着夏成涛,死死盯着计时板,在跳到零的那个瞬间,还是慢了一步,夏成涛已经扑过去跟姜萌扭打成了一团。江解羽正要冲过去帮忙,就听陈稳道:“先抢凳子!15秒!”
他闻言立刻坐下了,计时板的时间重新开始跳动,15秒很快很快,快到陈稳的步子只迈出去了一半,又撤回来挨着他坐下了。
徐景程左右看了看,只剩下两枚凳子了。
“快抢凳子!”
他一咬牙,坐下了,这才大喊道:“姜萌!快点!”
同为NPC,他们俩实力相当,但姜萌被伤口拖累,而夏成涛的四肢却无限拉长,极占优势,导致姜萌被单方面压制。闻言,夏成涛先收回攻击,俯身贴地地飘了过来。
【第二轮游戏已结束,幸存者:四人。玩家姜萌出局。】
“姜萌!”
地板上漾起波纹,夏桐探出个头向上一跃,鲸鱼拍浪似的一把拉住姜萌,两个滚作一团,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迅速沉了下去。
江解羽震惊之下,下意识回头,就撞见陈稳绷着的脸松了口气,立刻反应过来:“夏桐的技能?”
他点了点头,没有解释,只是说:“可以带人。”
夏成涛一声爽快的大笑卡在咽喉里,像只临死的公鸭似的嘎了一声,眼球又开始向外暴突,此刻已经没有人关心这技能具体包含了什么,只有徐景程问:“那……他们俩没事吧?”
陈稳只是朝他扬了扬眉头,神采飞扬地笑了笑。
徐景程登时松了口气,随后睨了夏成涛一眼,恶劣地说:“姜萌夏桐愿意救,有些人……可就不一定了。”
那两颗左右乱转的眼珠突然齐齐向徐景程而去,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想试试吗?”
他被那双眼睛吓了一跳,江解羽连忙上前一把拦住了他:“最后一轮游戏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第三轮游戏即将在15秒后开始,请玩家做好准备。】
凳子又沉没了一枚,只剩下三枚凳子了。
倒计时很快就跳动起来,陈稳突然大喊道:“放弃抢凳子!先干掉夏成涛!”
江解羽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都别抢凳子就没有15秒的限制了!”
虽然徐景程慢了半拍但也反应过来,抡起拐杖就冲了上去。最后决出的三个幸存者必须得是他们三个,而第一枚凳子被获取以后,15秒内不获取剩下的凳子就失效了。所以……只要在第一枚凳子被抢夺之前另辟蹊径先杀了夏成涛,他们就获胜了!
但夏成涛很明显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他四肢再次拉长了一截,一手揪住江解羽一手拉住陈稳,向中间用力一撞,两个人背对背砸了个满满当当,掀飞出去老远,各自呕出一大口血,在地上溅出一条血路。徐景程扑了个空,夏成涛径直从他的头顶越了过去,以极其诡异的速度和姿势滑向了凳子。
江解羽眼前直发黑,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撞得移了位,勉强抬起头来,竭力说道:“拦住他!”
徐景程硬生生刹住了步子,一个反身朝夏成涛撞了过去,夏成涛注意到,转身用力一挥,扑面而来的罡风摔了他一个倒仰,等再抬起头,夏成涛已经稳稳坐下了。
计时板又从15秒开始迅速起跳,他坐在中间,仰头大笑:“来吧,15秒,你们要牺牲哪一个?还是打一架,哈哈,让我看看吧!”
江解羽确实心存绝望,愤恨地捶了捶地板,但陈稳勉强坐了起来,呸一口吐出些血沫子,然后抹了把嘴角,只是说:“徐胖子,站那别动。”
夏成涛笑意更加尖利,而徐景程正站在他的视线正中,手足无措地朝陈稳喊了声“哥”。
好在陈稳并没有让他尴尬太久,他看着时间飞快流失,说的却是:“我们赢了。”
他立刻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屁股下的凳子也变得滚烫起来,但仍然大叫了一声:“你放屁!”
——时间在这一刻归零。
【第三轮游戏已结束,幸存者:三人。玩家夏成涛出局。】
“什么?”他瞪大了眼,眼珠颤动之下,居然真的撕裂了他的眼眶,血迹渗透下来,糊了他满脸。
陈稳这才越过徐景程,自己扶起了江解羽,这才向他冷笑一声:“游戏说了,需要决出三个幸存者,而第一只凳子被抢夺的15秒后,其他没有抢夺的凳子也会消失,也就是说,只要哪一方先凑齐三个人,哪一方就获胜。”
江解羽胸口的钝痛暂时无法缓解,站立不稳,此时才反应过来,“抢凳子”三个字,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夏成涛似乎被固定在了椅子上,左右挣扎却仍然动弹不得,只能阴毒地盯住陈稳,狠狠啐了一口:“我要杀了你!一定!”
陈稳笑了笑,朝他摇了摇手:“拜拜。”
他随着凳子一起缓缓下沉,但他很清楚,他无法像儿子夏桐一样穿过地板却还安全幸存,但游戏的设置使他无法抵抗,水泥一般的厚重感逐渐吞没了他,他随着沉没,最终只能抬头仰视,但他诡异地微笑起来:“……你出不去。陈警官,你会永远留在这个游戏里,和我们一样……永远!”
那像极了猫爪挠玻璃一般刺耳的尖利笑声最终伴随着几声沉闷的气泡,消失了。
徐景程松了口气,惊觉后背已经湿透。只差一步,他动摇了。只差这一步,他就想动起来,抢先一步坐稳那枚凳子了。
【恭喜玩家已完成该任务,请幸存玩家陈稳、江解羽、徐景程前往提交。】
“这……这就结束了?”徐景程回头看陈稳,“哥,我……”
“嗯。”陈稳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千言万语,汇做一句,“没事,我们三个幸存就好。”
“如果……如果我当时没听你的,去抢了凳子,会怎么样?”
“没什么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要再去设想没有发生过的事了。”陈稳说完耸了耸肩膀,“你没事吧?”
江解羽咳了几声,想站直身子,陈稳却一手揽腰一手抓腕,不轻不重地把他扣住了,只好又软绵绵地挂住他,说:“没什么大事。夏桐和姜萌呢?”
“我让他们俩抢完凳子就直接回儿科,因为算不准什么时候会失控,离初始点越近,越不容易暴走。”
“暴走?”
陈稳自己也忍不住咳嗽,但仍然扶着他的腰,搀着他往外走,又伸手示意徐景程跟上,然后才说:“说是失控,其实也只是对我们来说,对游戏来说反而是可控状态,暴走就是在脱离了初始点以后失去自我意识,对于游戏也是不可控的,会四处游荡,在哪里出现都有可能。至少回到儿科以后,即使失去意识,也能固定在一个位置。到时候我们唤醒也能方便一点。”
江解羽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稳回头问:“你有受伤吗?”
徐景程摇了摇头。于是他又侧过脸,贴着他苍白的脸颊,演绎出来的深情做作得令人恶心,甚至还故意眨了眨眼睛:“看来只有我们俩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怪反胃的。徐景程无力吐槽,但狠狠打了个寒战。
江解羽却深深看着他,穿透了那筑起来的一道高墙,径直看穿了那双眼睛里浮着的满腔深情。
大概在之前的很多次轮回里,他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你真的会被留下吗?”
在那些他并不记得的回忆里,陈稳又是怎么回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