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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船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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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头不小,五官也算板正。”黎予端着望远镜扒在小院墙头上,对底下扶梯子的王雨云说,“看起来挺老实的小伙子。”
简文衡现在视力比他们都好,说:“杨汐看起来挺开心。”
“那就好。”王雨云说,“不过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架着梯子躲在院里看?”
唯处办的地理位置好就好在交通方便,离高速公路上道口近,旁边就是高铁站。
杨汐的男朋友乘高铁从C省来,几人从她出院门就架上了装备全程监察。
“不是怕那小子发现么。”黎予说,“大家都是一个机关,我也忘了问汐姐她男朋友是不是千里眼之类的。参谋归参谋,被抓包了多尴尬。”
院里还有某任队长之前种的一棵柿子树,紧接着要到瓜熟芾落的季节,一串串柿子青橙夹间。
这梯子就放在树底下,正方便黎予作案。
远处的两人上了车——还是借的黎予的车。杨汐对他献殷勤的举动接受良好,拿了车钥匙就走。
“我车上当然有北斗定位。”黎予说,“怎么,跟不跟?”
王雨云犹豫:“可是就算成了,汐姐又不会请我们吃不用份子钱的饭。”
“我觉得你们应该先考虑别的问题。”马文州说,“他们没准备在这周边约会吧?”
“约会不就吃个饭,爬个山,逛个游乐场,顶多钻小树林里看夜光手表。还能怎么?”
“我觉得马老师是说,你们打算跟上去看的话要用什么交通工具。”
黎予和王雨云面面相觑。
“我和马老师是没问题,一缩一伸就到了。你们呢?”
黎予托腮:“马老师不能把雨云吞肚子里带走?”
“不能。”马文州说。
简文衡满是歉意:“我更不会把你咽下去带走了。”
“那我俩公共交通吧,总不能腿着去。人家打眼一看,呦,大街上俩奥运冠军。”黎予说,“公务车目标太大了,汐姐看见了会破功。”
这回可算鸟枪换炮,把从前可怜巴巴的三厢小轿车换成了正经的七座商务车。俩大灯一开煞是威武,油门的脚感据说也有很大提升,连黎予这个总躲事的都能提起兴趣当司机。
两人后头跟着两鬼,浩浩荡荡进了地铁站。
简文衡心头萦绕着逃票的心虚感,列车开动时差点被狂暴的加速度甩在后面。
黎予说:“他俩怎么换方向了?”
王雨云探头去看,惊讶:“那换乘的站点就不一样了……二号线跟四号线差很多啊。”
黎予琢磨:“这俩人是不是不乐意咱们去呢?”
“就算杨汐愿意,她男朋友也不一定愿意。”简文衡说,“毕竟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
黎予无辜:“她也是这么说的。”
“珑哥?”
“你汐姐。”
马文州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那就坐着。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换地方。你们缺那点打车钱?”
王雨云愣愣地摇头。
黎予拍他后脑勺,他连忙抬头,旁边挨着栏杆坐的大姨正看着他。
“那我们就先等汐姐告诉我们。”王雨云严肃,“她不会干这种出卖同志的事的。”
“你小子演谍战片呢?”
黎予摇摇头。
坐过了和二号线的换乘站,车上哗啦啦少了一半人,又有一波人把空出的地面补上。两人被挤到边缘,用指头扒着栏杆。
黎予只能看见全车厢的脑袋,一低头就得把下巴搁在王雨云头顶。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问简文衡:“杨汐发消息吗?”
简文衡被人群挤得反复穿模,掏出他手机看一眼,发出一个确认的鼻音。
王雨云说:“对。”
“说去哪了吗?”
简文衡报了个餐厅的名字。
“诶?”
“怎么了?”
“这个餐厅我们以前去过,就是莲峰办全灭那次。”
黎予自己用两根手指勾出手机看:“还真是,分店吧。他们去那干嘛?吃东洋饭啊?”
“那家我还有点心理阴影来着……”王雨云为难,“虽然我没直接被污染,但你和刘非都弄得血呼啦擦的,现在想起来鼻腔里还是一股血腥味。”
周围瞬间宽敞了,隐隐有充满敬意的目光落在黎予身上。
“没事,我那是小伤,老早就不疼了。”
黎予打开导航:“咱哥俩也去那搓一顿?”
说来也巧,杨汐和男友选择这家餐厅也是因为恰巧路过,杨汐想起了卷宗里的记载。莫名其妙被脏东西缠上也算有缘,干脆搓一顿。
简文衡不知什么时候溜了。
阴司事务繁多,从前的卷宗也没空看,他只在马文州指导下挑了最有代表性的那几卷读过。
所以当他在日料店门口迎头碰上杨汐的时候,一人一鬼都诡异地沉默了。
男友问:“怎么了?”
“撞鬼了。”杨汐说,“同事。”
简文衡多少有点不自在:“我过来看看下水道。”
说着就往地下去。
钻下水道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简文衡轻车熟路封闭了嗅觉,竖着耳朵揪大耗子尾巴玩。
“他还挺有意思的。”男友说,“你们平常工作这么忙,我还要你出来,有点太不识好歹了。”
?
简文衡下意识觉得这人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哪有啊。”杨汐说,“你平常工作也忙啊,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过来。”
马文州飘在地铁顶发消息:黎予和王雨云很关心。
简文衡握着手机不知道回什么,只好说:有点奇怪,不像传统直男。
他继续偷听——本来这地方在地图上就有特殊标记,需要定时复查来驱散可能存在的残留污染,只是没成想正好碰见了。
这下他检查也不是,不检查也不是,一拍脑门,顺着下水道溜到后厨。
这家饭店刚开不久,卫生情况暂且不错。
后厨直修到顶的水箱里游着形形色色的海味河鲜,察觉到他的存在,纷纷转过身用无神的眼珠盯着。
“第一责任人……黎予。”
简文衡看向放置鲟鱼的一列水箱。它们果真更通人性,见他投来目光,纷纷若无其事游开了。
“少量污染影响遗传代谢,未观测到扩散倾向。”
向莲峰办发了黄色警示,狄世的消息便到:
“莲峰湖情况正常?”
“需定期寻访。”
受污染程度不光和污染量有关,起决定作用的是智力水平。
他从后厨走出,杨汐和男友坐在吧台边谈笑。
有新的任务弹窗,莲峰办居然把皮球踢回来了。
简文衡扶额苦笑,只好先去下湖。
莲峰湖里进来绿藻含量有上升,有些呛鬼。水体浑浊不清。
来往的鱼群受了惊,摆着尾巴游蹿过去,惊起一串泥沙。
水腥味充斥在鼻尖,简文衡在水底摸索一阵,在淤泥里摸见一根铁索。
湖底的沉船并未被完整打捞出水,只由唯处办牵头中和排出了船腔中的有毒气体。船体涉及范围太大,贸然动作可能会影响上下游生态。黎予陪着各路专家开了几天会,最后决定直接灌水封存。
这根铁链就是黎予穿着水肺下去封仓时做的标记。
铁链另一头连着舱门。亏得他们还有功夫在上面做个门把手,门缝倒是用符纸层层叠叠贴得牢靠。
最外层的封条上书“唯处办某年七月二十三日封”,简文衡把它撕下来,进了船仓。
船仓里可见度极差,他提起一盏旧煤油灯。
昏黄的光线透过水波,简文衡蓦然和一片银光对上面。
那片银光无知无觉的,一刻不停地游走了。
简文衡跟上那条银色小鱼向下游去。
它恍恍惚惚的,穿过水下破败的厅堂。
灯火闪了一闪,小鱼不见了。
简文衡看向四周,这是一件员工休息处。
从前死者留在这里的东西都一件件清空过,按说不会留下什么,只有墙上一个抠不干净的人形印子。
简文衡却看向躺在地上的铁皮柜。它微微敞开了一条小缝,里面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分裂。
他打开柜门。是一窝银鱼。
指节长的成鱼在柜子里铺满了柔软的河藻,但很明显一潭死水的船仓并不能满足幼鱼的需求,只有少少几个小东西在挣扎求生。
简文衡翻了翻,没有异常,把柜门合上了。
根据黎予和同事们联袂绘制的立体图,恕他直言这图真抽象,这里很靠近船仓的主要裂缝,也就是这个案件中祭坛的所在地。小鱼一家应该就是从裂缝周边搬进来的。
转身,提踵,巨大的压力从简文衡心中升起,坠得他一阵反胃。
如果说船仓正式注水是封仓前后的事,同事们又是怎么留下一条足够使活物进出的通道?
封条还攥在他提灯的那只手里,黎予的笔迹。
说明书上怎么写的来着?
“「无欲」条纸
无声无息,无欲无求。遗世独立,万念俱灰。”
封条覆盖的是绘制人指定的范围,也就是整个船仓。
如果不是阴司的标记,简文衡绝不会找到这里。莲峰办的申请理由也是“能力有限,难以寻得”,更不要说没有心智的鱼。
不管这窝小鱼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简文衡都知道,他又有些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