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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重逢 ...

  •   自西境到帝都那一路针对南宫华亭与喻尺夜的杀机,都不过是些冷刀子利刀子,太子最厉害的应该是软刀子,帝都里处处是他的人,他的母亲淑妃在宫中多年,他的外祖袁叙也是朝中元老,袁氏一族皆为他的后盾,公侯世家多是以利为上的墙头草,文人士子虽对公主稍有改观,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陈旧观念却没那么容易改变,如今他们赞公主与将军是英杰,可若是公主与太子的冲突摆到台面上来,形势便又不一样了,神祇宗也为太子掌控着江湖势力,国师府又可控神启天象之言论,对于永昌公主来说,当真是防不胜防。
      因此永昌公主虽是威望大盛,太子也仍旧占着优势。
      越锦书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劝太子先不要轻举妄动,即便永昌公主有赫赫军功,只要把她圈进帝都这处漩涡里,耐心着来,总能一天天散尽她身上的优势,甚至她身上的优势只要稍加设计就会变为劣势。
      一旦被皇帝忌惮,处境便很是不妙,在此基础上剥除她和喻尺夜的兵权、瓦解他们的势力并不难。
      宗室、世家、利益、传统、言论、人心……都是复杂而难以把控的东西。
      永昌公主也清楚这些,何况她很在意皇帝对她的看法,所以她不准备那么快就撕破脸,同时她也很自信,认为对于如今的大黎来说,掌控了武力才是掌控了一切,手中有兵马自然无所畏惧。
      太子没有耐心跟她磨,他仇恨南宫华亭,他心底也恐惧着南宫华亭,在南宫华亭回都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的情况下,他渐渐丧失了理性,他不能让南宫华亭回到皇都。
      然而倾尽半个江湖之力,却没有一次刺杀能够成功。
      在城门口看到南宫华亭,太子满是愤怒与忧惧,他觉得他只能退后一步了,退一步去选越锦书给他设想的路子,那没什么难度,本来就是他最擅长的路,他们已经设计好了如何让皇帝对南宫华亭与喻尺夜产生忌惮,想好了怎么搞垮这两个人的名声,朝堂争斗,可比战场杀伐要艰难多了,他乃东宫太子,他怕什么?
      他也担心过南宫华亭的报复。
      却没想到她竟直接在回都的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父皇面前叫人行刺于他。
      越锦书隐隐有过预感,可他又实在摸不准练清竹,更因为见到练清竹而焦躁难安,所以他没能及时为太子挡下一劫……其实如果是练清竹的话的确干的出来,他这个师弟心里对皇权没有敬畏之心,旁人会犹豫会胆怯的事,他如果想做了就什么都不会考虑。
      越锦书叫弟子去酒馆埋伏的主要目的其实是盯着练清竹,他自己也在盯着练清竹,自城门口到皇宫的一路,他也都安排了人警惕戒备着。
      他却忽略了……如果一个人足够强,那么任何东西都不能够成为他的阻碍。
      太子重伤命危,他们所做的一切谋划都成了笑话,若是太子死了,他们还能以什么名义去对付永昌公主?

      我的强大就是对你最有力的报复。

      穿透卫城军与皇御司的防卫,众目睽睽之下袭击皇帝、重伤公主、刺杀太子,如此疯狂之事天下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而今这皇都之中有且仅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只有练清竹可以做到。
      当然,那其实不是他一个人动的手,永昌公主全程配合,喻尺夜的剑为他指明方向,又助他逃离。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朱雀大街上骤生惊变,皇帝遇险,镇国公主与太子一同遭遇了刺杀,溅开的鲜血昭示了未来皇都里的波澜不静,又似乎是扼杀了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皇帝急怒之下差点昏过去,命皇御司、卫城军全力搜捕凶手,见证者在惊慌之后皆是神色沉重,大多数民众一无所知,仍旧为得见公主尊颜与将军英姿而激动不已,长街上的热闹很久才散去,人们走进酒肆茶馆意犹未尽地说着胜战的话题。
      “永昌公主殿下大胜回朝,咱们大黎终于出了一口恶气,那赤漩今后再不敢对着咱们猖狂了!”
      “哎,殿下身边那个年轻武将我没有瞧仔细,是喻世子吗?”
      “正是黎都小霸王,你不知道?小霸王……喻世子跟着殿下出征西境,屡立战功,打的赤漩人对他惧怕不已,听到他的名字都忍不住发抖呢!”
      “叫什么小霸王!那是喻将军!”
      “对对对!喻将军!”
      携着戾气的琴音击退了埋伏在周围的窥探者,酒馆仍旧是平凡且热闹的酒馆,练清竹随意挑着琴弦,听着那些热切的话语,问晋离:“战帖可送到了?”
      “师兄放心,已送到,只等着他过来。”
      后续事宜安排妥当,练清竹便呆坐在长琴旁,神色间流露着惆怅,并不见多少欢喜。
      近旁来了一个人,是酒馆的老板,练清竹对他弯了弯嘴角:“三鲜面很好吃。”
      老板:“没说瞎话?”
      “真的好吃。”
      “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叫老婆子做。”
      练清竹:“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老板:“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你在这弹琴,还要倒给我钱。”
      练清竹道:“毕竟添了麻烦。”
      老板递给他一个酒碗:“不麻烦,新酿的酒,你给取个名字。”
      练清竹尝了尝,舌头并不能品尽酒中滋味,却脱口而出道:“伤离。”
      “啊?”
      练清竹:“抱歉。”
      老板摆了摆手:“这名儿也挺好,有欢庆时喝的酒,自然也有伤心时喝的酒,人生总有悲欢离合。”
      练清竹将那碗酒一饮而尽,他正是在众人的极尽欢乐中感到了悲伤,他也在极力压抑着心头的燥郁。
      老板道:“你说要在这等人,那人有消息了吗?”
      “嗯。”手指勾起琴弦,练清竹暂且将难过的心情收起,声音温柔了许多,“他会来找我。”
      至少还有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喻尺夜当然要去找练清竹。
      他心急如焚,长街之乱过去了大半天才勉强抽身出来。
      末林坊一带熟悉的路,巷口处熟悉的酒馆,酒客们的喧嚣热语之间飘出来的熟悉的旋律。
      那是一首旖.旎婉.转的曲子,也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曲乐。
      直到听到这首熟悉的琴曲,看清朝思暮想的面容,喻尺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战场厮杀之时,大局已定之时,荣耀功勋加身之时,朱雀长街再见之时,他都始终不能放松下来,他的心不能安定,直到真真正正看清楚这个人心脏才能够落到实处,落到该有的喜悦之中,然后品味这喧嚣之中的安然平静。
      他踏进酒馆,谈笑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人们都移来了目光,他没有去理会,坐到琴师面前,解下佩剑,静静倾听琴曲。
      琴师的心绪似乎不平,他原本是最为随性自然、云淡风轻之人,当下的琴声却有些忙乱,他感知到了什么,他也在激动,直到指下琴弦崩断,万籁归静。
      喻尺夜起身走向他,心口酸痛,此刻褪去了军.功威名,仍是最初炽热之人,声音不自觉哑涩:“我回来了。”
      而练清竹感受到了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好似五感也跟着全都恢复完好,然而他仍是看不见听不清知觉迟钝,他只是无比熟悉并渴望这个人,他虽然看不见,仍然试图去投注目光,他说:“我知道。”
      因为听见了你的声音啊。
      心头一片酸涩与滚烫,几不能承受。

      重逢再见之喜,万种思念难述说,美酒千樽为君开。
      “这杯是逗你玩,我记得它,又烈又香,绝品佳酿。”喻尺夜道,“说真的,喝过那么多酒,数它最有感觉。”
      “什么感觉?”
      “与你相伴的感觉。”
      “……”练清竹抚摸着他的脸,手指划过高.挺的鼻梁,落在嘴唇上,“尺夜,何时这般油嘴滑舌了?”
      喻尺夜:“是吗?我……”
      他抓住练清竹的手,一下一下捏着:“我太久没跟你说话了,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此刻真应该叫西境兵马与轻驰骑将士都来看看,他们眼中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喻将军竟然也会有如此软弱柔情的时候,就好像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青涩的少年。
      练清竹道:“你的声音我都喜欢,你说的话我也都爱听。”
      “啊……不行了。”喻将军狠狠睁了睁眼睛,以防自己刚跟练清竹见面就哭出来,但还是没忍住,“我太想你了。”
      他们记得每一种酒的味道,就像记得对方的一切,品尽曾经的酒,说着三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书信传递不了所有思念,只有相拥着对方才能够把心落到实处。
      练清竹用指尖也用心去描摹着爱人的轮廓,去感知他每一分每一毫的变化。
      喻尺夜不舍得把目光移开一时片刻,仔仔细细盯着爱人的脸。

      ……

      南宫华亭睁开眼。
      运功疗伤结束,练清竹收回了手,喻尺夜扶他起身到一旁坐下,又倒了一杯茶,待温度合适,方抓住他的手放在他手心里,又不舍得松开,便握住他的手将水喂给他喝。
      练清竹对他笑着。
      “哎,哎,我知道你俩相思情苦,但这屋子里不是没有旁人了啊。”南宫华亭道。
      喻尺夜道:“感觉如何?”
      南宫华亭揉了揉额头:“感觉练清竹恨我很久了,那一掌得有十成功力。”
      练清竹:“她说什么?我听不清。”
      喻尺夜便凑近他耳边:“她说你的掌风有魔力,很想再挨一掌。”
      “喻尺夜!”南宫华亭捡起自己的佩刀,往喻尺夜身上砸。
      喻尺夜一接,对练清竹道:“这声听见了吗?她中气十足的。”
      练清竹便为难道:“不好意思啊殿下,你想再挨一掌,我却很不方便,太费力了。”
      “你俩不愧是一对!”南宫华亭啧了一声,道,“没什么伤,父皇面前全靠我演技,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喻尺夜又把佩刀砸给了她。
      “殿下。”门外响起姬随雁的声音。
      “进。”
      姬随雁进来,给几人都客气地见过礼,道:“半个御医所的人都在东宫,太子还吊着一口气。”
      另一半的人自然在永昌公主这边,眼下暂时都被支了出去。
      他看向练清竹:“我还以为练公子会一刀了结他的性命。”
      弟子已经将朱雀街刺杀之前发生的事告知于他,那一点“误会”别有用心,练清竹分明已经察觉,却没有将他拆穿。
      他的目光里隐隐含着探究之意,练清竹却仍是淡然平静,似乎早就忘了那点“误会”,记得也不想计较。
      这场计划的最终目的是太子,但是只有三个人知道详细的细节,换而言之,只有喻尺夜和南宫华亭知道练清竹会以佯攻皇帝、重伤公主作为掩饰。
      练清竹将茶杯丢开,反握住喻尺夜的手,摸到了一处狰狞的疤痕,可以想见喻将军这三年都经过了怎样的艰难苦战、风雨磨砺,他慢慢道:“我把握的力度与角度都很精准,越锦书若以神祇正心为他护持心脉,这口气还可以撑上一阵子。”
      他还稍稍遮掩了一下身份,除了有酒馆附近那些“证人”,在众人面前全程都没有使用神祇宗的武功,就连对付太子也只是用了一把匕首而已。
      南宫华亭瞪了瞪他,这不是能听见吗?
      如今的喻尺夜早已不像从前那般莽撞单纯,他很快理解了练清竹的意思:“东宫门下一帮人,时时都想置我们于危境,如果太子就这么死了,他们这些年的谋算全部落空,一个个的恐怕都要发疯,而若是太子还吊着一口气没死,他们就会谨慎起来,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南宫华亭抚摸着自己的佩刀:“眼下他们做任何事都会有所顾忌,倒正好方便了我。”
      本来她远赴战场三年,对朝堂形势难免生疏,而太子党因着太子之伤低调下来,正方便了她大展拳脚。
      姬随雁道:“有麻烦的是练公子了,此番遇刺,陛下雷霆大怒,命皇御司卫城军缉捕凶手,满城都很紧张。”
      喻尺夜:“谁能知道凶手是谁?”
      练清竹淡定不语。
      南宫华亭自朱雀大街后一直在装晕,本应不了解情势,当下却很镇定:“他们无能才挡不住刺客,此事之后皇御司与卫城军必然受责。”
      姬随雁手中尽是帝都的情报:“皇御司明面上跟谁都没有牵扯,私底下却不好说。”
      南宫华亭道:“皇御司在父皇跟前,不好妄动,若是卫城军统领被摘下来……”
      姬随雁顺着他的话若有所思道:“眼下武臣之中没有人比喻将军更有实力,也没有人比喻将军更让人信任与安心,只不过……”
      只不过在这皇城中,风头太过未必是一件好事。
      喻尺夜明白他的意思,并无畏惧:“我们正当向大家证明谁才是天命所归之人,为着殿下,自然是风头越盛越好。”
      南宫华亭却想起了城门口皇帝复杂的眼神,父皇恐怕已经不止把她当作一个女儿看待了,而她在下定决心同意练清竹的计划时,也没有犹豫过要不要在父皇面前演戏。
      君臣父女,涉及权力,终究要产生隔阂。
      她对接下来要如何抉择有了些许迟疑。
      “殿下,”练清竹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朱雀大街一场惊变,帝都形势大乱,殿下正当趁此良机诛灭对手,把控一切,不可犹豫。”
      南宫华亭沉吟片刻,道:“没错,一着不慎,万劫不复的便是我们。”
      不能感情用事。
      她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针对皇帝,练清竹还有一些话想对她说,却最终没有开口。
      出了门,喻尺夜道:“清竹,哪里不舒服吗?”
      他还是那般敏锐,轻而易举便看出了练清竹的异样。
      练清竹耳边隐隐有一道轰鸣之声,令他心神恍惚,焦灼与痛苦反复堆压而来,心口处翻滚起一股戾气,他极力压抑着,低声道:“你能陪我去寻师尊的墓碑吗?”
      他自己不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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