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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刺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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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已经决定了吗?”韦复一问。
刚从星河谷回来,大哥便说要跟他商议一件大事——韦氏要向太子尽忠,而他要做的是行刺大黎胜战的功臣永昌公主和喻将军。
他向来醉心于武学,对家里的事情不怎么过问,平常若是兄长当真有什么用到他的地方,他也不会推辞。
韦麓一点头:“扶保太子,是大义之事,待太子登基,便是我韦氏一门获取荣耀之时。”
“兄长辖管中镇三城两州,已然权倾一方,实不该掺和到皇权争斗中去。”
韦麓一道:“大丈夫生于世,当存高远之志,三城两州也只是三城两州,韦家在帝都那些世家面前屁都不是,跟着太子才有出路。”
可扶保太子就要杀死为大黎驱贼退敌的英雄,韦复一觉得这件事既不义,也不正。
但他没有反驳什么,毕竟他专心的只有武学,就算那些事既不正也不义,大哥让他做,他就会做。
韦麓一叹了一口气:“太子递来了枝子,我若不咬,便是对他的不敬,他往后继位定不会让我好过,因此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看向兄弟:“复一,放手去做,你的天轮掌天下无双,定可取下那两个人的性命。”
为了向太子表忠心,他们要做两件事,刺杀永昌公主与喻将军,截杀路过此地的一个人。
……
心好像沉在深渊里,耳边有一道沉重的轰鸣之声。
他像是找不到水源的鱼,因绝望而痛苦,因渴望生存而窘迫挣扎,又像是一头没有灵魂的野兽,只会凶残地撕咬,只会被野.性的欲.望驱使去杀戮。
太危险了。
你的实力究竟在哪一重?
我不知道。
羽化天帮他留存了内力,助他温养了经脉,在百草林的三年他没有一天不在修习神祇正心,他有天赋有悟性,也有了摒弃尘俗陷入空无一物境地的条件,什么都感知不到,就只能去练功。
三年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达到极限,也不知道自己实力如何,他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实力,他好像变得超然又洒脱,从百草林出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怨恨一直云淡风轻下去。
然而有人在一步步地逼着他。
想看他疯魔。
他不能任由旁人操控自己。
所以他拼命压抑着心里狂躁混乱的念头,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师兄!你怎么样?”
逃亡的路很艰难,从呼吸声判断,晋离、龙晨都受伤不轻。
“无碍。”练清竹声音平静。
几人都很担忧地看着他,方才他们亲眼看到练清竹身上笼了一层血气,那样的他不再是什么神仙公子,而是被杀意驱使的妖魔,极为可怕,更令人吃惊的是,他竟然又生生把血气压了下去。
拜遥道:“何必跟韦麓一浪费时间?”
练清竹:“我要确定,即便无冤无仇,他是否仍是要杀我。”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可以报复的心安理得了。
拜遥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好劝道:“不要失去理智,有人想看到你失去理智。”
练清竹点了点头。
穿过无数箭矢与兵甲,靠着拜遥手下春风笺的人帮忙总算冲开一条生路。
直到出了冼城他们才勉强喘过来一口气,然而危险却不会就这么消失。
好在这时前来接应的尽归门弟子也到了:“喻将军早有吩咐,主上命我们来接应公子。”
拜遥道:“即刻离开,不要耽搁。”
晋离点头,龙晨对拜遥道:“拜公子,一直没来得及与你道谢。”
转了一圈,谁跟谁都是熟识。
拜遥道:“没想到你是去了百草林,又与清竹成了同门。”
龙晨道:“我向师兄求教武功,为的是不再事事受人欺凌。”
拜遥:“阿筝若知道,会为你高兴。”
龙晨问:“筝姑娘一向还好吗?”
拜遥道:“风诛已经是她的剑。”
龙晨闻言眼睛里有了笑意,为拜筝感到高兴。
与拜遥告别后,几人继续往北赶路,速度飞快。
路上龙晨几经犹豫,终于开口:“师兄,我现在……还不想回到帝都。”
练清竹理解:“游历一番也好,去吧。”
龙晨:“我会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练清竹猜到她会先去找谁,沉思片刻,让晋离帮他写了一封信,对龙晨道:“送给尺夜。”
“好。”龙晨接过信,对两人皆道了“保重”,便转身踏入了无边江湖之中。
在游历江湖之前,她先去见了南宫华亭一面,并且对她说:
“你要做皇帝。”
“她是在激我。”南宫华亭想着龙晨说给她的话。
少女当时的语调平淡寻常,平静之中却有着难以察觉的蛊.惑意味,她自小便极有主意,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与心机。
南宫华亭一直都明白她的心机,皇宫里哪一个人没有心机?太单纯或者太愚蠢的人无法生存。
“若是没有人激你,你便仍旧无法下定决心吗?”
喻尺夜伤势未愈,脸色苍白,遭遇连番刺杀,又跟天轮掌对上,他们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差点真的丧命,哪怕是在战场上厮杀都没有过这般的凶险。
其实他们一开始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那强大的刺客就是新排的宗师高手榜第一,毕竟之前谁也没有跟韦复一交手过。可韦复一非常锲而不舍,连着三次偷袭而来,执着的非要夺下喻尺夜和南宫华亭的性命,喻尺夜最开始应对那些杀手时便负了伤,又与此人全力交手三次,伤势便又重了些。
若非姬随雁早就从春风笺那里得知了刺杀的消息,若非喻尺夜早早便请求星河谷的同门及各路江湖好友前来相助,他们很难抵达帝都。
一路刀光剑影,几乎是大半个江湖之间的冲突了。
喻尺夜第一次有点理解当年大国师对江湖宗门的看法,刀剑锋利,倘若为人所利用,时时都能掀起腥风血雨,麻烦无比……当然,他还是不赞同神祇宗当时针对星河谷的做法。
面对连番危机,喻尺夜一直以来都是积极应对的态度,也不喜欢和太子党那些人拉拉扯扯你争我斗,如果可以干净利落解决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行动。
相比之下,南宫华亭终究要理智冷静一些,她想走的稳,因此打算回到帝都跟太子那些人耐心较量,可太子却已经心急如焚,根本不想让她活着回到帝都。
“是啊,都已经被逼到了这份上。”南宫华亭道,“他三年前就对我下死手,而今又如此相逼,接二连三派来杀手,我再忍让下去,岂非就太好欺负了吗?我已经想出了一千种折磨他的方法。”
这场博弈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忍让的空间,什么徐徐图之?太子可不愿意,那么他们也就只好放弃温和的计划。
姬随雁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顺利回到帝都,越到皇帝跟前,他们那些人越是不敢明目张胆。”
南宫华亭道:“练清竹的信里说了什么?”
“太子与越锦书为了笼络中镇那个姓韦的,设计把虞州卓氏的大半家产给了韦麓一,韦麓一下定决心支持太子,为了向太子投诚,动用私权围杀清竹。”喻尺夜的声音很冷。
姬随雁道:“果然是他们,天轮掌会出手本就出乎意料,越锦书再怎么在江湖上一手遮天也不是谁都能使唤,但若是天轮掌的兄长投了太子,事情便说得通了。”
他看向喻尺夜:“如今神祇宗对我们来说很是麻烦,若是练公子回来,便会方便很多。”
喻尺夜皱了下眉,不悦道:“他回来不是为了方便谁的。”
姬随雁:“若他想要报仇呢?”
喻尺夜神色阴沉:“自然是帮他。”
南宫华亭思索道:“练公子可有拿到什么证据?”
“韦麓一擅自用兵,韦复一刺杀公主,虽不能直接把他们跟东宫联系上,但祸乱之心已然昭然若揭。”喻尺夜道,“不过,揪着这些问题没什么用处。”
南宫华亭扬起了几分精神,称呼也亲近了很多:“清竹还说了什么?”
喻尺夜道:“他有一个计划。”
遭遇连番刺杀,又有头疾发作,南宫华亭忍受病痛,身体乏力,几人议过事她便歇下了,姬随雁追着喻尺夜到营帐外:“世子爷,喻将军,你不会在生我的气吧?神祇宗大肆扩张势力,扶植了不少宗门,江湖几乎成了他们的一言堂,偏那越锦书还要伪装成君子,暗中指使着旁人排挤星河谷与明心宗,你肯定也担忧的对不对?”
这是无需多言的事,喻尺夜肯定担忧,只是他一直身在西境战场,遗憾无法照应两宗。
姬随雁:“所以我说练公子如果回来,情况说不定会好一些。”
喻尺夜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不喜欢你明晃晃地打算盘,他想怎么样是他的事,要他自己决定,谁也不能要求他利用他。”
姬随雁的那些话乍一听其实没什么问题,喻尺夜的反应反倒过于激烈了,这是因为知道练清竹一路都不得安稳后他心里产生无限焦灼,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对练清竹有“算计”“利用”的心思,他的朋友也不行。
姬随雁隐下眼中晦暗不明的波澜,诚恳道歉:“是我不对。”
几日后,帝都。
千里乘风楼上的热闹从来没有停过,近来人们讨论的都是西境胜战的话题。
今日司礼部一名官.员刚得升迁,便请同僚及部下在这帝都名楼上一起吃酒,他们听到人们的畅谈言语,神色不一。
宴罢,一名官.员乘车回府,酒热心浮,夏日的最后一点燥意也翻了上来,必得把车门车窗都敞开着通风才舒坦些。
马车驶离了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车前的灯笼照着前路,耳朵里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音,官员昏昏欲睡,眼皮刚合上,车夫突然勒紧了缰绳,他因惯性往前扑了一下,正要斥责车夫,眼中忽然映入了一个人。
那人立在月辉之下,一身白衣皎洁胜雪,周身气韵出尘脱凡,宛若仙人临世,可在这静夜之中突然出现,也很可能是鬼魅索魂,车夫控制不住地发抖:“大……大人?”
官员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少宗主?”
月辉下的人往这边偏了偏脑袋,轻飘飘道:“心使前辈,别来无恙。”
神祇宗的心使与道使在朝中皆有官职,心使连忙下车行礼:“公子,您不是……”
三年前的事谁也没有去张扬,神祇宗中,国师起初说小徒弟在闭关修行,可整整三年都没有消息,国师离世他都没有露面,弟子们都觉得少宗主这是出了意外,早就没了。
“受了点伤,一直在养着。”练清竹道,“我找你问些事情。”
“公子请问。”
练清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神采:“师尊是怎么死的?”
心使道:“国师大人去世时我并未在近旁,听说是恶疾突发,来不及寻医医治便去了。”
练清竹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心使心中也有一些疑惑:“公子,您现在是?”
练清竹道:“你在司礼部的处境似乎不太好,越锦书照应不了你们吗?”
心使道:“大公子从前毕竟常在江湖游历,少涉朝堂,陛下对他不似对国师大人那般信任,神祇宗事务虽由大公子主持,但国师大人去世已经数月,继任国师之事还没有落下来……”他顿了顿,“不过如今公子回来,一切就都好说了。”
“他们可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我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之所以来找心使,是因为姬随雁给他的信息里提到,静使与远使早已对越锦书死心塌地,道使则一直都极为推崇越锦书,是啊,越锦书一开始才是神祇宗当作少宗主培养的人,只因他自己更向往闲云野鹤的日子才有了练清竹的机会。
心使从这短短几句话里察觉到了什么,道:“可据我所知,国师从未有过更换继任者的决定,神祇宗的下一任宗主只能是您,陛下熟知国师大人心思,从前又对您多般赏识,定不会轻易将下一任国师指定为旁人。”
可我毕竟杀死了他的一个儿子呢。
练清竹只是轻轻笑了笑,又问:“心使前辈常在帝都,可知道国师府近来有何动向?”
心使已明了他与越锦书之间有龃龉,俯首一礼,表明态度,道:“自国师大人去世,国师府忙着后事,继任国师之事没有落定,便不再活跃,不过……”他顿了顿,“昨日发生了一件事。”
练清竹:“请说。”
心使压低了声音:“皇家宗庙现赤光,陛下叫了大公子进宫解疑,还不知他是如何说法。”
“必然是朝对他们有利的方向解答。”练清竹已经明了。
什么皇家宗庙现赤光,既是叫了越锦书解疑,结果必定对永昌公主不利,想必是一早就设下的陷阱。
他想起了几个时辰前见到的那个公主留在宫里的眼线……眼线说,太子的母亲淑妃常常到皇帝跟前旁敲侧击,赞扬公主和将军如何如何厉害,明为赞叹实为捧杀。
又有太子外祖袁大人在朝堂上多次提起西境兵马的问题,公主和将军还没有回到帝都,他们便已经在暗示皇帝这两个人会“功大压主”了。
皇帝昏聩而无用,因着永昌公主出征之前多方请求才肯打起精神上朝,对处理国事好似极为厌烦,可他毕竟还是一个皇帝,若有人时不时在他耳旁吹风,他再怎么偏爱永昌公主都会忍不住生出怀疑。
……这些想必是太子势力做的第二重打算:倘若刺杀不成,便让永昌公主和喻尺夜死在朝堂上。
真是麻烦。
“……公子?”心使惶惑地唤着他。
“嗯?”
练清竹回神,按了下额头,掩住了血气。
差点就要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