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夜逃 ...

  •   “清竹!”
      喻尺夜从未有过如此恐惧之时,他扑到练清竹跟前,小心翼翼想触碰爱人的脸,手却抖的不成样子。
      “等你……好久……了。”练清竹说了自己五感渐失后的第一句话。
      耳朵听不清楚的时候,声音似乎也跟着变化了,说出来的话几乎不成句子。
      喻尺夜还只当他是伤的太重,抱起他飞快远离这片混乱的地方。
      花江园里腥血冲鼻,躲在角落里的歌姬舞女们瑟瑟发抖,那个持剑的年轻人没有找她们的麻烦,可她们还是恐惧不已,不明白皇子的宴会场怎么会变成这般修罗地……
      修罗地?死了,四皇子死了!

      喻尺夜顾不上别的,只恨花江园建的太偏远,他抱着练清竹飞速离开,凭着记忆找寻城中最近的医馆,他以为自己对帝都万分熟悉,却不知道一条一条的岔路有那么多,找起来是那么的费力。
      “清竹?清竹!”
      而且怀里的人没有半点动静,也几乎听不到声息,他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盛,差点就要把心脏击垮。
      胸前的衣襟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是练清竹的手。
      喻尺夜勉强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却也没法松到底。
      练清竹其实只是无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抓住了也没有太多实感,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渐渐不属于自己,但他知道喻尺夜就在他身边,所以他变得很安心。
      怕什么呢?所有的问题最终都会解决的。

      夜已经深了,路不太好走。
      喻尺夜看到医馆就在前方,灯还亮着,他急忙扑过去拍门。
      “这么晚了还有人啊。”一个老大夫打开了门,看清两人满身血污的模样一个激灵就要把门给关上。
      喻尺夜及时伸脚踏了进去,抱着人钻进里间放在床上。
      “你们这……你们这是干嘛的?”老大夫生怕是遇上杀人越货的歹徒了。
      其实也没差了……喻尺夜把身上翻了一遍,翻出钱袋子和腰带上的一枚玉扣,一并递过去:“他情况不好,快给他看伤!”
      老大夫不敢接。
      喻尺夜又赶忙补了一句:“乐安侯府喻尺夜,我们不是坏人。”
      说罢把钱一放,脚不沾地去找外伤药。
      老大夫无法,只得跟着他一起忙活,又看床上那人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医者仁心不忍,便当真为其看起伤来。
      喻尺夜解下练清竹身上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裳,擦拭那些血迹,数不清的伤口一道一道露了出来。
      他咬着牙,双目通红,手上的动作却愈发小心仔细,心疼的像是有万千根细针在心尖上来回狠戳。
      “清竹,清竹……”
      不安的感觉盖过了疼痛,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去叫练清竹的名字,总感觉练清竹离他越来越远。
      “……声音……大些。”练清竹的声音很低,仿佛轻轻一吹就会散去。
      “什么?”喻尺夜连忙把耳朵凑到他唇边。
      “声音……”
      练清竹听不清他的声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捕捉不到他的意思,他努力让喻尺夜明白他的状况。
      “五感……没了……”
      他也有些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发出声音,不知道自己表达出来的意思跟脑子里想的是不是一样,总感觉那些话语只是在自己身体壳子里徘徊,并没有漏出去半点……痛感虽是迟钝,让他少受了些折磨,但身体遭受的伤害真实存在,内伤外伤堆压在一起,这副躯体已经无法承受,意识也在混沌的边缘,一切只能凭借微弱的直觉。
      老大夫听明白了,边给练清竹包扎边对喻尺夜道:“五感,他的耳朵、鼻子、眼睛、舌头全都不管用了,身体也没有感觉,这是受了什么罪啊?”
      喻尺夜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又强行逼自己清醒回来,才反应过来去探练清竹的脉,催过去一点真气去探查练清竹的内息。
      空空如也。

      神祇正心,闭关冲关,越锦书,太子,南宫华朔……喻尺夜脑子里匆匆闪过无数念头,但他现在没功夫去理清脉络跟人算账,眼前最重要的事是练清竹的安危,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因愤怒和心痛而颤抖,他的手必须要稳,他仔仔细细地为练清竹处理伤口,拼命思考练清竹该怎么办。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本能的警惕也没有丢弃,老大夫借给他们一套宽松的袍子,喻尺夜正给练清竹穿衣,突然抬头盯向窗户。
      老大夫急问:“怎么了?”
      “有人来问就说是我逼迫你的。”喻尺夜将剩下的伤药揣进怀里,抱起练清竹抓住星河剑飞速从后门离开。
      皇子身死,很快便有人把事情往上报去,事关重大,捉拿凶手的追兵迅速在满城铺开。
      喻尺夜两人刚走,医馆的大门就被踹开了。

      这是个没有月光和星辰的夜晚,漆黑看不见前路,好在喻尺夜修武多年,夜视能力不错,可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脚下不是他人人皆可为朋友的乡野江湖,这里是皇都,一切是非恩怨都越不过皇权,南宫华朔虽然劣迹斑斑,可他却是皇子,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事必然不会去攀扯谁对谁错,必须要有人为南宫华朔的死付出代价,乐安侯府兜不了底,长蘅长公主也兜不了底,没有人可以为他兜底,他也不能去连累他们。
      眼下最忧急的还不是那些追兵,而是练清竹的境况,练清竹需要在一个安全平静的地方好好休息养伤,需要一个能够医治他这一身重伤的神医……喻尺夜只能想到一个人,可那个人也是集闲七英,除了拜遥镜心澜,他现在对集闲七英全都充满了不信任。
      练清竹在他怀里没有任何动静,他知道是练清竹五感没了的缘故,心往下沉着,恐慌几乎要把他淹没。
      霸道强横的刀风突然从左侧劈了过来,喻尺夜闪身躲避。
      集闲七英除了杏林仙束流觞之外都是可称绝顶的宗师高手,单独对上逐日刀,喻尺夜都会觉得勉强,现在他要顾着练清竹根本无力应战,转身便逃。
      直到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去的方向是永昌公主府,是了,皇城之中唯一有可能挡得住追兵、唯一有可能与太子对抗的便是永昌公主。
      秦度也知道他的想法,定然不会让他如愿,长刀划破夜色,携着劈山倒海之势卷向了喻尺夜的后背。
      这一刀无法躲避,喻尺夜一手紧紧揽住练清竹的腰,一手抽剑去挡。
      星河与逐日便在这黑沉的夜色里交锋,每一刀每一剑都不留余地。
      如果放在两日前,喻尺夜会很高兴能够与秦度这样的强大刀客交手,可他现在全没有纠缠的心思,他只想从逐日刀下找到空隙,他只想从威势压人的刀风之下带着练清竹离开。
      星河一剑横扫,剑光自有凌然寒气,令秦度微微一滞,刀锋之下也有了破绽,喻尺夜当机立断,飞身便跑。
      可斜方又有一道掌风袭来,那掌风带着熟悉的感觉。
      是同样修有神祇正心的越锦书。
      前后夹击,进退无路。
      怎么办?
      喻尺夜粗.喘了一口气,不敢有分毫的松懈。
      怀中人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他手心里淌出了黏腻,这定是练清竹的伤口蹭开了,他心里万分自责,同时也充满了恐惧……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秦度和越锦书根本不给他留生路,一刀一掌围攻而来。
      喻尺夜不怕被两个绝顶高手围攻,可他怕练清竹再受伤害,练清竹的伤耽搁不下去了!
      “混蛋!!”
      星河剑爆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喻尺夜在刀风掌风合击之下挥舞剑式,把身体逼到极限,剑身之上似有万千星河辉映,令秦度无法靠近,而在越锦书劈来一掌之时,他护在怀里的练清竹突然出手挡下。
      越锦书看着浑身狼狈的师弟,又看向自己的掌心,愣了愣。
      练清竹出了那一掌之后便彻底昏了过去。
      “清竹!”
      喻尺夜护着人勉力冲出越秦两人的包围,一踩旁边的矮墙,跃起后迅速往昏暗的小巷里奔去。
      他尽力穿越那些隐蔽的小路,寻找可以躲藏的空间,期望求得一条逃脱的生路。
      然而期望的前方却是更大的绝望。
      一排排兵甲挡住了前路,火把亮起,太子高坐在马背之上抬手,预备让弓箭手放箭,看到两人的情形他却又迟疑了一下:“尺夜?”
      他立即道:“尺夜!把这个人放开,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本宫不跟你计较!”
      喻尺夜怒道:“不可能!”
      太子也怒,双目燃着火:“你知不知道你包庇的人干了什么?!他胆敢对华朔下手!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罪!本宫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喻尺夜:“人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
      喻尺夜一字一句道:“南宫华朔是我杀的!你验伤也能看出来!把他放了,我给你偿命!”
      太子嘴唇发抖,眼睛里已是滔天怒焰,此时此刻他也失去了理智,他不想管那么多了,命令道:“杀!”
      弓箭手们都拉开了弦。
      后面秦度和越锦书也追了上来。
      喻尺夜死死咬着牙,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太子。
      太子被他眼中的戾气所惊,险些落下马,慌忙躲避。
      错开这一下不当紧,后面越锦书已经追了上来,他比太子更要冷酷,一掌直接往喻尺夜头顶拍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飞向越锦书的手掌,越锦书只能避开。
      太子还当是哪个弓箭手射偏,扭头一看却看到了永昌公主的身影,她身后还引着卫城军,太子顿时心中一沉。
      秦度连忙退到黑暗之中,不能让永昌公主看到他。
      太子道:“皇姐此为何意?”
      南宫华亭看到包围圈中的喻尺夜和练清竹,皱了下眉,又用目光冷冷剜了太子一眼:“有人胆大包天,敢在皇都之中行刺本宫,本宫自然要掘地三尺把人给挖出来!”
      她眯着眼睛看向越锦书:“越公子,逐日刀秦度是你的义弟,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越锦书俯首一礼:“不知,我已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喻尺夜冷笑:“那么方才与你一起追杀我的人是谁?”
      太子怒斥:“你连杀害皇子的人都敢包庇,还要说些什么狂言乱语?!”
      “太子为何如此气急败坏?”南宫华亭逼问,“尺夜说秦度方才就在这里,你能给本宫一个解释吗?”
      太子冷冷道:“一个杀人凶手的话皇姐也敢信?况且就算秦度在这里出现过,与本宫又有什么关系?”
      “啪——!”
      卫城军与东宫两方人马注视之下,永昌公主打了太子一巴掌。
      “南宫华亭!”太子目眦尽裂,咬牙切齿。
      “南宫华渊!”南宫华亭怒喝一声,道,“得罪本宫的人本宫一个也不会放过!秦度在哪里、是谁的人都不重要,本宫会把他找出来千刀万剐,至于他背后的人,本宫也会让他尝到一败涂地的滋味!”
      太子的嘴唇抖动着,怒到极致,反而在脸上保持住了平静,他毕竟也是个在太子之位上待了好几年的人,心机城府非同一般,他从来都知道他不能跟南宫华亭在明面上闹得太难看,因为皇帝最终都会偏向南宫华亭,所以他选择忍了下来,道:“既然如此,皇姐不去追拿秦度,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你们挡了本宫的路。”南宫华亭越过他,走到了喻尺夜跟前,“况且这里有我疼爱的弟弟,我当然要来打个招呼,你们在闹什么?”
      太子道:“华朔死了,这两个人是凶手,本宫要拿他们问罪!”
      南宫华亭来这里之前,对情况了解的不多,现在才确定南宫华朔真的死了,这就比较棘手了。
      她道:“那种废物死了正好,你有什么证据?让父皇和姑母知道你这般对待尺夜可不太好啊。”
      太子厉声道:“花江园里的舞女皆可以证明,喻尺夜刚刚也亲口承认!”
      喻尺夜神色阴沉,虽然他还不知道事实全貌,但已经大致串联起了因果,此时此刻对越锦书和太子生出了强烈的恨意,恨不能立即手刃这两个人。
      “是吗?”南宫华亭道,“那么太子掌管着刑狱吗?这件事该由你负责吗?你凭什么来追捕他们?你就不怕判断有误、滥杀无辜吗?”
      “他们可不无辜!对于胆敢杀害皇子的穷凶极恶之徒,大黎人人都有协助官府追拿的责任。”太子道,“皇姐觉得我不该管,那就把他们押送到父皇面前,让父皇来审问!”

      喻尺夜和练清竹暂且被押入了大理寺的牢狱之中,托了永昌公主的照应,两人被关在了相邻的牢房里。
      喻尺夜没有终于可以松口气的庆幸,反而愈加忧心,他忧心的不是他将会接受的审问刑.罚,而是练清竹的伤势,入狱之前他请求永昌公主帮忙找医术精的大夫过来,可是以他们的处境,这个忙是不好帮的。
      牢狱里阴暗潮湿,喻尺夜隔着缝隙看着练清竹在昏暗烛光下的脸,把手伸过去轻轻抚摸,心痛至极。
      痛到极致,又忽然生出一丝诡异的安慰,这一夜所有的混乱波折,这个人都是不太能感觉到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