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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上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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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非遥不对劲。
相当不对劲。
梁觉愈发笃定这一点。
他原以为许非遥是怕被人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于是他郑重其事许下承诺,可他仍是一副吞吞吐吐、诚惶诚恐的样子。
梁觉端着桌上那杯“绿野仙踪”,缓缓送到嘴边:“你说。”
许非遥认真地看着他,用极尽缓和的语气说:“您答应我,听了之后,不要太激动。人生就是这样的,有失才有得嘛。”
“……”
吸管里绿色液柱突然滞住,另一只手在身侧悄无声息地捏住风衣衣角。
什么意思?
让他不要激动,还说什么“有失才有得”?
现在梁觉害怕失去的,就只有一件事。
难道说……
许非遥还是想离职?
就因为他今天选了他的项目?
他顿觉乌云压顶,努力保持不动神色,却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听见许非遥的声音在他耳边继续:“其实刚才,我并不是出去透气了,我从那个套间出来之后,我看到……看到……”
向别人捅破“我刚刚撞见你男朋友劈腿”这种事,对于许非遥来说还是生平头一遭,每个字从他口中挤出来,都如火炭般烫嘴,让他说得哆哆嗦嗦,一边说着一边斟酌措辞。
谁知还没等他说到关键,一个欣喜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老大!”
来人是辛晴,她一边叫唤他的名字,一边热情地冲他挥手。
等到走近了,许非遥定睛一看,才发现她并不是一个人。
站在他旁边的那是……
Max?!
这两人是怎么撞到一起的?
正当他还纳着闷儿,不经意一抬眼,正巧和Max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二人对视的一瞬间,Max的表情明显大变,脚下步伐放慢。
他戴着两个十分惹眼的链条耳环,头戴白色毛线帽,身上披着一件粉红色呢子外套,上面还绣了一只粉色兔子,看起来是品牌IP联名款。
许非遥清楚地记得,就在不久前漆黑的套间内,那件外套掉落在地上,露出里面单薄的打底衫。
不堪入目的一幕幕猝不及防涌回脑海,许非遥移开眼睛,故作平静地问:“怎么了,找我有事?”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辛晴笑得灿烂又单纯:“我在楼下碰到Max在玩抓娃娃机,他想让我帮他抓,结果我也菜菜的,抓不到,只好来麻烦你啦。”
“许哥哥,”没等许非遥回答,Max走到他面前,用手指勾住他的衣袖,“帮帮我嘛。”
听见这软糯撒娇的声音,坐在沙发上的梁觉捏着玻璃杯的手指骨节骤然收紧。
抬头间,许非遥看见Max正皱着眉梢对他摇头,一双混血的蓝色眸子里充满了哀求之意,那眼神很明显是在告诉许非遥,他要他帮的,不仅仅是抓娃娃这一件事——他想让许非遥替他保密。
“这个,我——”
许非遥本想拒绝,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面。
一大杯“绿野仙踪”被喝得点滴不剩,原本笔挺平滑的塑料吸管不知何时变成了犬牙交错的螺旋状,上面遍布着许多凹凸不平的痕迹,如同被野兽狠狠撕咬,着实惨不忍睹。
这这这……这能是人类用过的吸管?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吸管上辈子杀过他全家。
视线向上挪移,一张冷峻得仿佛冰封的脸闯进眼帘,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神色难以捉摸,却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极具压迫感的可怕气场。
奇怪。
梁觉这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
真正刺激的事,他还没开口说呢。
许非遥顿时有点打退堂鼓。
要不……先缓缓?
组织下语言再告诉他?
这么想着,许非遥看向辛晴:“走吧,我帮你们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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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
在许非遥第三次听八卦听得走神时,辛晴终于忍不住问。
如愿以偿得到想要的粉色大兔子玩偶后,Max又风风火火地冲向一家玩具店,对于这种可爱的混血小帅哥,辛晴完全没有抵抗力,拉着许非遥陪他一起逛。
许非遥从货架上拿起一个捏捏乐包子,一边rua一边问:“有吗?”
辛晴用力点头:“很少见你这个样子。”
许非遥扫了一眼不远处。
Max正在试玩区专心拼着积木。一扭头,辛晴又用那副满含关切的模样看着他。
他想:或许可以试着跟辛晴聊聊?
说不定还能帮他琢磨琢磨,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将这件事告诉梁觉并巧妙地避免一场世界末日。
于是,许非遥索性将一切向辛晴和盘托出——当然了,是在剔除所有关键的人名和人物关系后。
“你的意思是,”沉吟片刻后,辛晴叹了口气,噼里啪啦吐出一段话,“你有一个朋友,他发现他上司被绿了,而那个绿了你上司的人和你的朋友也认识,让你的朋友不要告诉他上司,现在你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向你求助?”
“……”静默五秒后,许非遥假装没被她绕糊涂,一本正经地答了一句,“是的。”
辛晴夸张地张大了嘴:“你朋友哪里找的上司?教教我,我也想要个这么悲催的上司。”
“这不是重点,”许非遥干脆利落将话题拉回,“重点是,你觉得我朋友现在该怎么做?”
“开个香槟庆祝一下?”
许非遥满头问号。
辛晴一脸认真:“上司被绿,这不是大喜事吗?”
许非遥:“……”
好吧,是他的错,一开始他就不该提“上司”这茬。
“那如果我朋友,并不是很讨厌他上司呢?”许非遥试图挽救,“那你觉得,他应该怎样提醒他上司?”
“提醒?”辛晴仿佛见了鬼,“你朋友没事吧。”
许非遥眨眨眼:“你是觉得……不该提醒?”
“除非你朋友暗恋他上司,想把偷吃那位踹了,自己趁机上位,否则我想不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
趁机……
上位?!
这都什么……
见许非遥神情古怪,辛晴双目大睁:“我去,被我说中了?”
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许非遥急得舌头都打了结:“不、不可能,我朋友他不是那样的人。”
“老大你急什么,说你朋友又没说你,”辛晴正色,“不过认真说啊,这事最好的做法就是他不问你不说,他一问你惊讶。现在这些大老板玩得都可花了,说不定人家早就说好了各玩各的,再或者,说不定你朋友那上司偷吃得比对方还多呢,那你朋友不就成小丑了?”
许非遥答得斩钉截铁:“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辛晴好奇反问,“小两口的事,又没蹲人家床脚,谁说得清楚。”
“就是不可能,”许非遥立刻回驳,随后又缓缓移开眼睛,游离不定的目光投向货架,恍惚不知所以地继续道,“他占有欲很强的,不可能允许自己喜欢的人和其他人好,而且他……他对感情很认真,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
当初梁觉对他尚且如此,就连他和别人走得稍微近一点都不可以。现在他对Max那么宠爱,想必占有欲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思绪如断线风筝般飞远,许非遥垂着脑袋,不知不觉中陷入神游。抬眼之际,一个波浪卷脑袋骤然凑近,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辛晴半阖起眼:“老大……你说的那个朋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犹如被电击了一般,全身上下瞬间紧绷起来,唯有眼珠子尚有活动的余地,许非遥梗着脖子回答:“怎么可能?当然不是。”
“我就说嘛你脸怎么那么红,原来是害羞了啊,”说到这里,辛晴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时,满脸花容失色,“不对,如果你朋友就是你自己,那你暗恋的上司岂不就是——”
许非遥呼吸一屏,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下意识朝Max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伸手想去捂住辛晴的嘴,可惜为时已晚,她已经脱口而出——
“张、明、志?!”
许非遥:“……”
……浪费他表情。
辛晴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你你你,你疯了吧,张董他孩子都有了!”
“好了好了,”许非遥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他实在后悔挑起这一话题,“张董也没有被绿,我朋友不是我自己,他也没暗恋他上司,我就是……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多想了。”
“好吧,”忽然间,辛晴面露恐色,“等等,你总不会是暗恋梁总吧?不可能,你又不是受虐狂。”
许非遥:“……”
正当他满心无语,手机嗡嗡响了一声。点亮屏幕,一条新消息映入眼帘。
叫叫:【还不回来?】
查岗查到他这儿来了?
许非遥看了Max一眼:【还在玩积木,马上就回来】
很快就有新消息弹出——
叫叫:【你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许非遥的手指顿了顿。
虽然辛晴刚才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可她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却在无意之中给他敲响了警钟。
要是他现在火急火燎跟梁觉摊牌,是不是真就像,赶着乘虚而入?
不行。
绝对不行。
猛然回神,许非遥已然运指如飞:【也没什么,就是过几天不是要放假了嘛,我们组打算去团建,顺便给新项目祈福,就想问您要不要一起去。】
一段漫长的沉默后——
叫叫:【就这?】
叫叫:【那你紧张什么?】
许非遥冷汗直冒。
【这不是想到您忙嘛,不好意思打扰您,而且祈福这事多少沾点封建迷信,怕您不喜欢】
叫叫:【去哪里?】
刚打下一个“逸”字,手机又响了。
叫叫:【逸云谷?】
许非遥:【哇,您是怎么猜到的?】
叫叫:【你祈福还能去哪儿】
好吧。
许非遥:【所以梁总,您是要去的吧?】
叫叫:【去】
状态栏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显示了几次,消息栏终于弹出——
叫叫:【以后有团建直接问我】
叫叫:【我也没那么忙】
这茬暂时算是摆平了,许非遥稍舒了口气,看了眼还在试玩区的Max,犹豫片刻后,朝他走了过去。
桌上的积木松鼠缺了只耳朵,Max正焦头烂额,四处苦苦寻找。就在这时,一只手悠悠地伸到了他的面前。
“是不是在找这个?”
Max两眼发光,迫不及待接过三角形积木块,放到松鼠的脑袋上,“谢谢许哥哥!”
可算是拼好了。
他正兴奋着,头顶又传来一个声音:“还有这个。”
“咦,还有吗?可我已经拼——”
Max纳闷地抬起眼,紧接着就没了声。
一枚祖母绿尾戒正静静躺在许非遥的手心。
“……”
许非遥看了眼辛晴的方向,她正在看手机,并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于是,他在Max对面坐下,将尾戒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个,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低头看了一阵桌上的东西,Max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Max卡顿了一下,还在思索该用哪个词才好,“——挚爱,留给我的。”
闻言,许非遥不免一怔。
不是吧?
偷吃还这么深情?
这是什么种族天赋吗?
许非遥竭力压下异样的神色,认真严肃地追问:“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呢?”
Max抬起头,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两只手拢在一起,做出作揖的模样:“我错了,许哥哥,拜托你一定不要告诉梁先生。”
“……”
许非遥端详着眼前这张年轻的混血面孔。
刚成年的孩子,心智各方面都不成熟,面对世上纷纷扰扰的诱惑,一时行差踏错,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还是要先让他意识到问题所在。
接下来十分钟时间里,许非遥拿出曾经做家教的架势,跟他讲事实摆道理,苦口婆心地给他上了一堂道德课,虽然不知道以Max的中文水平,究竟能领会多少。
“所以,”许非遥向后一仰,总结陈词,“你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Max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咬了咬牙,沉着脸说:“可是,我觉得这也不能全怪我。”
许非遥愣了愣,尽可能耐心地引导:“那你说还能怪谁?”
“怪——怪梁先生!”
“……”
怎么还倒打一耙?
许非遥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多余的积木块,捏着边角问:“这又是为什么?”
“是他……”Max忿忿不平地撅起嘴唇,“他不肯满足我。”
“……”
手里的积木块啪嗒一声掉到桌子上。
僵了整整五秒,许非遥的喉咙里艰涩地挤出一句:“不肯……满足你?”
Max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说我年龄太小了,还说我身体承受不了,这个也不可以,那个也不可以,每次都只给我……一点点。”
许非遥仿佛化身一台复读机,还是磕磕绊绊总卡带的那种。
“一点……点?”
Max的五官揪成了一团。
他又想起今天早上,他好心帮梁觉拍照,结果那个抠门怪居然只给他二十!
还不准他拿去买酒!
先不论他这个年龄在国内,明明是可以堂堂正正喝酒的。就他给那二十块钱,点杯加料大杯奶茶都不够,能喝什么酒嘛?
可把他委屈坏了!
Max越想越是愤懑,身子晃悠了一下,认真看着许非遥的眼睛,一字一句皆是血与泪的控诉:“可是我都成年了,我也有想要的东西。”
许非遥喉结滚动了一下,如同离了水的鱼,张着嘴费力地呼吸。
这……
这是他能免费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