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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东有沧海(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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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片狼藉,触目所及能翻的都翻了,地上翻出的茶叶被鞋底来回碾成了糊糊的一团。
赵礼蹲在角落里顾不上什么仪态什么教养不教养的,大声叫嚣道:
“祝长风,我爹饶不了你!”
祝长风左边一脚踹开了从地上爬起来的赵二,右边抄起板凳挡住赵大砸过来的木棒。左脚再勾过赵礼之前坐过的椅子,一掌往赵礼那个角落拍过去。
“丁字仓库给你是我哥给赵家面子,不是你,懂?”
直白的话语让赵礼本来就不好看的脸再度扭曲,他一只手指着赵大赵二。
“你俩愣着干什么,领着月钱一个祝长风都搞不定?给我狠狠地抽他的脸!”
赵礼的声音尖锐刺耳,赵大赵二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祝长风立于二人之间,观察二人的起手式,目光触及到面色狰狞的赵礼时淡淡移开了视线。
他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
屋子中央,赵大赵二朝着祝长风扑了过去,他一个错身躲开,但被离得较近的赵二打到了左胸。
赵礼蹬大眼睛,眼白将小小的瞳仁挤到了眼眶上缘。他全身僵着,只有绿豆大的瞳孔跟着祝长风的身影转动。
对啊。
杀了他。
杀了他你的痛苦就会消失。
他一直看不起你呀。
摄人心魂的女声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像毒蛇在他耳边吐着信子。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他转着眼珠子,看到角落里躺着一把摔得四分五裂的椅子。其中一个椅子腿被砸断,断裂的一端是尖锐的木刺。
祝长风再一次避开了赵大的拳头,飞身上桌再从桌子上一跃而下一脚踢向赵二。
论武力和技巧,只学过入门功夫的赵大赵二绝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今年刚刚过十四,体型和力量上面吃了亏。
祝长风下不去杀手,他们就得一直僵持,直到一方先不行。
显露出疲态的是赵二。
这在祝长风的意料之内,赵二比赵大灵活,他一直有意攻击赵二的膝盖,逼得赵二不得不半蹲或者频繁躲避,无可避免的被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注意力。
终于,祝长风抓住了赵二一个破绽,反手一个借力打力将人扔了出去。
“哐!”
大门被砸开,赵二倒在门板上,再没站起来。
片刻放松,祝长风也被赵大摔在了地上。就在这时,祝长风发现了正在靠近的赵礼。
他举着木刺,双眼不自然地突出,像海岸上被曝晒的死鱼,整个人没有生气。
“赵礼?”
祝长风想要挣脱身上的赵大,奈何被死死地面朝地面擒住。
赵礼双目无神,像一具行尸走肉,但又透露着不可言说的疯狂和歇斯底里。赵大突然展露出非人的力气,压在祝长风身上跟千斤的秤砣一样,祝长风惊被压得无法挣扎,尖锐的木刺离他的眼睛只剩分毫。
“赵礼!”
突然门外一声暴喝,一个人影冲进来把赵礼撞开。
转机就在眼前,祝长风也发了狠,扭头咬上赵大裸露在外的胳膊,趁他不注意,双手撑地,双腿绞住他的脖子将人掀翻在地。
“江海升你找死!”
赵礼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撞他的江海升。
他发疯一样地挥舞着木刺,但是被江海升反手锁住了胳膊。紧接着江海升一掌劈向他的手腕,木刺落地。
“谢了啊。”
赵二还在门口晕着,赵大看赵礼被擒也收了手。祝长风大大咧咧地坐在一片狼藉中唯一完好无损的桌案上喘着粗气。
“你可真有出息。”江海升看着他那样就来气,“我前脚刚和柳茹居说打不起来,你后脚就叮叮咣咣。打就打嘛,好歹赢一个呢。”
“呵,咱俩改天比划比划。”
“比划什么比划。”江海升晃着手把赵礼晃飞出去。
江海升长得壮,力气大,远不是赵礼这个世家公子能比的。
祝长风抹了把脸,双手撑在桌子上,斜着眼睛对着赵大说:“还不把人带走?”
赵大拖着失魂落魄的赵礼,背起门口昏迷的赵二走了。
“阿哲和柳女侠呢。”祝长风问。
江海升指了指屋顶。
“还在上面啊。”
“柳茹居要下来,阿哲死活给拖住了。”江海升一脸嫌弃的踢开碎了一地的“断胳膊断腿”,又捻了两下脚低的茶叶泥。
“阿哲拦得住?”祝长风看着江海升黝黑的脸笑了,“谢了,黑炭。”
江海升没有多说,对着祝长风左肩锤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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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群在底下扇着扇子送走了赵礼一行,挥手让掌柜把屋顶二位请下来,天气怪热的,中暑了就不好了。
祝长风和江海升下楼就看见喝茶吃瓜子的苏惟哲和柳茹居,祝群则笑咪咪坐在一旁,面前摆了个算盘。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小时候他摔了碰了家里的什么,他哥就是这样和他算账的。
江海升见得多了,拍拍他的肩,意为兄弟好自为之。然后屁颠屁颠往苏惟哲旁边一挤。
苏惟哲嘴上说着辛苦了,手上依旧自磕自的。
只有柳茹居嗑瓜子磕得没心没肺。
刚刚在二楼大显神通的少年在算珠的碰撞声中头越来越低。柳茹居骂道活该。
终于该训的训完,四人要走,祝长风刚跨过门槛。祝群问:“长风,你名下的店铺,借我用用?”
祝长风回头看见他哥狐狸一样的笑眼,兄弟二人四目相对,顷刻间心领神会。
“了解。”
他笑着挥挥手走了。
门外阳光大盛,靛蓝色衣服的少年像海面上的风一样来时猛烈去时无踪。
风过,客栈一楼又恢复了安静。
“小少爷真是少年心气”李叔从后面掀了帘子进来。
“是不知天高地厚。”
话虽是这么说,语气里的宠溺和纵容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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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茹居问“那我们现在去干嘛。”
“吃饭去啊。这都什么时辰了,那点包子早没了。”江海升说。
“同意。”
祝长风和苏惟哲举起双手投赞成票。
四人吵吵闹闹地到了街边的面摊。老板推了一辆小车,车旁边挂着一个大锅,锅边上挂着不同的漏勺。他面前堆了十几种不同的面码,人看着就馋。现在过了吃早饭的点又还没到午饭的点,但铺子依旧一桌难求,放眼望去人满满当当。
江海升眼尖,看见一桌人吃完走了,一手苏惟哲一手柳茹居:“长风,我们去占座,你看着随便点。”
“行。”祝长风点点头。
“老板,鱼肉馄饨、蛤蜊面、大排面、羊肉面,再来两个鸡腿、五张饼、一份海锥。”
“四个碗里各加一个荷包蛋。”
“好嘞。面好了给您端过去哈。”
几个碗一上来把桌上填得满满当当。
四个人都饿地前胸贴后背。祝长风早上刚起就被柳茹居拉了过来,苏惟哲和江海升怕付锦年吃亏,是收到消息立马就赶过去了,早上也没吃什么。
四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还在长身体,缺了什么不能缺了他们吃的。
一时间现场如饿死鬼投胎。
苏惟哲作为唯一一个读书人吃得最斯文,饭量也最小,碗刚端上来就拨了三分之一的面进江海升碗里。
“柳茹居你那吃相,一点不像个姑娘家。”江海升感叹。
又一个馄饨下肚,柳茹居翻个白眼:“要你管。”
“还是黄叔的摊子好,鱼肉馄饨一点都不腥气。”
苏惟哲笑完就看到祝长风对着碗沉思。
“长风,怎么了?”他小声问。
“没事,我那边买碗凉茶,你们要不要。”
“要要要!”柳茹居疯狂点头,“我和黑炭都出汗了。”
走出面摊的祝长风却没有往凉茶铺方向去,而是拐进了一个拐角。
两户人家之间,因为疏于打扫,长出了一丛一丛齐人小腿的野草。
祝长风在怀里掏了掏没找到东西,才想起来祖母给他的木牌他借给了付锦年,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一步一步向草丛靠近。
从他们进面摊开始,他就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其中毫不掩饰的恶意让他后颈发凉。
他非常确认这个“客人”是冲着他来的。
那一从草到他膝盖,绿色的草丛堆里有几片焦黄的叶片,可能位于夹缝,没有人清理。
就在他即将拨开草丛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从草丛里窜出一个黑影。
刹那间祝长风便认出来了,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句:
“大黑?”
黑影原本是想逃跑,听见这一句后正面朝他脸上撞去。
祝长风下意识偏头躲避,起身追出拐角时,已经失去了黑影的踪迹。
“嘶……”
一道细长的伤口在脸颊绽开,稍微一碰他痛得吸气。
“祝长风你好慢啊!”
“你脸怎么了?”
嘈杂的人声里,柳茹居的嚷嚷总是独一份的清脆。
苏惟哲和江海升将空碗摞在一起,给祝长风放下的凉茶腾地方。
“刮了一下。”祝长风一脸的不在意。
江海升柳茹居两个没心没肺的被糊弄一下就过了,没放在心上。苏惟哲一双眼睛却是来来回回往祝长风的脸上飘。
祝长风投之以安抚的眼神。
“诸位,真是有缘啊。”
江海升和柳茹居的座位面向街道,其中江海升最先认出来人。
“裘兄!”
裘一宁依旧是一身蓝衫带剑,飘逸灵秀,相比他师兄燕清中,他的身上还带着尘世里的朝气。
祝长风和苏惟哲相继问好,柳茹居虽然不认识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四人搬着小板凳想给裘一宁加个座,小小的圆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柳茹居踩到了苏惟哲的袍子,江海升和祝长风的腿在桌子下打架。
裘一宁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已用过早饭。师兄在客栈修炼,我此番只是出来闲逛,哪里想到正好遇见你们。”
苏惟哲三言两语和柳茹居小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柳茹居连连懊恼,说早知道楼上是你们在打架,她怎么说都要上去看个热闹,岂会光在底下和人比鼻子闻菜。
坐着的江海升和祝长风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和站着的裘一宁就这么聊了起来。
“祝兄,我刚刚就很想问,你脸上的这道是……?”
“啊?刚刚刮到了。最近我一直在喝活血化瘀的茶,这血止不住。”说着,他四指摁在下巴上往下用力,血线又滴出血珠子来,“是不是怪吓人的。”
“你别扒了,又渗血了。”江海升嫌弃到后仰,想要离他远一点,奈何地方太小,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唉哟我这个头怎么突然这么重。”
祝长风闭眼摁着太阳穴,嘴里哎哟哎呦喊着,摇摇晃晃就要倒在江海升身上。
余光所及,隔了一条街的客栈二楼,某扇紧闭的窗户落了他的眼底。
江海升今天穿的是浅杏色的袍子,甩手甩出了残影。
“走开走开走开。”
两人从推来推去变成手脚过招,幼稚到柳茹居和苏惟哲两个人无语。
裘一宁等了半天也没等两人消停,找不到插话的时机。他从怀中摸出一小青瓶。
果不其然,祝长风和江海升被吸引了目光。
见两人等他说话,他慢条斯理地说:“这是太清的止血散。”
“多谢裘兄。”
“裘道长——!”
苏惟哲还在扒碗底的面,常年握笔的手稳稳当当,倒是柳茹居一个馄饨掉回了碗里。
裘一宁当然也听见了,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就见一个人影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
“草包?你怎么跑这么狼狈。”江海升问。
付锦年煞白了一张脸。
“来不及解释了,快去我家看看!”
“那鬼、鬼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