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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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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绯是百年前来到蓬莱仙岛。
她还记得那日的场景,她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从前过往的记忆无端地从她脑海中消失不见。
天边上乌云漫卷低垂而下,像是浸湿后的黑棉布,下一秒就会沉沉砸下,朔风轻轻刮过这片人迹罕至空旷的地方,一切都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度绯死气沉沉地躺在湖边,眼神木讷无神。
她身负数百道剑伤,伤口不一,大大小小的都有,最小的不过是普通的划痕,用灵力治疗半息也便痊愈了,最大的伤是体内金丹破碎,奇痛无比。心脏被把一把匕首刺入半分,匕首仍牢牢插在胸腔上。
心脏好疼,她无助地想。
按理说来,心脏被刺入,这人过不了多久便会死亡,可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却硬生生撑了许久,意识还仍旧清晰,感受着血液汩汩从体内慢慢流出,在一声一声“滴答”“滴答”中又中流进旁边的黑湖中。
刺眼的血色坠入湖中不过多时便在了无踪迹。
而她没注意到的是,湖中央开始泛起不平的波澜,很快如同烧开的滚滚沸水翻滚,开始冒泡。
杀她的人仿佛从开始就没想让她这么轻松死去,她看着已经的变色的天幕。
倏的,天边几道闷雷闷声滚滚响起。
“轰隆”“轰隆”,雷声由远及近,像是萦绕在耳侧,让人耳膜阵阵鼓动,似乎要炸裂开来。
数道银蛇般的闪电从苍穹之上一路蜿蜒而下,让四周变得忽明忽暗,度绯长睫颤抖,视线也在这晦暗不明的环境中变得无法辨析。
随后便沉沉失去意识,像是坠入苍茫大海中无根的浮萍。
*
医药阁。
翌日一早。
晨光破晓,雪色熠熠。
度绯从梦魇中惊醒,纤细的手指在梦魇时紧紧攥着身上盖的薄毯,手指被握的发白,她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大脑胀痛不已。
她坐起身来,柔软顺滑的乌发随之垂在耳后,在床榻上足足愣了半响才修整过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那天了,那日她闭上眼后,以为自己就终结于此了,这里便是她最终的埋骨之地。
她却又得到了第二次的新生。
度绯想到这秾丽的眉眼敛了敛,长睫在眼睑落下一片朦胧的色彩,眼中神色莫辨,整个人无端多了几分攻击性。
予她新生的那人便是她的恩人公孙惜,也是从前蓬莱仙山灵医术上公认的第一人。
想到这,她深吸口气,想起公孙惜临终前那幕。
那日夜里,夜色如墨般倾洒。
度绯坐医馆门口值守,从入夜时在她的心便开始惶恐不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她生命中悄然剥离而去。
倏然,通往医馆的那条玉阶上石灯次第亮起,石灯直直延伸到医馆门口,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周围,照出一片静谧之景。
度绯余光瞥见石灯亮了,她以为是像往日来寻医的弟子,只是微微侧过身望去。只是一眼便倏然让她大脑空白,如坠寒冷的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在了一起。
借着石灯,度绯肉眼便可见公孙惜身上有着数道剑气留下的痕迹,每走一步,血色便映了满面。
她步步走来,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度绯只怔了几息,如同乳燕投怀一般急切飞奔过去。
看到度绯来后,公孙惜像是用尽了最后力气,勉力朝她笑了笑,随后彻底无力地倒在了她的怀里,双目紧闭。
度绯堪堪在最后接住了她,手搭在她的布满剑痕的腕上,感受到一道见骨的伤疤,手掌心很快湿濡,她知晓已经回天乏力了,公孙惜的神魂已经逐渐消散。
她浑身止不住地发颤,泪不禁潸然而下:“师父是谁伤了你?我,我现在就去为你报仇。”
那时正值她醒来第三年。
公孙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似乎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
她猛地睁开眼,双目像是燃着明艳火光,看着她,语气虽虚浮但话里的意思却容不得让她拒绝。
公孙惜道:“阿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度绯虽不知何事,但她想能让师父临终前也挂念不肯放下的事定是在她最后关头中占据了极大的份量。
她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衣襟,贝齿咬紧下唇带出滴滴血珠,想要开口,嗓子却像是被掐住说不出话。
“第一是百年里绝不出蓬莱,第二便是永远不去探查自己的过去。”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她语气犹如把冰冷的利刃坚不可摧,目光锐利,似是能穿透人心,“若是你违背任意一条誓言,那么你将永远不再是我的弟子。”
度绯虽不知为何,她还是一字一顿道:“度绯此生必定牢记师父教诲。”
她长睫发颤,抬眸对上公孙惜灯枯油尽的眼神时,吸了吸鼻子哑声道:“百年不出蓬莱,不去寻查自己的过去。”
轰——
倏然,几道重物倒塌声如同闷雷响在耳边,拉回了她的思绪。度绯警觉抬眸,几息之间便换好衣物翻身下塌。
她扬首望向楼上,那里是几个大隔间,素来是给伤势严重弟子治疗休息的地方,此时蛛网似的纹路很快蜿蜒蔓延至屋内整个楼面,清脆的声响在无人的医药馆里极为明显。
这是发生了什么?
看到这里度绯眉头紧皱,心道“遭了”,谢霁白此刻还在楼上,昨夜谢霁白刚与她说完那句话,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一二,他便昏了过去。
她再有诸多问题想问,也不可能把人摇醒。
度绯正准备上楼一探究竟,受重不堪的楼面彻底碎裂开来。
度绯侧身,瞬间移开几尺之外。
屋内窗棂上玻璃因承受不住灵压全部碎成齑粉,风呜呜倒灌进来,撩起度绯的乌发。
两道身影自虚空中落下,其中身着白衣的赫然是谢霁白。
而另一人身着黑色劲装,蒙着面,唯有一双眼露在外面,虎视眈眈地盯着谢霁白。
而此时他们三人站位很是巧妙,度绯背靠窗边,挡住了黑衣人的去路,而谢霁白站在门边,无意间又断了他条路。
那个黑衣男子四周环扫一圈,眼珠转了转,对着度绯哑声道:“这位道友,灵医娇弱,可不适合打打杀杀,你若想掺合到里来就别怪刀剑无眼伤了你的手,届时断两只胳膊那就不好办咯。”
话里话外流露出明晃晃的威胁意味。
度绯轻晒一声,她还没做什么呢,这人就自乱阵脚了,就这狗胆子还敢来医馆闹事。
不过,当她扫过黑衣人的眼,心下不由得发紧,此时他的眼底似有红光流转,像是经年不散的血水落在眼底,细细看来眼底的血色似乎还在流动。
心显于眼,而此人双眼这种状态,很像两百年前医书中记载的那场灾祸中人所得的症状。
只是这还需去验证,若是同她猜想的一致,度绯心猛地倏然漏了半拍。
黑衣人以为她良久的沉默是妥协了,不再插手此事,于是冷笑声,将目光又转回谢霁白,眼底怨毒之色呼之欲出。
他道:“我好恨啊,我饱受了百年的苦楚,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那个让我过上正常生活的机会,你猜怎么着?”
他哈哈大笑起来,眼底陡然生出恨:“那个机会却没了,因为你回来了。”
“不过没事。”黑衣人长剑指着他,“今日过后一切都会结束于此。”
谢霁白听他说完话后掀了掀眼皮,他抬眼时,眼底似清冷的霜雪,对世间的所有都无动于衷,漠视着一切。
黑衣人见状低低笑了声,笑声癫狂,好似才反应过来:“对了,我怎么能奢求一个魔鬼会有心,这不天方夜谭。”
度绯突然冷不丁地道:“你是被寄生了吗?”
度绯此话说出后,气息凝滞片刻,黑衣人身形旋即一僵:“我如何,与你们这些无用的灵医有何干系。”
话音刚落,黑衣人动手了。
惊风四起,他跃至半空,挥起手中的长剑,朝着谢霁白直直而去。长剑诡怪万分,剑身上已经布满众多细小的裂痕。
“去死吧。”他道。
剑带起的一阵风意拂起谢霁白的黑发,长眉入鬓,漆黑的眼眸似能摄人心魂,看着剑而来却无动于衷。
这人是不是被吓傻了,度绯迟迟未等到谢霁白出手,眼见长剑而来,心下不由得着急,早已悄然结好的法印正要往出去放时。
倏然,她感受到股熟悉的气息在迅速逼近,心下一动,结好的法印勐然地迅速飞出。
黑衣人以为自己即将得手时,眼中短暂地露出丝丝迷茫,变故在这刻却突生,谢霁白面前出现刺眼的金光法印逼的他不得在进半寸,剑尖在谢霁白的眉心那停了下来。
他手腕不由得更加力,灵台不断涌出更多的灵力,想要刺入谢霁白的眉心。
度绯雪白的皓腕微颤,这温涣之怎么还不到?再不来他师妹就要死这里了。还有这谢霁白是呆子啊,不知道动弹一下,就愣原地。
她有些恼怒,大声喝道:“你是个呆子吗?就站那里不动挨打。”
话音未落,度绯足下微动,身形轻盈地一闪出现在谢霁白身侧,衣袂翩然,如同轻快的灵蝶飞舞,将他猛地扑倒在地。
而就在她刚把谢霁白扑倒的刹那,一道刺目的剑光猛地穿过窗棂,宛若惊鸿游龙凌空而来,剑意如冷霜,剑气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似能破开万里长山。
度绯一感便知来人是谁,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可终于把人盼来了。
在察觉到楼上不对劲时,她便用传讯服悄无声息地拉来救兵,笑话,她个灵医怎么可能用打打杀杀解决问题,那肯定要搬救兵的。
黑衣人虽想挡,可那道剑气来的太快,太猛,让他无所遁形,全身的弱点都暴露在这道剑气之下。
他只能硬着头皮上,手上的长剑调换了个方向,与那道剑气交锋,磅礴冷寒的剑气袭来,发出尖锐的剑鸣声。
他手腕彻底一软,长剑碎成无数小块。
而后这一道剑意瞬间穿过他的身将他死死地钉在墙上,再也无法动弹。
度绯侧首无意瞥见碎片上粘连的缕缕黑气,眉心跳了跳,上面传来股存粹的恶,让人无法忽视。
真恶心,她有些嫌弃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