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怖无限流里拿NPC剧本》壹月贰拾贰

1、不可名状的小镇（启01）

　　大雨倾盆，淋湿青苔石板，雨声急促，嘈杂使人心绪不宁。
　　篱笆小园里，栽种的玫瑰都已枯落凋谢，和着雨水腐烂进泥土，裹挟着陈旧的味道。

　　有人撑伞步入雨中，步伐与雨声协奏。黑色自动伞被撑的很低，叫人看不见持伞人的样貌。
　　从水泥马路到草地、再到青苔石板，一路蜿蜒曲折。他的目标是青苔石板的尽头，那座颇具古典风的小院。
　　小院前门是一片篱笆小园，青苔石板自外延伸至内，直抵那座沉寂于漆黑夜雨的平层别墅正门。

　　来人疾步上前，摁响了门铃。

　　“叮——”
　　急促刺耳的铃声很快响彻，又很快淹没在雨声里。

　　很快，他又一次摁响门铃。
　　这一次，铃声忽而降调，沉闷而嘶哑。

　　铃声未落时，门开了。

　　伞下，身着白体恤黑长裤的男人面色如纸，雨水湿透了他的裤管，仿佛是被冻的，他唇色发紫、身体轻微颤抖。
　　见门开，男人有如得到希望般，双眼放光，满含期待地盯着缓慢拉开的房门，肉眼可见的急躁全然平息。

　　门后，提着旧式油灯的年轻女子微微偏头。

　　黑暗中，女子肌肤莹白如玉，水色长裙如海浪荡过小腿。漆黑如墨的微卷长发披散着，被门外涌入的风吹扬到肩后。
　　她有着一张极漂亮的脸，是精致到一毫一厘、挑不出半分瑕疵的美，这种美容易叫人失神……偶尔陈策会觉得，这种美太过失真，不像真人，倒像是什么神仙精怪……
　　但眼下，陈策绝不会如此失礼且不合时宜的幻想。他手腕一软，黑伞摔进玫瑰烂泥，颤抖着唇，吐出几个字——
　　“……江医生，救救我。”

　　……

　　燃烧的壁炉、柔软的沙发、淅沥的雨声，以及——由那位异常貌美的心理医生泡好的安神茶。
　　陈策裹在毛毯里，两手紧紧捧着茶杯，感受着杯壁的温热，嗅着微微泛苦的茶香，恐惧与不安在渐渐消退。

　　江榭枝坐在他斜对面的摇椅上，同样端着一杯茶。手中茶水氤氲着薄雾，将她浸在黑暗中本就不甚清晰的脸又模糊些许。
　　比起恐慌紧绷的陈策，江榭枝更像是在度假。她也不着急询问陈策发生了什么，视线落在杯中浮沉舒展的半片茶叶上。
　　直到陈策的茶杯见了底，江榭枝启唇开口，声色如雪清冷，“陈先生这次梦见什么了？”

　　“不是梦！”陈策似梦中惊醒，猛地坐直、拔高声调，意识到自己失态，又颓然泄气，轻声道，“……不是梦，江医生，不是梦……”
　　“……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了，我看见他，就在我家后院……他在挖坑，一个很深很大的坑……”
　　“我像您说的那样，躲起来，不让他发现……我确定我躲的很好，但是……但是，但是他回头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江榭枝放下茶杯，杯底碰撞桌面的声响稍微扯回一点陈策的心神，他怔怔地看着江榭枝，眼白的血丝纷乱繁多、眼底青黑，精神憔悴不堪。
　　“陈先生，难以区分现实和梦境是重度失眠症患者的常态。
　　如您所说，在现实看见‘他’在挖深坑，那么‘他’留下的坑还在吗？有其他人能看见吗？”
　　江榭枝语调平淡，没有直接肯定、也没有直接否定陈策的说辞。她静静与陈策对视，语句隐含引导。

　　陈策回想记忆时，原本头昏脑胀，与江榭枝对视后，头脑才逐渐清晰起来。
　　脑海中闪过模糊的人影，他在一片漆黑中举起锄头、又落下。
　　陈策就躲在暗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想逃，想躲起来，可身体无法动弹，于是他祈祷，希望他不会发现自己。
　　可就在这样的念头产生时，那个举起锄头的人顿住，在陈策的目光中机械地扭回头来——

　　“我看不清他的样子……”陈策低着头，嗓音沙哑，“我明明看到他挖坑了，可在同样的位置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只有我看见了……”

　　“陈先生。”江榭枝的语气难得柔和下来，等陈策再次抬头看她，又听她说，“还记得你是为了去哪里？去做什么吗？”

　　陈策闻言，眼神再次放空，“……我……好像……记得……”

　　四月雨季，陈策回到家乡小镇，在父母含泪的迎接中放弃了对外界自由的执着，回归家庭与父母阖家团圆。
　　可新的烦恼接踵而至。

　　他早就听父母说过，镇子上的人近几年来都得了失眠症，父母不知何时也开始整夜整夜的无法安眠。
　　他原以为是父母为了骗他回家编造的谎言，可回家后不久，他也开始失眠。
　　并不是睡不着，而是不能睡着。
　　睡着后梦中无法忆起的恐怖总让他惊醒，醒后就是无边的疲惫感，像是没有睡过觉一样，身心俱疲，还有一股萦绕在心头无法消散的恐惧。
　　时间越长，这份恐惧就越发深重。
　　而极端的恐惧，让他不敢睡觉。

　　短短一个月，陈策就和镇上每个居民一样，眼底留下浓重的乌黑。

　　父母心疼不已，可他们眼下同样的青黑让陈策知道，父母无法帮助自己，他们也正处在这种恐惧中。
　　直到半个月前，仿佛从天而降般出现的江榭枝，打破了小镇的阴霾。

　　江榭枝自称心理医生，对失眠症颇有研究，她会接待每一位上门求医的居民，且不求回报。
　　人们起初并不在意。
　　镇上居民大多曾是行业佼佼者，不乏金钱地位，都是年龄到了后选择在镇上养老退休，所以不是没有找过心理医生，是根本没用。
　　见过心理医生、得到短暂安眠后，迎接他们的仍旧是未知的恐惧，久而久之，居民也就放弃了心理治疗。

　　陈策是第一个去找江榭枝的。

　　江榭枝接待了他，和现在一样，给他泡了一杯茶。
　　在茶雾模糊的视线中，陈策陈述了自己无法忆起的梦境，以及梦醒后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
　　而后，江榭枝对他进行了第一次催眠，让他想起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
　　那天回家后的那一晚，他终于睡了一次好觉。

　　可之后还是会噩梦不断，除非白天进行过催眠，否则依旧会回到失眠的状态。
　　被催眠后想起的噩梦更是诡异。
　　那并不是什么恐怖或骇人听闻的人、事、物，只是普通的小镇街景。从他的家、到邻居家，再到小镇的学校、集市、广场等等，一切都很寻常，就像日常最普通的一天，甚至春光明媚。
　　这种安宁，却更显得诡异。

　　陈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恐惧这个梦，却不知道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江榭枝告诉陈策，人会恐惧的前提，是面对超出认知的、对自己有危害的事物，她让陈策试着主导梦境，主动去探索梦中世界，这样或许能发现他所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陈策在又一次睡梦中，选择了接近梦中的家。

　　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深深的恐惧，鼓起勇气靠近那座阳光下显得温馨的现代化平层别墅，透过玻璃窗看见整洁光明的客厅，他深吸一口气，靠近大门……
　　门铃近在咫尺，可陈策却下不去手。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失控，慢慢往门面靠……
　　高度紧张使他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自己贴上大门，微微低头，眼睛逐渐靠近那个漆黑的猫眼……
　　在恐惧达到极点的那一刻，陈策的眼睛正对上了猫眼。

　　陈策很确定，他家的猫眼无法从外向里看。
　　可在梦中他看见了。
　　在能从外向里看的猫眼里，看到了一只从里向外看向他的眼睛。

　　“……有时候不一定要直面恐惧才能摆脱恐惧，大脑帮你隐藏可怖的记忆，是开启了防御机制，如果主动无效，或许你可以试着顺应防御机制，无视和隐藏。”
　　这是上一次治疗时，江榭枝留给陈策的建议。

　　回到现在，再回到四个小时前。
　　晚上十二点整。

　　陈策作息紊乱，这个点才泡了桶面当晚餐。在他端着泡面走向客厅时，却忽然发现自家后门半开着。
　　走廊尽头，后门半开的缝隙投射进光亮，仿佛房外月光正好。
　　陈策不做多想，将泡面放在茶几上随后就拐去后门，准备关门。然而他的手刚握上门把，就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虽然高级小镇住的都是有钱人，一般不会出现偷盗的行为，也从未出现过命案，但陈策还是留了个心眼。
　　他假装关门，实则留了个缝隙，然后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他的视角恰到好处，将那个黑影逮了个正着。
　　可下一瞬陈策就发觉不对劲。

　　那黑影并未躲藏遮掩，就那样大喇喇杵在院子里，似乎是歇了一会儿，然后陈策就见他高高举起锄头、又重重落下。
　　陈策这才注意到，那黑影的脚下，已经挖了一个漆黑的深坑……
　　后知后觉的恐惧蔓延上来，陈策指尖颤抖着摸出手机想要报警，紧接着就见那黑影一顿，头部缓缓向后扭去……

　　“砰！”
　　陈策猛地关上门，然后迅速从前门离开——刚走到门外，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退了回去。
　　他再次回到后门前。
　　迟疑片刻，他又悄然离开，从前门绕出，走到与后院相接的篱笆边……
　　他藏在葱郁的枝叶后，目光在黑暗中寻找着。
　　“啪嗒——”
　　脸上一凉，陈策摸了一把，而后抬头，又是几滴雨水落在脸上，有一滴接近眼睛，他下意识低头眨眼，目光却透过篱笆缝隙，看到空无一人的后院。

　　一个人都没有。
　　就连他看到的深坑也不复存在。

　　陈策猛地起身推开篱笆门，走到他刚才在后门看到的位置反复确认。
　　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脚印、就连挖掘的痕迹都没有。

　　短暂失神后，陈策走回家中。
　　他瘫在沙发上，出神的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轰隆——”
　　恰时一阵雷声，又将他的思绪拉回。
　　外面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

　　陈策思索再三，再次走到后门。
　　这次没有了窸窣声，不知道是被雨声掩藏，还是说之前的画面只是他失眠太久的幻觉。
　　陈策握住门把，向下、拉开。

　　“看见什么了吗？”

　　陈策握紧手心，“没有，什么都没有，但我爸刚好从外面回来，开门看到的是我爸。”

　　“……但是，江医生，我觉得，那不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