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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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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瑶华殿的夏荷开了一季又一季,南虞却从未下过一场北岭那样的雪。
瑶华殿与冷宫无甚区别,但在宫人看来,这不是一件苦差事。相反,他们有吃有喝有俸禄,还不必伺候主子,只需要在每月皇上来时装装样子便可。
皇帝从不会过问蛇妖母子之事,他甚至都不会看那个小怪物一眼。随月妃一起过来的小丫鬟不怕死告发了他们,皇帝也充耳不闻,宫人们越发不把她们主仆二人放在眼里。
没钱花了,就到月妃的寝殿里拿着珠宝首饰,毕竟她受锁链的限制,拿他们没有办法。偶尔还可以拿月妃生的小怪物取乐,日子反倒过得悠闲自在。
除了桃溪,整个瑶华殿只有一位老太监不曾欺负过小离厌,却偶尔看着他叹息,“可惜啊,若当初月妃娘娘生下的是个正常的皇子,现下应该被封为皇后了吧。”
小离厌坐在老太监身侧,僵硬地拉起长长的衣摆将身下的尾巴盖住,可它总会乱动,一不小心就会露出来,“是不是我变得和其他孩子一样,父皇就会来看看母妃了?”
老太监没说话,仰头看了看落日余晖,“该给月妃娘娘送饭了,我不送,别人送的都是馊饭。你乖乖等着,桃溪很快就过来。”
小离厌乖巧地点了点头,瞥向身下那条扭动的非人的蛇尾,觉得它越发刺眼难看。
他缓缓坐下去,尾巴上白色的鳞片泛起微光,神秘又诡异,这是正常人类所没有的。
他伸手地拔下一枚鳞片,溅出血滴落在他脸上,失神地望着鳞片下血红的皮肉,轻喃:“把它们都拔干净,是不是就和别人没有区别了?”
“可是,拔鳞好疼啊……”他咬咬牙,继续动作,“为了母妃,我不怕的。”
“小阿离,你在做什么!”桃溪抓住他血淋淋的手,不忍去看满地染血的鳞片,拿出一张手帕帮他擦去血渍。
“桃溪姑姑?”小离厌愣神唤道,他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庞,摇摇头,“不对,你不是桃溪姑姑。”
“我不是桃溪,那谁是?”小离厌答不上来,可在他的印象里,桃溪姑姑似乎不长这样。
桃溪拿清水慢慢擦干净伤口,看起来仍旧狰狞,“伤得太重了,你先忍着些,我去拿药和纱布。”
“好。”桃溪刚离开,一群太监就围了上来。
“哟,小怪物在这儿呢。”尖嘴猴腮的小太监一手提着老鼠的尾巴,奸笑着一步步走近他,老鼠全身都是淤泥,又脏又臭。
“刚打死了只耗子,送你了。”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另外两个太监围过来,一左一右按住他的双手。
小太监捏住他的嘴巴,提着老鼠在他眼前晃着,“蛇不就是吃耗子的吗?赏你还不乐意?”
“我不是怪物,我不吃!”小离厌狠狠瞪着他们,犬牙伸出咬牙他的虎口处,太监吃痛哎哟哎哟地叫起来,不一会儿,一只手变得又青又紫。
“这小怪物还是条毒蛇!”太监直直地往他的腹部踹了一脚,赶忙去吸出伤口处的毒液。忽然,他全身痉挛起来,七窍流血,往后一倒便再也不动了。
其他的太监畏畏缩缩探了探他的鼻息,“死了!”
“小怪物杀人了!救命啊!”
桃溪闻声赶来,只见地上躺着个浑身发青的太监,小离厌不知所措地看着,尖利的犬齿未收回去,唇角还保留着猩红的血。
“桃溪姑姑,我杀人了……我真的是怪物吗?”
桃溪一眼就看出来死的人是那个经常欺负他的小太监,她轻轻摇头,抬手抹去他满脸的泪痕,又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不是的,你是我族的小圣子,你不是有意的,你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但此事确实于他不利,灵蛇一族有修仙的资质,离厌又是半妖,只需控制妖性,加以修炼,凭他的资质很有可能飞升成仙。
圣女之所以忍辱负重留在南虞,就是想利用皇宫的龙气辅助他化形修炼。妖最忌在化形前沾染杀戮,一旦杀意无法抑制,必定会走入魔道。
小圣子一天天长大,身上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伤口,看着实在令人心疼。桃溪看透了凡人的冷心冷血,一心筹划着将圣女和小圣子带出去,哪怕是赔上她这条命。
“喂!小丫头!”蓝衣女子趴在宫墙上,与她四目相对。很巧,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眼下她能求助之人,只有这位与圣女相像的女子,临月。据说她留在南虞皇宫,是为了救被皇帝关押的朋友回去。
蓝衣女子飞身下来,抖了抖衣裙,“你有没有见过一位腰间挂着把赤色灵剑,相貌俊逸的道长?”
桃溪轻轻点头,“姑娘随我来。”
她多次观察发现,南宫珩每月都会到瑶华殿偏殿一趟,附近一直有侍卫把守。半月前,人面兽心的侍卫将她拉进了偏殿,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拼死挣扎之间,她按到了暗格的机关,才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形制怪异的匣子。那几个侍卫碰到镜匣,被禁制反噬而死,她也因此逃过一劫。
她猜想镜匣里应该有临月要找的人,即便没有,也要想尽办法让临月与自己做交易。
临月随她到了偏殿,打开暗格时,桃溪似乎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机械的不带一丝感情,“宿主,检测到任务对象顾衍之就在此处。”
“我该怎么救他?”
临月握紧手里的灵剑,机械的声音再度响起,“轮回镜是从神界遗落的神器,南宫氏虽将其占为己有,但它还未认主,宿主是否要用积分兑换神器认主权限?”
“兑换兑换,救不出任务人我还怎么做任务?”临月不耐烦道。
“神器认主权限已发放,请宿主查收。”
临月抬手触在镜匣外的八卦阵上,镜匣缓缓打开,迸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极强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桃溪感到骨骼都在被挤压着,经脉几乎要断开,她也顾不上自己,死死抓住临月的衣袖,请求道:
“临月姑娘,我帮了你,你必须也帮我做一件事。”
临月停下动作,向后看去,少女的唇角不断溢出血来,神器释放的神力对她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明明是个修为低微的小妖,却执拗地等在这里,她是为了什么?
“我可以答应你,待我救出他,你我再商议也不迟。”
临月拂袖带起一阵清风将她送了出去,转头跃进了轮回镜之中。偏殿的门死死合上,桃溪想,她是个仙人,应当不会骗她的吧。
是夜,她最不想看到的狗皇帝来了。灵蛇族遇到认定的配偶,会在对方身上留下标记,其中藏着微量的情毒,可情毒早已解了,南宫珩仍不肯放过圣女。
锁链碰撞的声响彻夜不停,桃溪将小圣子抱在怀里哄他入睡。
“桃溪姑姑,我听到母妃在哭。”小圣子抬起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桃溪眼底润湿了,抱着他的双手都在隐隐抖动,“小阿离,别怕。很快,很快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金链缠绕的榻上,女子身形憔悴,常年不见天日,肤白胜雪,看起来有些病态。桃溪为她清理干净,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裙。
白玥瞥见窗外小小的身影,温声道:“小阿离,进来吧。”
小离厌怯生生地进来,拉了拉衣袖遮住小臂上零星的白色鳞片,“阿离不是故意露出妖相的,母妃别生气。”
白玥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摇摇头,“是母妃错了,瑶华殿的夜很长,长到似乎等不到黎明,可母妃忘了,小阿离就是母妃的希望。”
她将小离厌的手心翻过来,指尖轻轻划出字迹,“离字不好,我不想小阿离也经历这样的事,小阿离啊,是娘亲的宝贝,应该是黎明的黎才对。”
嘭的一声,寝殿的门忽而被人撞开,年久失修的木门轰然砸塌。南宫珩面色阴沉,身后跟着一群死士,腰间的长剑泛着森然寒光。
他直直朝白玥过去,将一沓厚厚的信纸撕碎,咬牙切齿道:“白玥!你就这么想离开朕?”
白玥示意桃溪带孩子出去,桃溪摇了摇头,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片,面不改色道:“陛下,这里所有的信都出自我手,是我向朝澜宫传信,与月妃娘娘无关。”
“好,好得很!连你的下人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南宫珩笑得狰狞,拔出腰侧的长剑捅穿桃溪的腹部,
“不听话的下人,留着干嘛呢?”
“桃溪!”白玥声嘶力竭地喊着,她拉扯着锁链试图挣开,磨出道道血痕也碰不到桃溪半分。
“圣女,桃溪没事的。”桃溪握住刀柄将它拔了出来,调转方向朝南宫珩刺去。
剑锋被周围的数把长剑挑开,剑气将她狠狠撞落在地。
“桃溪姑姑!”小黎厌两步并作一步朝她过去,看着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液,笨拙地拿小小的手掌捂住她的伤口,可血依旧止不住,顺着手掌流到了他的手肘。
“小阿离,记住姑姑的话,待到一个叫临月的女子出现,让她带你们走,这是她欠我的交易。”
桃溪最后捏了一把小黎厌的脸颊,朝白玥温柔地笑着,身子逐渐变得透明,化作细碎的光点。以皮为纸,以血为墨,再以燃烧魂灵为代价,这封信必定能送到朝澜宫。
“小丫头,你想让我做的,我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