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银紫灵域,本体再现 ...
-
“这人的功法怎么还冒火星子啊!”
“哈!他是在表演手搓烟花么?”
“不是吧,我怎么觉着更像之前那个铁锅炖自己的兄弟,他一定是在展示自己水火不侵的身躯!”
“我去,两手都烧冒烟了,躲都没躲,他是有什么特殊功法或是法器护体么?”
“还管这个?着火了着火了,救人啊!”
一名青衣执法者落入内场,制止众人喧哗,见强撑着挥拳的棠溪晏清,试图将其带下场。
叠着火光的拳影在逐渐剔透明亮的石面上摇晃,晏清攥紧血肉模糊的手心,再度向俨然成型的金铜钟鼎挥去,呼啸而至的拳风越发猛烈,径直吹灭了燃至小臂处的火焰。
众人这才看清,烈火之下,青年的手臂已如焦炭黢黑。他摊开焦糊的手心,轻轻拂去了钟鼎外壁粘挂着的皮肉碎屑。
冷汗湿透了衣襟,银白劲装愈显清透,身后八字愈显明晰,只是此时,全场悄然无声。
晏清望着被火燎得失了色的钟鼎,眼中难掩失望,而后又退几步,避开执法者的拉拽,攥紧双拳,朝着最后的目标赤鼓击去。
金色的拳影染上了殷红,大块焦脆的皮肤连带着断了筋离了骨的肉块,在凹凸不平的赤红椭圆体上精心雕琢打磨,饮饱了鲜血,啖足了精肉,它变得珠圆玉润,浑身泛着莹莹红光,诡异而靡丽。
晏清收回最后一拳,此时手腕之下只剩血迹斑斑的白骨。他指骨交叠,躬身行身法修礼,发间、脖颈、臂膀,衣袖之下的水珠噼里啪啦甩了一地。
他瞥了眼地上的一滩水渍,脸上浮现一抹尴尬,而后温和缓缓道,“先前见闻人丹尊自研丹方,自创丹诀,五炉同起,技惊四座。想来或有不少道友惊异于那五尊造型非同寻常的丹炉又有何奇妙之处,但丹炉本体珍贵至极,我以金石复刻丹炉形状,便于诸位道友观摩赏玩。”
棠溪晏清将复刻的丹炉留在内场,随后缓步离开。岔开的骨指难以自制地痉挛,越发苍白的嘴唇无力地颤抖,他咬了咬牙,婉谢了几位灵子的搀扶,小步走回了后排。
麦光包着一汪眼泪,哗啦一声倾盆而下,刚想扑去,却被容千凝两指提起。
湿透的晏清含笑望着四蹄胡乱扑腾的麦光,目光一闪,却不见宗清临,他面色一凝,突然一个趔趄,别石见不动声色地伸出脚尖抵住他猛地后退的双脚。
全场目光随着晏清转向后方,晏清慌忙落座,顿时满场雷鸣。
扶黎丹宗方向,昏昏欲睡的丹宗少主一拍大腿猛地跃起,“百花雅澜进阶丹尊想必就是凭着这一手五炉共丹,待本少主研究个明白,摸透了底细,再与他一较高下。”
毒不道时而拍着手,时而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嚎得叽叽喳喳,“这才是格局打开的真汉子啊!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雪方池目露赞赏之色,但悄悄看了眼大剑山的方向,随后又敛了敛神色。
晏清缩了缩脖子,似乎并不习惯这般万众瞩目,他躬身埋头于膝上,背后朝天八字显得格外水灵。沉静片刻后,才超小声地发出了一声“嘶——”
直至下一位灵子入场,四面传来的灼热视线这才缓缓消散,晏清松了口气,抬头环顾一圈,未果。
“清临呢?”
三人一狐皆是一惊,方才还坐在边上的宗清临,这会儿不知去哪儿了。
一满脸恍然的别石见仔细回想,“我印象中……宗道友说是看见了故人,前去问候。”
麦光头和尾巴同摇,“他哪有故人,他只有仇人。嗯,他明明是看困了,大概是找了个角落猫着了。”
容千凝捏紧麦光的脖颈晃了晃,“你说的是你自己么?”说罢,容千凝迷惑地朝右手边轻瞥,若有所思。
问仙弦的手指轻掐,眉心微微皱起,几息间,他蓦地咳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快速打出手诀,面色稍显恍惚。他轻轻推开了别石见的搀扶,“没事,吐习惯了。血祭推衍,结果更准。别担心宗道友,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几人这才稍稍放心。
别石见回头瞧见晏清正略显艰难地清理着骨指上残存的皮肉,她主动道,“棠溪道友,你双手不便,我帮你吧。我带了家传秘药,有净骨生肤之效,配上天蚕纱缠于伤处,哪怕是皮肉全无光秃噜一条腿的妖王,敷上不过几日,伤腿即可丰腴润亮,肢体灵光。”
见他似有犹豫之色,别石见接着道,“棠溪道友大可放心,往年家中受伤灵兽皆是我负责疗愈,手艺必不会让你失望。说来也是,与伤患相处久了,我也养成了见不得伤口的怪癖。见你双手皮肉全无,我一方面想起伤亡的灵兽,心生哀痛;一方面又犯了职业病,心痒难耐。”
第一地关行程过半,天关命题仍不明晰。若是正常运功疗伤,恐怕直至天关开启仍无法痊愈。别石见话已至此,晏清感叹对方心善,犹豫再三,咬牙道,“那就有劳别少主。”
别石见取出医匣,打趣道,“也许你更应该唤我别大夫。”
凌厉的杀意对着别石见二人骤然袭来,携卷而来的冷风拨动了问仙弦的覆眼白纱,只是不待其纵深贯入,容千凝的杏眼蓦地眯成一条直线,冷不丁甩出山海流云伞,坠于其上的紫藤似长鞭,将那道杀意硬生生抽了回去。
场外的交锋,宗清临自是一无所知,此刻他正徜徉于一片奇幻之境。
宗清临漫步于流波之上,百鸟游于水下,羽翼翻动飘摇的水花;千鱼翔于高天,鳍尾推开散漫的寒烟。
银紫交织的幻境,天地无限相接,唯有生于雪域高原之上的银白枯木撑开了水天一线。
待宗清临走近,顺着枯木之上流淌的紫光延伸至海中,隔着波光潋滟,他这才瞧清,这片“雪原”正翕动着鎏金巨眼,冷冷俯视,长尾似斩天长戟,劈入海中,卷起巨浪,将宗清临浇了个透心凉。
宗清临一面嘴里呸着混了兽类皮毛的海水,一面捯饬着黏在衣服上湿漉漉的鸟羽,心中惊叹这只眼睛闭他还大的巨兽仅从体型上看,其修为恐怕早就超过宗境。
鎏金巨眼的主人对着宗清临喷了个长长的鼻息,海雾又顺势扫了他一身,让本就凌乱邋遢的模样更是雪上加霜。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似冰玉雕琢般淌着莹莹冷光,五指轻扣半拳,直直叩在兽首上。那巨兽“嗷呜”一声,四肢蜷缩入腹下,兽首伏地。
身着繁复华丽仙袍的美人侧卧于巨兽头顶,他一手敲着巨兽脑壳,一手掀开盖在身上的兽耳,空灵缥缈之声似玉石击泉的回音,“鸾凤潜于银白之海,巨鲲翱于幽紫之天。这片灵域,感觉如何?”
宗清临抓了抓自己的湿哒哒的海鲜鸡窝头,三窍皆在,三体皆知,那他这是整个人都到了异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师父,我是在指环之中?”
“嗯哼。”苏苏翻了个身,从巨兽上一跃而下,逶迤的仙袍拂开层层细浪,“外面人多眼杂,不宜谈话,不如入我灵域,更易清心。”
宗清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那外面其他人发现我不见了?岂不是麻烦了……”
苏苏的声音散漫而鸿丽,“一点小把戏,不碍事。拉你进来,为师有话要说。”
宗清临凝神,仔细想了想近期除了让苏苏日常暴躁跳脚的容千凝外,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被单独拖进小黑屋且由本体亲自出面训话的错处。
一边想着,一边小步行至苏苏身后侧,“师父请说。”
苏苏倏而转身,突然逼近的容颜令宗清临连退了好几步。
“清临,还没回答我,你看这灵域,有何感受?”
宗清临细思后,慎重答道,“天地倒悬,时空失序。”
苏苏点点头,再道,“你再看看。”
宗清临稍稍迟疑,他索性俯下身,一手探入银海,摸到了飞鸟雪白刚劲的羽,清凉游过他的掌心,他微微一顿,又以手盛起一勺海水,却只握住了一团干燥的灵气。
他若有所思,望向上空。
踌躇之间,苏苏对着巨兽勾了勾指,巨兽一掌捞起宗清临丢在自己头顶,随后撑直四肢,径直向高天冲去。而巨兽背上的银色枯木,顺入紫天之中,不知去向何处。
宗清临一手抚上紫天,绵软细密包裹五指,约是摸到了湿润光滑的鱼鳞,他扣紧手指,似是攥住了一片软云,但张开五指,只见一捧摇曳的清水自指缝间滑落。
巨兽长尾抄起,将宗清临扔回苏苏身侧。宗清临抖了抖指间未尽之水,似雨滴坠入银海,荡起一圈涟漪。
宗清临沉吟片刻,谨慎道,“水非水,天非天,水亦天,天亦水。”
苏苏一声轻笑,随后袖手一挥,只见银海之中,鸾凤摆尾,与巨鲲游水而行;又见紫天之上,巨鲲振翅,与鸾凤乘风而上;再见银海,鸾凤与巨鲲一同展翼翱翔;回见紫天,巨鲲与鸾凤破开翻卷怒浪。
时而交织,时而分离,时而有序,时而错乱。
宗清临揉着鬓角,头晕目眩,“师父……这……”
“清临,你摸到的鸟羽、鱼鳞、海水、软云,可为真实?”
宗清临摩挲着指尖,回想着明晰的触感,“是。真实存在。”
“你所见的枯木与巨兽,是否为真实?”
他曾登顶巨兽,亦亲眼所见枯木随着巨兽拔高而贯入高天深处,“是。真实存在。”
“现下的你,魂体,灵体,躯体,皆在灵域之中,你是否认为自己经历的一切皆为真实?”
宗清临拨下残留在脸上的细毛,想起海浪浇头时的酸爽,“是……灵域有千百种变换,但我所经历的,皆为真实。”
苏苏拍了拍手,只见银海紫天全数消失不见,只剩下漆黑一片。他拂了拂衣摆,淡然道,“我为灵域之主,此地由我掌控,你认为你所见所感皆为真实存在,但于我而言,或真或假,不过一念之间。”
宗清临瞳孔骤缩,“师父,这是何意?”
苏苏沉默片刻,拍了拍宗清临的海鲜鸡窝头,顿时,丰姿俊秀的青年再度出现,“浮霆之外,亦有世界。你之真实,与他而言,或是能随意涂抹的虚假。真假的意义,仅在范围之内。若超脱于秩序规则与天地法则,真假即无意义可言。”
“原本于你而言,思考浮霆大陆真实与虚假为时尚早,但我低估了奈落使者的预示对你的影响。先前晏清双手燃火,你瞬间想到了烈火焚身三体皆灭,你将这一切怪罪于自己为晏清带来的不幸与灾厄。清临,与其说厄逆之子是你的罪名,倒不如说这是你必须自己克服的心结。”
“为师再帮你一次。吾赐予你一则批言,并向你允诺,在吾规则之下,此言皆为真实。”
“若你能超脱于浮霆大陆,奈落使者的预示,于你而言,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