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惧怒锁（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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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鸟飞长淮，百花满云梦。
阿淮，或者说阿槐，在道出这句石破天惊之言后，便不再言语，似乎是在给两仪留有消化的时间。
两仪却是痴了。
穷极一生，换来一个所谓骗局。
如何是惧，如何是怒。
惧生于未知，怒生于无能。
冷雨泠感受到神府之中的心头锁第一层岌岌可危，原先坚实的锁链在此刻几乎化为涌动的液体，伴随着两仪的神府共振，不断蒸腾的气体将神府烘得一片模糊，冷雨泠的灵体亦然不自主颤抖起来，她也随着两仪感受到了生命之中最本初的情绪——恐惧。
一切变得陌生了起来。
草木本不是草木，草木是利刃坚冰。冷雨泠只觉迈出每一步都无比困难，在无穷无尽的未知面前，任何一处变化都显得淹没其中，任何一次行动都只是在深渊之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但是很奇怪，在穷尽了初生的恐惧之后，一股力量却从心底迸发出来。
那力量很是霸道，一下子便将她的理智剥夺殆尽！
她只想呐喊，想破坏，想用尽一切力量——来昭告她的存在，来宣布她的诉求。
此刻她意识不到她本就存在，她也意识不到除非有能与之沟通的存在愿意与自己沟通，她终将无所依凭，亦将无处咆哮。
此力量，名愤怒。惧怒相生，无惧则无怒。
“阿淮，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是谁？”
冷雨泠随之一同不住地打摆子，深陷此生从未承受过的沉重惧怕与愤懑之中的二人只觉得肢体几近无法控制。
在阿槐行动之前，两仪便觉神念一滞，怒急攻心是立刻呕出一口淤血。
而在这刹那，一直以树形示人的阿槐也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利落地伸展树枝，将无所反抗的两仪紧拥缠绕，在冷雨泠的观感里，这更类似于进食般吞吃，三两息之间便被枝条笼罩了视野，似乎被其囫囵咽了下去。
在与两仪共感而感受彻底绞死的最后一刹，冷雨泠恍然，原来这世上，真有令人寻死的疼，她心中之锁也终于不堪其重，将其中的力量与代价一同加于她身。
力量似乎如同回归一般贪婪地吸附着她的血肉，将冷雨泠全身裹得密不透风，而哪怕在这等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这屏障响起：
“小友随我在记忆之中周游一轮，应当也找到了些许你心中所想。
我不瞒你，你进来并非偶然，如今这能让你我相遇的七情之锁已然解开一重，但你这情锁可谓我修道之人历之天劫，如若没有机缘相助，能安然度之难于登天。”
冷雨泠此刻已浑身麻痹，全然无法开口，神念更是在方才了悟的惧怒之中混乱不堪。七窍亦正涌出汩汩鲜血，两仪便也不废话，只悠悠叹息一声，有些落寞地自语道：
“我这缕残魂苟活至今，到头来，也是落得个葬身无故里，临终无人言的境地。”
“……也罢，也罢。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这后事，便交由给你这后生去终了罢。”
世人是一曲，终有穷尽时。
曲未终，人亦散。
觉知是变数，定者作末路。
……
“回禀掌教，弟子知罪了。”禾归两眼一睁就是认罪。
“知罪了？好。那你便说道说道——你所犯下的，是怎么个罪。”离虚掌心微抬，将一道无形的压力精准地锤在禾归神府的同时接道：“请吧。”
禾归直接被这道压力闷击得伏地半晌才勉强抬起头来，只忍着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将要呕出的血咽下，而后微微张了张口，不料此时又有一股鲜血涌出。他防备不及，只得让其顺着牙间缝隙流下，在下巴尖汇聚成血珠子几乎串成一线地滴落，只差个翻白眼的动作就可直接长眠于此。
“在你认罪之前，我且与你明说，你若是撒了谎且被我发现，那么处罚直接成倍，若是如实招来，处罚则酌情减轻。”
在禾归视角里对他所言的这段话算是除了刚刚那个下马威后的第二次警示，但在禾归视线被隔绝的地方，羊角辫与言川先后醒来，被障壁隔开的同时亦听到了这句话。
沉默良久，直到禾归用沙哑的嗓音缓缓叙述：“同门相残，是罪其一；嫁祸同门，是罪其二；盗窃禁书，是罪其三；隐瞒祸行，是罪其四。”
“……请掌门责罚。”
离虚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先挥手将这层内力障壁去除，而后微微转身，皮笑肉不笑地道：“杨长风，这可与你交待的不一样。”
……
冷雨泠能听见有个人声一直言语，却不能听懂对方说的内容，此时被情绪控制的她已然失去了基本的逻辑思维与危险感知，只是一个劲地尝试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怒火。
但很快，随着人声的继续，一股极为温和醇厚的能量顺着印堂涌入，将躁动而斑驳的神府稳定下来，而后是像个长者一般引导锁解之后的庞然能量，随之流入奇经八脉肌肉骨髓。
她只觉得一阵清凉。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段两仪道人的记忆，或者说，这是两仪道人专为她留下的最后一丝即将消散于天地的神念。
两仪道人始终温和的相貌出现在神府之中，不过忽隐忽现，明灭之间隐有破溃之象。
“小友，你误入我两仪阁，我既未尽地主之谊，也未道明原委，便让你走了这么一遭，是我为老不尊了。”
他始终注视着某处，顿了一顿后继续说道：
“但我已时日无多。自我分魂在露湖被阿淮绞杀之后，留在阁内的主魂也几乎耗散殆尽。本是打算龟息于此待传人入阁来继承我之遗志，但命运作祟，我这灵魂太过虚弱，弟子不入阁，我之讯息亦无法出阁，倒是辗转多年一直未能得一个下落。”
两仪道人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他似乎在等待些什么，但忽然晃过神来，眼神之中有些天真得过分的孩童般的茫然。
“也罢，我现在无法与你沟通，你且听我将此事交待清楚。”
他将一物的形象悬浮于空，此物不染尘，似光似影，若即若离。
“这是你先前试炼所遇，此物名‘无形’，是我生前结契之灵，你和祂本源相契，契合之度甚至过于我，但与此同时，我再次为我的不留余地感到抱歉。这是一份强加于你的宿命。”
“但这对你并非全是坏事。我以余下全部魂魄残留的本源内力助你安稳突破，而你这情锁着实是其中关窍。”
“阿淮……她与我结契之时的暴毙并非是走火入魔般的偶然事件。而你之所以能够如入我记忆而心智不受影响，应当也与你这情锁相关，我记忆之中蕴含的情感太过浓烈，若是换了旁人，应当在无形试炼那一关便被逐出阁去了。这么算来，这差事，你确是最佳人选。”
“这是你的负担，亦是你的机缘。”
他一顿一顿地将话慢慢讲述，这次沉默的时间额外久。
“缘由应当交待得差不多了，只有最后三件事。”
他幻化出一本书册模样的形象，声音有些迟缓：“第一件事，这是内阁之中的停云整史册，在我交待完之后你且先随无形前去寻来，交给名为叶籽的师兄。只原封不动地交给他便可，他明白我的意思。”
书册的模样隐去，两仪道人的形象也逐渐消散，只余声音仍在阁中回荡：
“第二件事，你若有机会，定要拜入至朴师兄门下，其中关窍，日后你自会知晓。而无论成功与否，在你到达初合质巅峰之时，便须得出宗去一趟露湖，去找阿淮，哪怕我永远不可能知晓真相，我也知晓这真相定然不会绕过阿淮身边，而你身上的秘密，亦不会绕过阿淮身边，这便是最后一件事。”
悠久又旷远的回响，也终落得沉甸甸又轻飘飘的空荡。
“跟我来。”
空灵的嗓音从前方传来，冷雨泠终是睁开了眼。她的双目聚焦于前方，眼前仍旧一片模糊时只见一处流光灿然又晶莹流动，像是无数飞星涌来，想来是名为无形的器灵。
她撑着站起来后将双眸微闭一会，再度睁开之时才见得全貌，而令人诧异的是，这器灵的样貌却仍旧只是给人以印象，而非形象，亲眼所见与方才模糊所感一般无二。
见冷雨泠转醒，祂也不再耽搁，直接化作一条流光向前略去。
好在祂留有较长时间的轨迹，冷雨泠跟随得虽说有些吃力，但也不至于被落在某处无所从。
但细细观之，这路线与先前登阁几乎毫无重叠，更是有接近一半的落脚点放置在半空，冷雨泠本有些犹豫是否要踩上去，但在逐渐消逝的光影之前还是一咬牙直接踩了上去，她有些新奇自己心脏怦怦跳的体验，像是擂鼓一般让全身的内力调动到最强。
这种心意……姜长老好像称之为战意。
还好落脚之时踩落于实处，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但此刻她突然想起，两仪记忆之中的两仪阁与自己眼中的不同之处——那梯子是双旋之梯，并非单旋梯。
恰在此时，无形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你这小心翼翼的性子不知要何时才能到了地方，我且将你双眸关窍暂时封闭，如若不能识得幻境，亦然不存在破境之法。”
冷雨泠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眼眸之中，有什么悄然熄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惧怒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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