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清泽》松烟浣

11、秋猎

　　因着这场秋猎，江霄一反常态也要同去，参与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都想着要在圣上面前英勇一番，博得个好印象。

　　天还蒙蒙亮，一群人便骑着快马，带着武器，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猎场设在了京城郊外的一座山上，驻扎点便定在了山脚下。

　　景王殿下极度重视此次秋猎，一个孟子澄还不够，还去宫中调来了差不多一半的禁军，将营地包绕得水泄不通。

　　江霄虽然并不打算亲自参与围猎，但是参与度也是极高的。承了江愈和罗意远的邀请，登上了特意搭建的高台，先说了一大段振奋人心的话，最后大手一挥，“开始！”

　　一群人便纵马而出。
　　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骑着烈马，深入密林，行于山间。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他们的火眼金睛，任何一只猎物都不会逃过他们的精湛弓法。
　　秋猎，本就是一个少年郎们展示自己的最佳舞台。

　　不错不错，大家都很精神！

　　江霄满意点头，转过身，却看见季阑牵着一匹马正向他走来。
　　那马通体雪白，即使是细细看去，竟也挑不出一丝杂色。与那一身白衣的季阑倒也是极为相称的。

　　“你这是做什么？”
　　江霄见此，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那马儿倒是见江霄陌生，冲他喷了好几个响鼻，却被季阑轻拍了好几下脑袋，这才乖顺下来。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陛下不想去骑马逛逛吗？”
　　即使是秋猎，季阑依旧穿得随性，修身简约的白袍在一堆劲装里确是有些格格不入。牵着根缰绳，静静地立在一旁，眉眼柔和。

　　江霄却闻此变了脸色，把人拉至一旁，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别闹。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参与秋猎吗？就是因为原身武功高强，而我什么都不会，一上场就要露泄的。”

　　“不信你探探。”
　　江霄倒是坦然，向上拉了拉衣袖，露出半截洁白的腕子，就往季阑的面前放。

　　季阑一怔，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似是被江霄的举动给吓到了。
　　就这么放心把脉门放在自己面前吗？

　　季阑无奈，轻叹口气，便顺着江霄的话搭上了他的手腕。

　　不愧是皇帝，山珍海味地养着，自是与旁人不同。指间下的皮肤细腻光滑，犹如上好的瓷釉，令人爱不释手。
　　季阑不由得多摩挲了几下，这才寻到了脉。

　　“你这具身体里确实蕴着很强的内力。”

　　“是吧！是吧！”江霄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可很快又开始低落，“可惜我压根不会用。我也不敢和其他人说，让他们教教我。”

　　“有空我教你。”季阑收回了手，看向江霄。

　　而面前垂头丧气的江霄，就像是受到了极大委屈的小动物，周身都散发出可怜巴巴求安慰的讯息。

　　季阑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可手伸到一半又募地停住。
　　理智回了笼，顶着江霄疑惑的眼神，也只能僵硬地把手往下移，拍了拍他的肩膀。为掩饰尴尬，还故作自然地问了句，“会骑马吗？”

　　“不会。”
　　江霄倒是没在意季阑的这些举动，顺势答道。

　　“那今日就先教你骑马吧。”
　　季阑转过身，摸了摸马头，在江霄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呼出一口气。

　　“啊？今天这么多护卫，你教我骑马，你这是嫌我暴露得不够快吗？”
　　江霄似是被这话惊到了。环顾四周，上百的禁军护卫，分成了一列列纵队，恪尽职守地在营地周围巡视着，眼神锐利，气质凛然。
　　这可不是学骑马的好地方。

　　“那简单，不让护卫跟着就行。”
　　季阑不以为然。

　　“那我的安危呢？”
　　江霄有些无语。

　　“这不有我跟着你吗？”
　　一旁的白马站得有些不耐了，开始在原地踏步，似在催促。季阑拽紧了些缰绳，安抚了一下马儿，一脸的理所当然。

　　江霄见这一人一马，顿时语塞，“……也行。”季阑确实是比那些护卫好用多了。

　　两人先是要找一个无人处。

　　出营地时，护卫本想要跟上来，却被江霄喝令退下，转头看见了季阑，便也就退了回去。
　　毕竟据副统领孟子澄所言，这季太医可不是个好惹的主。武功技艺绝不会在他们之下，定是能护好陛下的。

　　摆脱了护卫，两人便牵着马进入了丛林，直到看不见营地了才停下。

　　猎场中树木繁多，枝叶茂密，本来是不大适合学骑马的。
　　但两人这次的运气属实不错，不仅成功找到了一大块空地，在寻找途中，季阑还抓到了一只兔子。

　　“要养吗？”季阑一手拽着马上的缰绳，一手捏着兔子的后脖颈，还将它转了个身，彻彻底底地展示在江霄的面前。

　　那兔子体型偏小，看着应当还未成年。毛色是棕灰色的，背脊处则有几处不规则的黑色斑点。三瓣嘴无意识地嚅动着，两只长长的耳朵竖立着，一双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就这么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江霄。

　　确实可爱，但是……
　　“不要！”江霄不假思索，果断拒绝。

　　季阑一愣，但见江霄如此坚决，也只能慢慢将兔子放下，看着它蹦跶着跑远，钻入了灌木丛中，“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可爱的事物。”

　　“确实喜欢。”
　　江霄向前了几步，站在了季阑身侧，同他一起目送着小兔子的远去。

　　“那你为何？”季阑实在不解，特意转过身看着他问道。

　　江霄却是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双手抱于胸前，睨了一眼季阑疑惑的表情，才施施然开口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未成年的小兔子呢，就应该待在兔妈妈身边。跟着我有什么用啊？”

　　“你是皇帝，让它跟着你，衣食无忧自是没问题。”季阑仍是不解。

　　江霄却不这么想，晃了晃食指，颇具耐心地解释道：“不不不，人生又不是只有吃喝，兔子也一样。跟着我虽然吃喝不愁，但却离开了家人，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周围还没其他兔子小伙伴，多残忍啊。”

　　“你竟是这么想的。”
　　季阑惊诧于江霄说的这番话。没想到在官场耳濡目染了七年的小皇帝，内里还是保留了一份天真和善良。
　　不过，这样才是江霄。

　　季阑露出了一个轻浅的微笑，夸赞道：“很奇特的想法。”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
　　江霄自是不放过任何一次在季阑面前吹捧自己的机会。若是他长了尾巴，此时定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行了。”季阑晃了晃手里的缰绳，将那高高的尾巴压了下来，“该学骑马了。”

　　“好吧。”
　　到了不擅长的领域，江霄身上的气焰就消失无影踪了。恹恹地走到了马的左侧，准备上马。
　　身后的尾巴像是有实体一般。季阑看着它顿时矮了半截，灰溜溜地垂在地上，随着江霄的脚步拖动，时不时还摆动一下。

　　原谅季阑，他再一次没憋住笑。

　　江霄自然是听到了。一只脚踏在了马镫上，双手扶在马身上，眼睛却是狠狠地瞪向了季阑。

　　不能把人惹毛了。
　　季阑立刻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开始正经教学，“手不要扶在马身上，而是握住马鞍前方。对，就是这样。然后用在马镫上的左脚慢慢推动身体跨上马背，最后把身体重心放在马鞍上。好，完成。”

　　在季阑手把手的教导下，江霄顺利地上了马。
　　第一次坐在马背上的江霄略感新奇，可偏偏又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偏头看着下面的季阑，一脸希冀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指令。

　　季阑也绝对不失所望，拍拍江霄的小腿肚，嘱咐道：“放松些。腿轻轻地夹着马腹，身子也不用绷得那么紧，调整好自己的重心。这马性子还算温和，你不必如此紧张。”

　　江霄照着季阑的话，又微调了好几下自己的坐姿，直到季阑点头。

　　“先带你慢走看看，适应一下骑马的节奏。”正说着，季阑拽了拽缰绳，让那白马跟着他的步伐，慢悠悠地向前。

　　江霄自是感到兴奋。

　　起初紧张得不行绷直了身体，全心全意地专注着身下的颠簸。
　　时间长了，便渐入佳境，放松了身体，跟着马的动作一同上下，甚至还有闲心去伴着马蹄声，去观赏起周围的风景了。

　　高大树木拔地而起，树冠层层叠叠，犹如一片绿海，随风漂浮着，发出了细碎的声响。林间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轻嗅一缕，便使人心情舒畅，整个人似乎都平静下来。

　　看来暂且搁下公务，出来游玩一番，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季阑见江霄适应得差不多了，便把缰绳交到了他的手里，指导他双手握住缰绳，轻踢马肚子，开始了快步模式。
　　而季阑自己便施展轻功，寸步不离地跟在马后，以免发生意外。

　　江霄学得还不错，不仅已经习惯了快步的节奏，甚至还能通过缰绳来指示马停止，转弯了。

　　季阑见此，颇为欣慰，还没好好放松一下，却看见那马突然停住。

　　那马不知为何受了惊，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作为初学者的江霄在这惊险时刻自是乱了阵脚，虽然手里还攥着缰绳，但重心已偏，眼看着就要摔下马去。

　　季阑一个翻身上马，揽住了江霄的腰，帮他重新稳住身体，手中挽着缰绳，带了些技巧地用力一扯，那马的前蹄就安安稳稳地落下了。

　　江霄劫后余生，大口地喘着气，缩在了季阑的怀里。

　　往前头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意外的罪魁祸首竟是……

　　“那只小兔子！”
　　可惜已经被人残忍杀害，尸体就这么被扔在了路中央。
　　一瞬间，江霄寒毛直立，冷汗布满了整个背部。

　　这是何意？
　　有人一直在看吗？

　　不过江霄也来不及细想了。

　　草丛中冷光闪过，似乎只是太阳照在叶片上的反光。

　　季阑却在下一秒带着江霄快速下马。

　　随后一只袖箭便射中了白马的后肢。
　　那马吃痛，嘶吼着跑远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江霄的脑袋还有些发懵，但有一个念头已经越发清晰了。
　　有刺客！

作者有话说

　　凉凉的，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