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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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逃跑。在太阳升起之前，在月亮落下之后。
沿着神庙的边缘往外狂奔，此刻晨昏交替，天地无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和声音，不能点起火把，就一只手提着长袍、另一只手拎着笨重的木鞋，在沙砾碎石间跑到双脚都鲜血淋漓。
逃走的祭品惊扰了门前的守卫，一大帮人山呼海啸似地冲在前头，声音就像煮沸的汤一样咕噜噜地冒着泡：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这可是海神大人的祭品，出了问题我们都要掉脑袋！”
“快追，快追！”
血迹成了最好的路标，在人群即将追上我的时刻，我一面跑，一面回头看。
看暗夜里浮动的火种，他们身后朝阳初生，一抹霞光自上而下，慢慢地照亮大地。这一刻就像是舞台上的揭幕，帷幕拉开，脸上的表情渐次显现——一张张狰狞的脸，恐惧的脸，后怕的脸。
看够了，我扭回头去，才发现，哦。我跑到了死路，一处悬崖。
黑沉的天如同一块巨石般压下来，压在我的背上，惊涛拍岸，雪白的浪花一片一片地碎在礁石上。
我慢慢地站住了脚步，身后的人也是。
“……其实我刚刚在梦游。”我露出一个笑，双手合十，做虔诚状，“我在梦里跟海神大人一起散步呢，所以，看在海神大人的面子上……”
人们面面相觑。
“……”
……海神大人一点也不灵，祂的面子也是。
被绑上船的时候，我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
祭祀海神、祈求风调雨顺的方式多种多样，我闭着眼都能一一数出来：
燎祭，将人置于柴上焚烧；伐祭，斩首；卯祭，对半剖开；删祭，砍去四肢；陷祭，陷人于坑中……
沉祭，将人沉入海底。
船驶出了一段距离，突然下起了雨。海上的风浪变得更大了，原本清澈见底的海面沉了下去，难以看清海面下的动静。黑色的云团压在所有人的背上，如同一柄悬在头上的剑，叫人心神紧绷。
“看，肯定是海神大人发怒了。”我被绑在柱子上，张口就是忽悠，“我是海神大人的信徒，你们把我绑在这里肯定惹祂生气了。”
水手面上犹豫了一瞬，但很快，对于神使的恐惧逼得他强压了下来：“神使大人说……”
“神使大人又不是神！”我打断他，“你看，现在风浪这么大，神使大人又救不了你。”
“好吧，就算你不放我，船也不能再往前开了。”我说，“实在不行，你就把我从这里扔下去……反正我肯定活不了了。”
水手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海风把他身上灰蓝色的罩袍吹得哗啦啦响。
我继续做虔诚状：“海神大人说，作为信徒要虔诚、要善心……你就当我临死前发发善心。我可是海神大人最虔诚的信徒。”
水手被我说动了，湿漉漉的掌心往额头一抹，走过来拎起我的后衣领，要把我往甲板上拖。
就是现在！我趁着他过来弯腰解开绳子的瞬间，一脚踢在他腰间，劈手夺过他挂在腰间的杀鱼刀，没有丝毫犹豫，噗嗤一声，雪白的刀刃没入对方腹部。
鲜血喷上我的脸。
……早就说过了，海神大人，一点也不灵。
“快找！海神的祭品不见了！”
风更大了。海水漫入船舱，挡在我面前的几具尸体已经发冷发僵，我压下喉底的恶心感。第一次杀人，我的手也在抖，只不过那颤抖的程度在狂风骤雨中几乎看不清。
天地良心，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我不想杀人。
但我也不想死。我不想作为祭品死去，不想给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反正绝对不灵的海神做祭品。
“放下……扶风绳……转舵！快……！”
“不好浪太大了……进水了！已经快淹进半个船舱了！”①
有人来抓我。
“快……快把祭品扔下去！”
风浪愈发大了，对我来说如此巨大，难以逃脱的船只在这天地间却显得如此渺小，摇摇欲坠。水手踢开几个已经泡胀的尸体，在我力竭之时拎着我的后领将我拖回甲板。
“放开！……放开我！滚！”挣扎逐渐微弱，甲板上的风浪却逐渐平息。
有飘渺虚幻的歌声自渺远辽阔的海面之外传来，那歌声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大海的怒火。
水手仓惶驶离这一片海域，而在这之前，我被抓着后领，不由分说地丢入海中。
仰着面落入海中时，我瞧见头顶阴沉的乌云散开了，一抹金光照亮了天边的地平线。
“砰！”水花溅起，巨大的声音震得我耳朵隆隆作响，咆哮的海浪淹没了我最后的呼救声。但此刻我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了，身体落入海底，沉沉地往下落。无穷无尽的潮水向我涌来，灌入口鼻和眼睛。
……我不想死。这是我脑海中最后的意识。救……救救我……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一股温暖的力量突然将我拥住。
浮出水面时，我看到了一双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一双晚霞色的眼睛。
“……被丢下的人类吗？”
他的声音清越而缥缈，如珠落玉盘，隔着雾气和灌入耳膜的海水，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说不出话来。
救我……救救我……
他坐在一块破碎的浮木上，湛蓝的衣衫顺着洋流漂浮翻飞，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华美，他低头凑近时，颈侧的鳞片在波涛中闪着幽微的光泽。
天哪。这是一只利莫里亚人。
我的心里隐约地浮现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少年忽然一笑。
“想让我救你？”他压低身子，朝我伸出手。我怔怔地，把手搭了上去——
嘶！指尖一烫。相握的一瞬间，他的指尖闪出一道滚烫的火焰，燎着了我的指尖。
少年大笑起来。露出狡黠的神情，仿佛为这恶作剧多么得意似的。
但此刻我已经顾不上了。意识模糊中，我想起那个传说。
只要获得利莫里亚人的一个吻，就能获得在水下呼吸的能力。
我抓住他，抓紧他，不顾一切地，用尽全身力气——
一片起伏的海水中，我捧住他惊愕的脸，绝望地吻了下去。
救救我……
血腥味与咸涩的海水交织在彼此的唇齿间，我对上了那双晚霞色的眼睛。
惊愕从他的脸上褪去，那双晚霞色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我，而后俯下身，湿热的呼吸扑打在耳边。
“我可以救你。”他说，“但作为回报……”
“你要献上你的一切，成为我的信徒。”
——不。
我已经不想再做任何人的信徒了。
我张了张嘴，但只勉强发出一个虚弱的声音。随即，铺天盖地黑暗迎头落下——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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