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三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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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靠在码头的居然是一驾黑色马车，车门上有珊瑚镶嵌出来的皇室族徽，半个轮子正在水中沉浮。负责拉车的是几个健硕的海马，此刻正在水下你先我后地往前拱着。叫人觉得若是将系在码头上的缆绳一解，它们必定会象几支箭一般地冲出去。
陵迦拉我上车。王宫在海底，因此我早做好了入水的心理准备。
“还会难过吗？”他突然问。
我一怔，刹那间不好的记忆纷至沓来。我想起第一次他是怎样残忍地把我拖到水里，第二次他又是怎么无情地把我丢在水瓮之中，还有许许多多他所做过的无聊又可恨的事情，一一浮现。
他是个恶魔，是我一直痛恨发誓永远都不会原谅的人啊！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如换了个人一般温柔体贴起来？还是，这一切都只是更残酷戏弄的前奏、无情侮辱的烟幕？真是太笨了！我怎可以大意地放下心防，同他朋友似的交往起来？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他，心乱如麻。他只当我仍不习惯入水，鼓舞一般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如同昨晚跳舞时候一般带着几分比我高的温度，我却如遭蛇吻，手指僵硬，连同手臂都僵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
正想抽出手，缆绳被解开，坐在马车头上的车夫响亮地甩了记鞭子，“啪”地一声，马车蹿了出去。车身以很小的角度在海面上滑行了一阵子，便扑入水中。入水的刹那，清蓝海水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感觉整座车厢一下子被浸没。
我用手轻轻按住裙角，睁开眼睛，看到陵迦的头发如白色流苏一般腾起，而隔着无数细小的泡沫，他的脸正侧向我，关注地看着我的神情。
我无言地转头，看向车窗之外，窗外熟悉的景色令我暂忘心事——这美丽的蓝色空间，长满橙红色海葵的珊瑚礁，彩色如带的游鱼，各色各样的海洋居民，都让人怀念。
我回来了，我是属于这里的，再没有比海的味道、水的拥抱更让人感到放松的了。当我克服了那诅咒一般的窒息之后，海底世界的幽深神秘一日比一日更吸引我。
“很美是吧？”陵迦的声音里也充满了骄傲。
我猛然想到，这和平丰盛的景象也有他的三分功劳，心不禁又软下来。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认识的，可是全部的他？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我问。
“为什么这么问？”
“你邀请我做你的舞伴，如果不是朋友，为什么这么做呢？”
“那算是吧。”
“那么，你有戏弄朋友的癖好吗？”
他看着我，有一阵子不出声。
我解释：“如果是的话，那么我想早点做好心理准备是适宜的。一个人付出友谊，也意味着付出信任、关爱……如果另一个人不这么认为，不如一开始大家就讲清楚。”
他面无表情，“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付出并不平等？”
“评价一个人的依据，不过是看他以前做了些什么。而你以前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并不能让人放心接受你的好意不是吗？”
他的嘴唇抿紧了，“你爱记着什么事、记多久都跟我没关系，做得成做不成朋友也无所谓。”
我忍耐，“我并不是专爱记仇，无论谁对我一点点好，我都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但我需要一个承诺，承诺朋友之间绝不互相伤害。”
车驾继续往下，周围暗了下来。在阴暗的马车里，他看起来离我那么遥远，而不是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的距离。
“聪明的人从不做承诺，因为承诺通常难以实现。”
“这不可能！”我低低地叫。
“哦？”他忽然笑起来，带着些许讽刺，沉声道，“我从前曾有一个朋友，她答应永远都不会离开，可一转头就走得干净利落，连头都没回。”
他不能因为一个人的食言、一个人的背叛就这样愤世嫉俗，即使，那个人对他可能非常重要。
“至少她承诺的时候是真心的。”我想要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他躲开了。他坐在车厢的一角，长发如银色水草，飘浮在脸侧，遮住他脸上表情。
我暗暗叹一口气，我到底不是他，不知道他当时感受，有什么资格妄加评论？我轻轻说：“世上没有永远不散的宴席，相守和别离，生和死，爱和恨，都象光和影，你接受了一个，就必须同时接受另外一个。”
他垂着头，仿佛根本没听到，一味沉落在自己的思绪和回忆里头。每个人心里都有旁人不可触碰的一块地方，潇洒如陵迦，也不能免俗。
我不忍打搅他，转头看车窗外。
马车在空旷的大海里稳稳地向下方行驶。渐渐地，两旁出现高挑的路灯，里面跳跃着无色的冷焰。愈往海底，日照愈弱，四周灯光由零星几点变得密集起来。
我看到前方的下面一座宏伟宫殿的轮廓渐渐显露。近了，可以看到这宫殿建筑在一块矗立海底的硕大礁石上。此刻整座宫殿灯火辉煌，所有的玳瑁瓦和白石栏杆统统被照亮，这令它的周围看起来如同黑暗不见底的深渊。
宫外停靠了无数各色车马，许多盛装的人聚拢了来。
马车停稳了，陵迦开门跳了下去。我下去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对着我抬高胳膊。我看到他的脸，乍看之下，他掩饰得很好，仿佛平静无波。可是只有我知道，方才提到的那件事是怎样影响了他的心情。他一如平常的眉宇之间，如果连笑容都装不出来，那是真的不开心。
忽然之间，我份外想念他笑嘻嘻的样子。虽然你不知道下一刻他会做出什么恶作剧，可那又不同，那是另外一种担心。
揽着陵迦的胳膊，我和他沉默着沿着王宫那白云石阶往里头走。
进了大门，我一眼看到站在第二道门那里迎接宾客的那迦，顿时眼睛里就再看不到其它人了——他穿了件很是传统的白色礼服，宽袍广袖，上面隐约用暗纹绣了些什么花纹。一顶并不十分耀目的金冠压在他束起的银发上。
因为惊觉自己对他的感情，我看他的时候就带了异样的仔细——因为经常皱眉，他的双眉之间早已有刀刻一般深深的眉沟，让人有一种想要抚平的冲动。他的鼻子是笔直的，据说这样的人通常很正直。他的唇厚实端方，下巴尖有一处微凹。
他整个人就是这样，端正沉稳，象一种黑石头，你只有把它捧在手心里细细地看，才能看见它隐隐流动的光华。
我只能说，如果你喜爱一个人，会觉得他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