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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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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说什么?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忘记了哭泣,绝望地看着他。他、他要将我拍卖?
他看进我的眼睛里,始终微微笑,似乎甚为享受我眼底的绝望:“为什么不?我曾经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所以把你抢了来。可原来你不是,那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
“你可以让我走!”这句话因为嘴巴被捂住变成几个除我以为没人听得懂的呜呜呜。
“我放开手的时候你得保证不叫!”他放开手。
“你可以让我走,放我自由!”我以他要求的耳语一般的声音说道。
“这是个好提议,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我需要一个拍卖物。你是这么好心肠的一个女孩子,不会让我为难对不对?”
我哭笑不得。
“等下上去的时候配合点,不要作无谓的反抗,弄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啊!”我真的震惊了,他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吓唬我的吗?“你不能这么做!”
“哦?”他斜睨着我。
我意识到他能这么做。我现在身在藏污纳垢的黑市里,而陵迦,他曾经做过什么事?他杀过人!他是一个皮相好看、内心黑暗的恶魔。
“不!我绝不上去!”我断然拒绝,尽管底气不足,但念及刚刚茉莉儿的情状,光是在台下看着,就觉得无比凄惨不能忍受,更何况是自己上去,供众人当稀罕物那样参观,评头论足,论斤论两地卖肉,简直叫人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不,不要卖掉我!”我是多么恐惧,以至于浑身遏制不住地发抖,头低下,背佝偻,抱成一团仍不能感到一点点安全。
我并不希冀陵迦的同情,可是即便是他,这时候听起来也有一丝心软。“我不勉强你。”他这样说道,我如同听到天籁,眼睛发亮,抬起头来。“你不去也可以,但是总要有东西拿出来卖,我可不想破坏这里的规矩遭到什么不测。这样吧,虽然算不上什么珍贵之物,但也勉强能用上——曼莲和妙莲,你选一个代替你吧!”
我方才明白过来他拐着弯的嘲弄:他永远不会让我做一个好人!他永远让我选择,是做一个跟他一样无情的人因而活下来还是固执做自己走向毁灭。
“为什么?”我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可恶?因为你高高在上比我强比我聪明就使着劲欺负我。试炼别人让你很开心么?”
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他指指帐篷的后门:“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你可以走,不过她们中得有一个代你上去;要不你就留下,乖乖上去。”
他说完,真的不再挡住我的路,自顾自走回了帐篷前面,背对着我坐着自斟自饮。
天,跟他在一起再呆多一刻,简直要让人窒息。我逃生一般逃出帐篷,倚着黑暗潮湿的岩壁,大口地喘着气。
我当然不能留下,太可怕了!
远离那些帐篷的崖壁下有夜光珠照不到的阴影,我身量矮小,完全可以在这里面躲避来往的侍从,从而顺利脱逃。然后我可以找到海王,通知他,他会派人过来结束这罪恶的一切。
但是万一……
且慢,为什么我总得是考虑这些的人?为什么我总是想要把责任背到身上?我只是,只是一条无家可归的人鱼呀。
但是万一,一切都没这么顺利:万一海国的守卫们没能及时到来,万一黑市贩子们早有防备,混战之中有漏网之鱼,万一曼莲她们因此而受到伤害……日后夜深人静之时,我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拷问?
“小姐,你没事吧?”一只路过的龙虾发觉了我,怀疑地察看我的脸色。
我勉强笑了笑:“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那快回去吧!有很美味的芝士蛋糕,已经送上了。”
我回到19号帐篷,妙莲她们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心里一阵刺痛,背叛她们的友情,将她们其中的一个送上不归路,做来不是很难,只是不能。
陵迦见我回头,并不意外:“善良总得付出代价呵?”
我咬紧牙关:“是的,做冷漠、自私甚至卑鄙的人更容易!”我也许是一个古老过时的人,有着守旧保守的想法,可我只是想要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做我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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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由我们19号客人提供,世界上仅此一条的奇异生物——长着一双腿的美人鱼!”
陵迦貌似关怀地扶着我,登上通往高台的竖梯。
拍卖师的女助手拦住他:“对不起,除了拍卖品,客人是不被允许上去的。”
“老实说,她有一点害羞。”陵迦解释道。
那个下巴尖尖长得很象老鼠的女人笑起来:“那她得克服这点,被人买下之后,叫她害羞的事还多着哪!”
“好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们处理不了我的货品时再叫我好了。”陵迦冲我眨眨眼,神情轻松,好像我们只是暂时道别,很快就会再相见。
我被独个儿带上高台。这里是由几十颗昂贵的夜明珠照耀着洞穴里最敞亮的一块地方。从这里可以看到四周所有帐篷里的人,那是怎样一群样貌猥琐可怕的蛇虫鼠蚁。我闭紧了眼睛,不敢多看。
台下起了一片惊讶的议论声:“什么美人鱼,这不是个人类吗?”“谁抓了个人类过来冒充美人鱼呀!”“真是的,再漂亮也是假货,假货也拿出来卖!”
侏儒主持人尴尬地清清嗓子,双手按下:“大家安静,我们会展示给大家看,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人鱼。”
我绝望地看着一个两人多高的透明水瓮被抬上来。
台下顿时兴奋起来:“是不是余兴节目呢?”“是要淹死她吗?”
“进去吧!我的美人儿!”侏儒拉着我的手。我记起那溺水的感觉,那死亡的感觉让人惊悚。我挣扎,不肯乖乖下水。
“快,快!”四周嗜血的声音响成一片。
侏儒和我相持不下,出了一头汗,一边示意他的鼠人助手来帮忙。他们要强行按我入水,我惊恐万分。
“让我来!”骚乱中陵迦冷冷的声音象一支箭,刺破了我的心脏。
“让他去!”“我们要看!快!”
“为什么不?”这种情势下,侏儒同意了,“人们爱看主人亲手淹死自己的奴隶!”
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我看着他走向我,红衣如血,风度翩翩,带着那种令人心动的微笑。他走到我面前,轻轻抱住我,一只手伸到我的膝弯,将我打横抱起来,登上架在水瓮上的梯子。
“不要!”在水瓮之上,我抓住他胸前衣领,轻轻哀求。不要让我受伤,不要让我痛苦,不要让我在那些我瞧不起的坏人面前出丑。如果他再次这么做,我会恨他,我发誓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他看着怀里的我,我们的脸相隔那么近,他的呼吸拂到我脸上。我竟然,看到他脸上细微的、歉意的表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可是温柔?
“痛苦很快都会结束,相信我。”他低头,轻轻地在我脸颊印上一个吻,然后松了手。
我沉入水,象沉入一个不愿醒的梦境,带着深深的失望和委屈。我闭上眼睛,试着调节自己的呼吸,试着让痛苦来得不那么猛烈。这个时候,一滴泪,划出眼角,很快地消失在周围的水里——我愿意相信他不是坏到无可救药,可是他亲手摧毁了这一点。
窒息的痛苦很快来到,我不禁失控地抽搐,因此哭得更加厉害。我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但却可以想见所有的人都在观看我的痛苦。
等一切平静下来,四周爆发出惊叹和鼓掌。“果然是奇异的美人鱼!”他们赞叹,“竟然可以在水里生存!一定不是人类!”
“看啊,看她乌黑得象夜空的头发,看她蜜糖色的肌肤,看她楚楚动人的脸庞还有那么可爱的一双脚!”侏儒鼓动着,“起价三万金铢,请有意向的客人赶快出手了。”
“三万金铢?你可真给我带来了一笔不小的财富!”陵迦趴在水瓮上方,试着跟我交谈。
我的心已经破碎,我缩在瓮底,以那种跟茉莉儿一模一样的姿态尽力蜷缩自己,好像这样,心里的痛就可以轻一点,轻一点。
“三万五,四万,哦,这边,四万五……”
价格一直在涨,不过我已经不关心。我已经身在地狱。
到十五万,侏儒刺耳的报价声终于停住,“十五万一次,十五万两次,十五万——啊,这边的20号客人报出十五万五千的新价格!”
新来的客人插了进来不免惹人注意。就连我,也不由地从披落的发隙里瞥了一眼。这一眼,我的眼泪愈发不可遏制地散入水中。是海王,是他,他来了,他来了!他来救我了!
陵迦也看到了,摸了摸鼻子,气得不行:“他还真是有空!”
“十六万,新的记录产生了!”侏儒兴奋地说道,有个一直没有举牌的神秘客人终于出手了,“十六万五……”
新一轮竞争开始,我已不能不关心。我游到边上,趴在玻璃上望向那个方向。虽然那迦披着兜头的披风,遮住了他标志般的银白色头发,可是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一定是来清剿这帮匪徒的,可是却先来救我。
那迦不断举牌,和另一方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18号客人争夺着。价格攀上十八万,双方考虑的时间拉长,有好几次都快要一锤定音了,才再度上升。
我听到陵迦的笑声,我试图忽略他,可是他的声音传下来:“据我所知,这家伙的财产总共十几万,拼拼凑凑,卖房卖地打足了二十万,要想跟这些百万身家的富豪们拼除非动用国库。可问题是,他一向自命清高,会不会动用国库来买一个女人呢?”
我握紧了拳头,揪紧了心,只是紧紧地看住那个人。结果并不重要,他肯为我出手,已经给我冰凉的世界带来温暖。让我知道无论去到哪里,他都是关爱我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