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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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与时一直觉得，考官是为了救国救民。
元和五年的时候，他出生在一对农民家里。
那对农民无名无姓，已经到了连饭都吃不起的程度。于是他们把刚出生的娃娃卖给了人牙子。刚刚生下孩子的母亲用二两碎银换走了自己年幼的儿子，在她的脸上反而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
这并不是枉为人母，而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在政府这样的压迫中，孩子就算留在她的手里也没有办法将其健康的抚养长大，甚至如果带着这个孩子，连身为母亲的她自己，可能都无法活下去了。
所以将其卖给人牙子，然后不管不问，便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至于愧疚和担心，总归是要排在生存后面的。
幸运的是，周与时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放进黑煤矿里做苦力，或是进入黑砖坊填一辈子的柴火。
人牙子抱着年幼的周与时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周先生。
彼时的周先生还是村里最负盛名的私塾先生，村里的大户人家都争着抢着要给自己的孩子送进周先生的学堂。
那时的周与时安安静静地躺在人牙子臂弯里，不哭不闹，乍一看还以为是他自己的小孩。
不过也是奇怪，在长街上经过那么多人，周与时都没什么反应，只有擦过周先生青色的长衫时，突然哭闹起来。
人牙子不会哄孩子，狠狠掐了他大腿一把，没想到小孩子哭得更欢了，扯着嗓子大声嚎啕。街上的人或多或少地对着他投来些好奇的目光，又很快淡漠地收了回去。
他松了口气，把年幼的周与时揽进斗篷里，刚准备继续走，却被周先生厉声喝住：“站住！”
人牙子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听到这声当头棒喝，只想着赶紧溜之大吉，保命重要。然而这时周先生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目光炯炯，怒斥道：“这孩子是你的吗？”
“是…当然是！”他不想和周先生过多纠缠，正欲躲开他走为上计，却发现官府的人已经追过来了----周先生在镇里声望极高，已经看出来怎么回事的人替他找了官府。
最后的结果是，人牙子被官府捉去下了狱，而这个孩子，无人领养。
在这个自己每天都食不果腹的年代，没人愿意去领养一个尚在年幼无法成为劳动力的孩子。
而如果没有人领养 ，那么这个孩子的结局，毫无疑问是死亡。
于是周先生把他抱回了自己的家，用小米汤一点点喂他。
天命之年仍然未婚的周先生从没带过孩子，每每他一哭，周先生便手忙脚乱地找米汤给他喂----虽然不全是饿哭的，但这份精神实在令人感佩。
闲下来的时候，周先生会坐下翻着家里陈旧古朴的书，每篇残页都带着满满的书香气。
在登记户籍的时候，周先生给他定名为“与时”。
周先生与其他教书的老先生完全不同。他虽然也讲四书五经，教问艺对策，但是他讲求与时俱进，总会在里面掺些“私货”----也就是他自己的理解。
他一边厌恶现在的科举制度，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些脑子空洞、眼高手低的人写的，一边又对每一个来他这里学习的学生寄予厚望，把自己的毕生所学都传授出去，希望他们能改变现状。
可现实哪有这么容易呢。
所以“与时”，指的是周老先生的心愿。
他希望周与时能做到真正的与时俱进，而不是和其他学生一样因循守旧。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所以周先生教出的考的还算可以的学生，几乎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那些人在考上各地的官员以后，携着父母亲戚，有些还带着自己的妻子，送去昂贵的拜师礼，拜入当地的“名师”门下。虽然那些人的水平可能还不如周先生，但是最起码对外有一个极响亮的名声。
所以周先生虽然在小镇声望很高，却几乎从未有过一个考出去的学生回来拜访他。
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知道周先生这里教出过不少好苗子。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能有他和周与时一口饭吃，对于他这种穷书生，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周先生也并不很遵循当地的习俗----这一点，或者说不止这一点上，他和叶老头像得很。他在周与时三岁的时候，就给他起了表字。
周揽月。
举手揽月华，步虚声不闻。
周与时是被书香气熏陶着慢慢成长的。
但是他和传统文人家庭的孩子不一样。准确来说，他没有古板文人身上的酸腐气息，只是有些不同寻常的超脱于世俗的气质，清雅而高洁，但又以自己的形式绽放着，像幽深山谷里盛开的兰花。
他天生性格便沉稳安宁，从小到大几乎没闹出过什么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背书，这种气质混在一群闹腾腾的小孩子里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他不愿陪着那些小孩子一起闹，那些小孩子也怕他，总离他远远的。
因此，在周与时十四岁之前，他是没什么朋友的。
有时间便背书，吟诗作对，帮着周先生劈柴烧火，做饭洗碗。
这便是周与时生活的全部。
并不像一个少年郎，相反地，有些垂垂老矣的感觉，似乎他的整个世界都是灰白的，没有一点少年人该有的鲜艳颜色，更遑论像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样的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最起码在遇到叶清琼之前，他是寂寥而缄默的。
可是叶清琼似乎和他完全相反。他明艳、鲜妍，性格跳脱又不着边际，精力旺盛，总能给他的身边人也激起不同寻常的热情来。
当灰白的世界染上色彩之时，大雾就会散去，而雾的尽头，总有着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又汇聚成无数人生命的长河。
那条长河永远地悬在周与时生命的上空。
而那些东西，并不能简单地称为“爱”。
对于周与时来说，那是比爱更赤诚、更热烈的东西，包裹着从古至今无数人的热忱，又深寂而沉静。
并非儿女私情、家长里短。
也非誓海盟山、生死相伴。
那是他对这一片土地的赤胆忠心，满含着他一腔热血的救国热情。
初出茅庐的少年近乎疯狂地渴望着能用自己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光芒，也要照亮更多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