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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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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的礼盒被遗留在桌面上,好像一个孤零零的句号。
他什么时候走的?
温羽脑子里自然而然生出这个问句。
还是惯性使然。
可能是刚才消耗太多精力,她这时有点脑袋放空,乱七八糟的情绪像被薄雾掩住,朦胧辨不清楚。
她通通压下去。
从天祇出来,三人商量好直接去机场。
趁等车的间隙,他们在路边做起复盘工作。聊着聊着,话题跑偏,讨论的内容变成了想找茬却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赵毅。
正嘻嘻哈哈,身后传来不小的动静。
是砸脚的主人公在大声向电话那头宣泄不满。
许是真的动怒,他的音量快赶上天祇那位大腹便便的项目负责人。
离得近,温羽想听不见都不行。
通话内容和陆宜承有关。
以往出差,赵毅只用发号施令,其他一律不用操心。可今天不同。
他以为陆宜承至少会安排司机送自己去机场,没想到人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打声招呼离开了。
习惯了被服务,如此“不懂事”的行径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被迫灌了一耳朵中年男人的破防语录,三个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心里在想要不要回避。
赵毅却越说越起劲,根本没空注意周围环境:
“……什么东西,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被人骑到头上了还笑得出来……
……背景,哪门子背景?他老师都退下来多少年了,那点儿功绩难不成还要算在他头上?毛头小子一个,进来就跟我平起平坐,他凭什么?……”
后面的话,温羽没再听下去。
之前在会议室,赵毅跟陆宜承说话的态度可谓十分客气,亲近的语气中甚至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两人交流虽不多,但起码和谐。
谁知他出门就变脸。
人和人相处,虚伪似乎变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不过这并不难理解。踏入社会,谁都免不了遭受各种各样的揣测和恶意。
她经历过,陆宜承也不例外。
既然管不了别人的嘴,那与其让这些乌糟糟的话语扰乱心情,不如关起耳朵。
很多时候,听不到反而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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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另一个机场,陆宜承把车停到相应区域。发送具体位置和车牌号之后,他关掉手机,放回中间的扶手箱。
须臾,想到什么,又重新拿起。
他点开浏览器,搜索焕道的官网。
陆宜承几乎不上网,手机对他而言只是打电话的工具,那些五花八门的社交娱乐软件,他不感兴趣,也不在上面浪费时间。
但新媒体时代,汽车行业的宣传和营销开始逐渐依赖碎片化的渠道,有些观念,需要适时改变。
他一边分心思考,一边浏览焕道的相关讯息。
外面,高跟鞋由远及近,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
一个长相明艳的女人斜倚在门上,饶有兴味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男朋友。”
陆宜承表情没什么变化:“需要帮你联系Finn吗?”
盛瑄笑道:“联系他干嘛,我一个人乐得自在。”
玩笑点到为止,陆宜承将手机页面切换至导航,催促:“上车,老师在等。”
把行李塞进后备箱,盛瑄坐上副驾,扣好安全带。
车子启动,她上下左右打量一圈,蹙眉问:“你转性了?内饰弄得这么花哨。”
车内香薰的味道太浓郁,她嫌弃地捂住口鼻,把后排车窗全打开。
陆宜承目视前方:“朋友的车。”
“我说呢。”盛瑄满脸写着欣赏不了,等新鲜空气接管呼吸,才继续问,“怎么样,回国的感觉如何?”
一个多月前,她得知陆宜承打算回国发展,她知道他行动力强,但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从离职交接到正式回国,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
就这样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德国顶级车企的CTO职位,她都替他感到惋惜。
“国内目前的行业形势不错,你回来大有可为。”说这话时,陆宜承没来由地想到温羽,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有清透的面孔一闪而过。
盛瑄正色了些许:“我再考虑考虑吧,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和之前不同,没办法像你一样说走就走。”
话说得理智,但心里的天平其实一直在往某一边倾斜。
国内国外工作模式相异,研究发展的重心也存在差别,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她的顾虑可以克服,重要的,是反哺。
陆宜承不置可否,他本意不是劝说,陈述事实而已,他尊重个人选择。
聊了几句工作,老师打来电话,陆宜承按下接听键。
手机连接了蓝牙,浑厚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何济安问:“接到盛瑄没有?”
“接到了。”陆宜承看了眼导航,“我们还有十五分钟到。”
何济安说:“不着急,慢慢开。今天星期六,大家都有空,来的也没有外人,等一等没关系。”
学生们毕业多年,分散四处,在各自的事业和生活里沉浮,难得聚齐。
今天这样的机会少见,陆宜承过来出差,盛瑄回国省亲,正好能和几个在滨元的得意门生一起吃顿饭。
所以,何济安特意提前一天发了信息,安排陆宜承去接盛瑄。
走进包厢,迎面就是一阵热切的寒暄。
两人先问候过老师,才坐下与左右闲谈。
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大家心中八卦的小火苗蹿起老高。
当年在学校,陆宜承和盛瑄的事情人尽皆知,流传的版本丰富,可惜都没有得到证实。
时间长了,有人相信,也有人怀疑。
当事人不出面解释,似是默认关系,而真正见过两人相处的人又觉得事实好像并不如传言所说的那样,所闻与所见矛盾,使真相显得愈发扑朔迷离。
桌上话题兜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有人当面问起。
陆宜承淡然吃菜,任由盛瑄笑着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故事讲。
这很合理,谁起的头,谁善后。
喝完一轮酒,众人开始各聊各的。
何济安问起上午的情况,陆宜承如实告知。
何济安沉吟片刻,问:“和谁一块去的?”
陆宜承说:“赵毅。”
何济安点了点头:“赵毅这个人,我还算了解,当年就在我手底下做事。他有能力,但是能力有限,刚进东飏的时候,他是比较努力进取的,现在,恐怕懈怠了。”
人不在跟前,他不多评价,再说回项目。
竞标结果尚未公布,能讨论的也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的建议。
和陆宜承简单交流两句,何济安摆摆手:“知道你们年轻人心里有数,我就不多操心了。”
对自己最欣赏最得意的学生,他一向放心。
吃完饭,其他人约定好去处,陆续来和老师道别。
陆宜承没沾酒,开车送老师回家。
盛瑄蹭上车,也打算打道回府。她为了配合国内的时间,在飞机上过了一夜,现在只想美美泡个热水澡,倒时差休息。
车渐渐驶远,余下的人自然散去。
盛瑄陪何济安聊了一路,偶尔问及陆宜承,他会插一句。
何济安坐在后座,姿势很放松,眼前这两个学生,平日与自己的联系要格外密切些。
临到家门口,他记起重要的事,于是叮嘱陆宜承:“下周一,你必须去总公司把手续办妥,上面着人来问过好几次,总拖着不给答复是不行的。既然已经参与到项目当中,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抓紧定下来,也好开展工作。另外,有空的时候,和我一起请几位领导吃顿饭,你的事情,他们出了力,该有的礼仪,要做到位。”
他说完过几秒,陆宜承沉沉“嗯”了声,但只是应声,没有表态。
盛瑄从旁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
老师下车后,车内沉默了好一会儿。
何济安话里的意味清楚,盛瑄开口问:“决定是东飏了?”
陆宜承没回答。
在东飏的半个月,实际感受与既往认知差距很大。
他回国后,何济安第一时间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老东家东飏。接到通知的陆宜承有惊讶,但没有直接拒绝。他提出先观望了解情况,等适应了国内的节奏,再考虑入职并接手工作。
然而仅仅是旁观,就已经让人摇头却步。
劝退他的不是远低于自身工作能力的岗位安排,而是周围充斥的“人情世故”。
东飏体系庞大,内部山头林立,阿猫阿狗各自盘踞,隐秘的等级制度森严不可冒犯。
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一种稳定,但同时,也是一种脆弱。
派系间彼此牵制,难以形成合力,只会遏制发展。而看似稳固的结构,实际就像摇摇欲坠的积木塔,一旦抽掉其中一块,必将秩序大乱,轰然倒塌。
在陆宜承看来,东飏虽然历经几十年底蕴沉淀,但绝对不是可以静心做事的地方。
踏实端正的人当然有,可他们就像放在最底层的积木块,被无数浑水摸鱼者死死压住,终究难见天日。
这样的环境,浸淫越久,越会丧失自我。
局中人或许糊涂,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一切积重难返,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不可能改变的。
陆宜承从来不做与内心相悖的决定,只是老师好意,不忍辜负。
“第一次见你优柔寡断。”盛瑄看出他的犹豫,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怎么,向来说一不二的陆宜承,也要打破自己的原则了么?”
她的话切中要害,陆宜承手握着方向盘,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