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是摸一百次毛茸茸》三月五点

13、第 13 章

　　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

　　云溪紧紧攥着手边的电线杆，模拟场里的一切在她眼里已经极尽可能的清晰，她看着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她感受着微风掠过掀起的气流，她听着近近远远数十道起伏的呼吸声。

　　还是找不到那条金色的蟒蛇。

　　小琳趴在地上，前爪死死地扒着地面，露出尖利的犬牙，目眦欲裂地狰狞着。

　　但它的后腿在发抖。

　　别回想，别回想别回想别回想......云溪在心里疯狂地默念着，然而她的后颈上仿佛附着了一只毒蛛，依然在渗透着那股可怕的战栗。

　　她刚刚是不是差点死掉？

　　金发哨兵是怎么扣住她的咽喉的？完全想不起来。云溪只知道他只要再用一寸力，自己就没有呼吸了。但对方又很快松开了手，笑着问她：“怎么不反抗啊？吓傻了？”

　　“好没意思，重来一次啊，这次你袭击我。”他说着，就没了踪迹。

　　明明随机出了一张对自己很有利的地图，城市图，明明她昨晚为了这节课还悄悄地来练习了一下，明明她信心满满地第一个报名。

　　云溪不怕输，她从小就是输过来的。性别也好，精神体也罢，都不占优势，云溪尝遍了失败的滋味。但她一点也不害怕输，看到差距最能激起她的斗志，下一次再狠狠地反咬回去多酷啊，励志电影的主角不都是这样吗？所以她一路从体质潜质最差的那一批里脱颖而出，成为了万里挑一的云顶新生。

　　又一次，云溪在视野里出现金色的刹那就起身扑去，但又一次，对方好似早有准备似的悠哉地绕到她的身后，即使使出全力躲避，还是被几乎碾压的强大力量冲撞到墙上。疼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肌肉的痉挛和精神的颤抖。

　　不是这样的啊。不是看不见任何期望的无处着力，不是仿佛在毫无摩擦力的洞底张牙舞爪地挣扎却根本爬不出去。

　　怎么会这么强？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还不认输啊？浪费大家时间干嘛？老师，能让下一个上来了吗？”

　　眼睛好烫好热，不许哭，太丢人了，绝对不能哭出来。云溪睁大了双眼。

　　“哦，是说不出话来了吗？没法认输的话，汪汪叫两声也是可以的。”

　　“呃啊！”云溪脖颈上青筋暴起，怒吼着向声音的来源扑去，就在可以即将撕烂那张恶心又傲慢的脸之时，云溪顿住了。

　　黄金蟒叼住了金毛寻回犬的咽喉。

　　“......我认输。”

　　几分钟前还偶有几声叫好助威的观众席死一般寂静。云溪走回自己的座位，一阶，两阶，第三阶时她忽然踩空，半跪在地上。

　　章祁阳下意识就要伸手把少女拉起来，却被前排的一只手按住。章祁阳抬眸一愣，是封曳。

　　云溪胡乱抹了把脸，把眼泪全擦掉，赶紧爬了起来，低着头走回自己的座位。该死，还好没人看见她哭了。

　　“好，第一轮对抗，谭佟同学胜。”老师笑着宣布道，他点开名单，“下一位，常覃同学。”

　　模拟场中，城市的场景褪去了，谭佟抱臂站在场地中央，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尽是嘲弄之色，黄金蟒匍匐在他的腿边。

　　“常覃同学？”由于无人应答，老师又喊了一遍。

　　浅灰色头发的哨兵犹豫地站了起来，黑白相间的獾也跳了出来。

　　啊是开学典礼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哨兵，封曳有点印象。

　　常覃没有云溪坚持得久，他在谭佟开口羞辱他之前就认了输。

　　【谭佟的级别是？】封曳忽然问系统。

　　【A7级哨兵。】系统观察片刻后回答。

　　如果没记错，云溪的级别是A1。

　　【哨兵之间的等级差碾压是不是比向导之间的要大？】封曳又问。

　　【是的。】系统回答。

　　“下一位，季友臻同学。”

　　“老师，我......我认输。”季友臻站起来后低着头道。

　　谭佟笑出声来：“很好，帮大家节约时间了，要向他学习哦各位。”

　　“那下一位......”

　　【宿主......】系统欲言又止。

　　【干嘛？】

　　【趁现在看一下《精神域的构建与攻击》吧。】

　　又有一位同学认输。

　　【现在看还有什么用吗？】

　　【没有。】

　　【还不如也直接认输，反正大家都认输了，也不是很丢人对吧？】

　　【宿主是向导，和哨兵1v1对抗本来就不占优势。】系统安慰他，【输了也很正常。】

　　“下一位，华兆阳同学。”

　　“一群怂包！”他边骂骂咧咧边走进模拟场。

　　两分钟后骂骂咧咧地下来，对着观众席喊：“比你们这些怂包强！”

　　【他骂我。】封曳说。

　　【宿主，他没有针对你，他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都是怂包。】

　　【......你又骂我一遍！】

　　【对不起。】

　　之后分别有两位同学火速战败，两位同学直接认输，都是二班和三班的同学。在谭佟第二个报名之后，就没有一个一班的同学再报名了。一班都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封曳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最后一位同学，封曳同学。”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封曳，包括台上的谭佟，金发哨兵拉直嘴角，收起了笑意。

　　于是老师很容易地锁定了封曳的位置，他问道：“封曳同学要应战吗？还是......”

　　黑发向导起身，他问：“还有多久下课？”

　　老师看了眼电子屏：“十五分钟。”

　　【居然还有十五分钟，拖到下课然后平局是不是也不可能了。】封曳心生绝望。

　　【宿主可以试试，毕竟宿主战胜过S4级别的哨兵。】系统鼓励他。

　　那能一样吗？当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强烈的求生本能下，人爆发出的是本不属于他的力量。而且，这人的精神体不是毛茸茸，他一点优势也没有。

　　封曳踏进模拟场。

　　谭佟微微侧身让他通过，向导的表情全都隐藏在口罩之下，谭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小小地“啧”了一声。

　　模拟场里生成了随机地图：亚热带密林。

　　黄金蟒的主场。

　　【怎么办？】封曳问系统。

　　系统回答：【宿主可以在商城里购买道具进行攻击，但是容易激怒对方，风险很大，不如通过构建精神域来迷惑对方，拖延时间到下课就行了。】

　　【怎么构建？】

　　封曳专注地和系统对话，目光并不落在谭佟身上，态度随意。谭佟凝神皱眉，一时也没有动。

　　系统赶紧翻开《精神域的构建与攻击》，挑重点给封曳念：【细节，构建精神域最重要的就是细节，粗糙的精神域会被感官极其敏锐的哨兵一眼识破，因此这需要平时大量的积累与练习......】

　　系统不念了。

　　【我还是认输吧。】封曳往前踏了一步，这时恰巧树上落了片叶子，拂过他的手背。

　　树叶上沾着未干的雨水，在手上留下了湿润的痕迹，封曳转动了一下手腕，那道痕迹微微反光，光泽过分饱满。

　　向导与哨兵1v1时主要采取的策略大体可以分为三步：

　　第一步是藏，尽量隐匿自己的行踪，使得哨兵花费精力寻找，消耗一些哨兵的体力。

　　第二步是骗，通过精神力构建以假乱真的精神域作为陷阱，待哨兵踏入后与幻象战斗，再进一步消耗哨兵的体力。

　　最后一步才是攻击，趁哨兵疲惫时杀入对方的精神域，扰乱他的五感，一击毙命。

　　封曳确实消失在了谭佟的视野中，但谭佟丝毫不慌乱，他的精神体在密林中肆意地游动着，很快顺着潮湿的水汽找到了一片湖。

　　听说封曳有两个精神体，除了初见时的那只黄蜂，最近更爱使用的是箱水母。既然是海洋生物，想必会更亲近水。

　　黄金蟒悄无声息地扎进湖底。朦胧的水色之中，箱水母的触须若隐若现。

　　谭佟笑起来，张口做了个撕咬的动作。

　　黄金蟒一口叼住了眼前的触须，箱水母受惊地拼命挣扎起来，水面一下便被搅浑浊了。谭佟闭上眼睛，屏息聆听。

　　十点钟方向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如一阵风掠过，空气里的残影都难以捕捉，谭佟瞬间掠至那颗粗壮的树后。

　　黑发向导第一次露出些许狼狈的模样，雨水混着汗水打湿了他前额的发，落下一缕搭在鼻前。封曳盯着谭佟，眼眶处泛起一些隐忍的红色。

　　谭佟舔了舔自己的犬齿，咬疼他了？嘲弄的话语到了嘴边，因为喉咙微微干涩，一时发哑。

　　封曳先开口了：“滚。”

　　谭佟两步上前，钳制住向导的双手，哨兵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将向导牢牢按在树上，他凑近向导耳边：“你想赢我可以认输，但是事后答应我一个条件。”

　　“封曳获胜。”老师的声音伴随着下课铃一起响起。

　　一天过去，向导的课程结束天已经完全黑了，封曳走向宿舍的途中忽然被人拦下。

　　空无一人的小巷里，谭佟的声音分外清晰：“上课时答应我的事忘了？”

　　封曳本能地后退想要远离谭佟，却被一把攥住手腕。谭佟低头，咬了一口向导的小指。

　　“啪”，清脆的巴掌落在谭佟脸上，向导似乎气极了，胸口剧烈起伏着。谭佟愣了愣，喉结滚动两下，眼睛里似有微光在闪动。

　　“滚。”封曳低声道。

　　“这么容易生气？你——”

　　“啪”，又一个巴掌落在谭佟脸上。

　　谭佟整张脸都开始涨红，他盯着封曳，眼神已经迷离，声音哑得可怕：“对，继续，再来。”

　　“啪！”——“好喜欢。”，“啪！”——“用力一点。”，“啪”.........

　　麻痹的疼痛和火烧火燎的热辣让谭佟的神智逐渐模糊，他颤抖着追逐那只扬起的手——

　　“啪。”

　　疼痛并没有再次袭来，光亮却突然撞进谭佟的眼睛里，他睁大眼睛，和面前观众席上44名同学对视。

　　巨大的压力如滔天巨浪般迎头砸来，谭佟一时间似乎能听见脊椎断裂的声音，他扭头。模拟场熄火了，封曳站在不远处。

　　模拟场里的地图本就存在细节漏洞，那么将精神域构建成模拟场的模样，即使粗糙也不会被哨兵怀疑。同时，还可以对着所处的环境照猫画虎，无需自行想象。

　　封曳成功将谭佟骗了过去。

　　他还在教室里。他还在上课。谭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疼痛还在，却没有热辣与肿胀。

　　“噗哈哈哈......”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声笑像火星点燃了炮仗，没一会，半个演练室都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封曳笑不出来。

　　封曳非常生气：【不是，他有病吧！】

　　系统说：【目瞪口呆。】

　　【......你有目和口吗？】

　　【没有，所以说了出来。】

　　谭佟如石塑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黄金蟒不安地在他身边游动着，越缩越小，几乎要变成一只小虫。

　　尾巴被封曳踩住，黄金蟒吓得疯狂挣扎。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封曳一把拎起黄金蟒捏住它的七寸。黄金蟒僵直如木棍，一动不动。

　　【分呢？】封曳问。

　　【宿主没有摸到毛发，不计分。】

　　哦气懵了把这忘了。

　　笑声逐渐停下。

　　封曳在生气。大家的脑子里都出现了这个念头。

　　诡异的安静充斥着半间演练场。

　　【你要的是毛发？你要毛发做什么？】封曳不甘地捏着手里的蛇，问系统。

　　轻微的嗡鸣声响起，系统没有回答。

　　封曳替它出声：【你要DNA。】

　　封曳捏了捏蛇的下颌，但蛇已经完全僵直，无法动弹。他看向一边的谭佟。

　　哐当一声重响，谭佟双膝砸地，跪在封曳面前。黑发向导单手捏住他的下巴：“张嘴。”

　　谭佟和黄金蟒一同张开嘴。

　　侵入骨髓的剧痛让谭佟猛烈颤抖，昏聩的神智暂时清醒，他目及金色的蟒蛇被向导扔掉，像一根软绳般落地。向导手里拿着一颗蛇的牙齿。

　　【分。】

　　【积分+90】

　　谭佟捂着嘴巴，嗫嚅着说：“我......我认输。”

　　向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刹那恍如太阳被吞噬了，谭佟笼罩在漫长光年的黑暗之中。

　　封曳轻轻摇了摇头：“不对。”

　　谭佟颤抖着张口：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