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盛开的鸢尾花》乐荷儿

30、威胁

　　我很重视白阿姨的邀请，因此赴约的前一天我很早就从店里回家做准备了。
　　我站在衣帽间里，选了几身正式的裙装，将它们一一套在身上，来回试穿。
　　就在我选衣服的时候，晓晓的电话打了过来。
　　“佳琦姐，我回来了。”晓晓在电话那头特别高兴。
　　“晓晓，你回来了？姨夫接你的吗？”我选了一件衣服挂在衣柜外面。
　　“是姨妈和姨夫一起来的，我刚落地，现在在等行李呢，姨妈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在接机口了，我等下出去应该就能见到他们了，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明天办完事就回去了，那咱们家里见了。”
　　“好，我还想看看你和你肚子里的宝宝呢，我在国外的时候，就怕赶不上你生孩子呢。”
　　“哈哈，是吗？你这下是回来早了，我预产期下个月了，你能待这么久吗？”
　　“姐，其实，我这次回来...哎呀，先不说这个了，这个得等咱们见了面，我再和你说。”
　　“好，那你睡我屋，等我明天回去了，咱们像以前一样，聊通宵怎么样？”
　　“好啊！那我等你啊！你明天一定早点回来，那个，姐，我先不和你说了，我行李出来了，我先拿行李，咱们家里见。”
　　我又选了一件衣服，挂在外面：“那好，明天见，拜拜。”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准备，久违的化了一个妆，换上前一天准备好的套装，穿上高跟鞋，我在镜前打量自己，心情无比忐忑，这是我自叔叔去世后，第一次见到阿姨，不同的是我这次的身份，由李进的朋友变成了他的妻子，所以这次面对阿姨，我竟有了几分怯懦，害怕自己得不到她的认可。
　　我看着面前打扮的无比精致的自己，笑了一下，给自己打气，别怕，高佳琦，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
　　今天因为要回永安爸妈家，我没有开车，收拾好就出门了，在家附近的商场里逛了逛，想为阿姨选一个礼物，谁想到挑个礼物这么难啊，要不是就是款式太老旧，要不就是没有现货，或者就是需要先配货，再上等待名单，终于选定了礼物，一看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我便马不停蹄地约了车，等我到了邀请函上的地址，已经有点迟了。
　　车子驶到了一处满是梧桐树的街道上，要是在夏日，车道两边的梧桐，像两柄大伞擎天，可以遮住阳光，可如今的季节，新叶刚刚抽芽，树木只浅淡的染了几抹绿意，阳光透过树枝的空隙洒在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平和而安宁。
　　“哎呀，这里真安静啊，跟森林一样。”司机感叹着。
　　“是啊，这里的确挺舒服的。”我笑着。
　　“就是离市区太远，交通不方便，小姐啊，你一个孕妇，怎么一个人上这里来了？这里都不好打车的呀。”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我。
　　“嗯，没事，我过来找朋友的，一会儿有人送我。”我礼貌地回应着司机。
　　“那就好，你现在是大熊猫，重点保护的呀。”司机打趣着。
　　两个人说笑间，车子已经行驶到了目的地，是一处日式庭院，若不是赴约，我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处私人住宅，外面低矮的木门上挂着“岸田”的字样。
　　我走过面前用砾石铺成道路，路过枯山水景观，轻敲木门。
　　来迎门的是一位穿着和服的中年女士，她打开门鞠躬欢迎我。
　　“您好，我找白女士。”我点头致意。
　　“请您跟我来。”女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我向庭院内走去。
　　我跟在她后面，穿过木质的拱桥，桥下是清澈的溪流，里面还养着许多尾锦鲤，水边还有早樱开放，垂到水面上的花枝，随风舞动，花瓣便被吹落到桥面上、溪水里。
　　女人微笑着伸出手来，转过身：“请您慢点。”
　　我伸手，她便扶住我，我看着她：“谢谢，白女士已经到了吗？”
　　“是的，那位女士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女士引着我来到一处日式仿古建筑前。
　　我脱了鞋子，她脱下木屐，俯下身整理好鞋子，走到我面前引路去了。
　　她的和服在日式的席子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跟在她后面，到了一间客房前，她停下，跪坐下来，轻轻叩门，里面的人将门缓缓推开，她双手都伸向身体前方，躬身行礼，礼毕后用日语说了句什么，她等了一会儿，向里面点点头，又转过身对我说：有请。”
　　我笑着道谢：“谢谢。”
　　女士站起身，鞠躬和我致意，之后便整理好和服，快步从我面前离开了，我走向前去，那扇门后也站着一位穿着和服的年轻女士，只是她的衣着比起上一位更加华丽，脸上还画着妆。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才跟上她向里间走去。
　　她跪坐在门前，推开门，白阿姨就跪坐在一张长桌前，房间里只有一张长桌和一个放在墙边的矮柜，长桌一头摆着日式插花，另一头则摆满了日料，白阿姨正端着小酒杯，欣赏着外面的风景，我走进房间，顺着白阿姨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侧推拉门开着，院内有几颗被造型好的松树，还要特别用石板铺成的路，路尽头还有一处石井。
　　“阿姨好。”我收回目光和白阿姨打招呼。
　　白阿姨看向我，微笑了一下：“来了。坐 。”
　　白阿姨的笑还是那样和蔼，我一时间就不那么紧张了。
　　我艰难地跪坐下来，将手上提着的礼物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这次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好好准备，还希望您不要嫌弃。”
　　白阿姨放下酒杯，笑着说：“你真的太客气了。”说完，她便拆开礼盒。
　　是一串可以叠戴的珍珠项链。
　　白阿姨扫了一眼，便合上盒子，将盒子放进袋子里，抬眼礼貌地笑了一下：“谢谢。”
　　我见到白阿姨是这样的反应，心想，完了，开局不利。
　　“你身体还好吧？”白阿姨一边倒酒一边问。
　　我轻抚了抚肚子，笑着说：“嗯，还好，下个月就...”
　　“那就好。”白阿姨没有抬头。
　　我的话被打断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阿姨这才笑道：“你别愣着，快吃点东西吧。”
　　我尴尬地一笑，低头看着一桌子几乎都是生食的日本料理，我只好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
　　白阿姨将一只帝王蟹腿放进盘中，熟练地轻轻一掰，再用力一抽，蟹腿便和蟹肉分了家，再用刚刚磨好的山葵酱涂在蟹肉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阿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进怎么没和您一起？”我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白阿姨将蟹肉放进嘴里，之后又拣起桌上的白色丝帕擦了擦嘴角，淡淡一笑：“我这次回来是要参加一个聚会，小进根本不知道我回来了，而且公司最近有一个收购项目，是小进在主持的，他太忙了。”说起儿子，白阿姨面上露出几分骄傲。
　　“是，他和我说了，阿姨，他最近是太忙了，我这里也不方便，我原本是想着等我生完了宝宝，再带着宝宝去拜见您。”我解释道。
　　白阿姨端起酒杯，点点头：“所以，阿姨今天就是想来感谢你。”
　　“啊，阿姨您太客气了。”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阿姨将自己黑色的手提包拿起来，从里面掏出一张卡，推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桌上的卡，又看向她，带着笑意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能和小进分开，阿姨当然要感谢你，这里只有三百万，你先用着，你眼看着也要生了，正是用钱的时候。”白阿姨看向我的肚子。
　　“阿姨？”我不可置信。
　　白阿姨依旧笑得那样亲切：“好孩子，你是个聪明人。”
　　“您这是？这是要去母留子？”我的泪水眼睛里打转。
　　白阿姨又斟了一小杯酒，瞟了我一眼，了然一笑：“哈哈哈，你这孩子，什么去母留子，那都是电视剧里骗人的，少看点这些东西，那些都是假的，骗小孩儿玩的。”
　　我摇摇头，盯着她不说话。
　　白阿姨夹了一块刺身放在盘子里：“你想想，孩子生下来，我每个月会给他二十万，你算一下，他成年了，那你会收到多大一笔钱？”说完她讲刺身沾上酱送进嘴里。
　　白阿姨正在闭着眼享受着美食。
　　我看着她，思绪翻涌：“我不明白。”
　　白阿姨放下筷子：“你不明白？”
　　白阿姨看向风景，转头换了一副神色：“孩子，你马上也要成为母亲了，想必你以后也会为了他放弃一切，小进现在就是我的一切，阿姨现在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去恳求另一个母亲的成全。”说完她看向我。
　　“我们已经结婚了。”我直勾勾地盯着她。
　　“结婚也可以离婚啊。”白阿姨伸手想要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
　　她表现出的善意，令我反感，我快速地将手挪开：“为什么？”
　　白阿姨看了我一眼，神色带着几分爱护：“阿姨相信你是真的爱小进的，小进和你在一起之后确实变了很多，对我也孝顺多了，阿姨知道这跟你有很大关系，这些阿姨都看在眼里，可是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傻子才会信罢了，我们生活的世界，远远有比爱情更好玩、更有诱惑力的东西，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小进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今天，阿姨也不瞒你了，公司现在是上升发展阶段需要人帮助，现在有人愿意为我们提供这样的帮助，家族联姻就是最好的选择，当然你们这些家庭出来的孩子是不会懂得的。”
　　我看向她：“李进知道吗？他的婚姻至少应该由他自己做主吧。”
　　白阿姨将一块和牛放进嘴里，慢慢品味着，然后朝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会知道的。”
　　我心中不安的情绪也少了几分，原来是先斩后奏，于是我看着她说：“他不会同意的。”
　　白阿姨看向我：“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以小进现在的身份，他要考虑、要衡量的因素太多，可唯独爱情不是他要考虑的因素，换句话说，李太太这个位置不是留给他爱的人的，是要留给对公司有帮助的人！你明白吗？你还记得去给你送信的那个人吗？”
　　我点点头。
　　“那人也见过你，在李进爸爸的灵前，她女儿柳灵儿还和你说过话呢。”白阿姨看着我的反应。
　　我回忆起那时在殡仪馆的三个女孩，我又点点头。
　　她继续说道：“之前呢，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小进和灵儿算是般配，可是现在小进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而她的女儿现在还只知道游玩享乐，这样的差距，如果换作你是我，你会愿意让她成为你的儿媳妇吗？所以，柳家人很聪明，既然做不了亲家，成为朋友也可以啊，总能分得一杯羹，所以才有了这次办的聚会，话说回来，他们是不是很聪明？”
　　我苦笑一下，我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柳灵儿既然都入不了她的眼，那我就更别想了：“很聪明？难道您不觉得他们唯利是图吗？”
　　白阿姨看着我，淡然一笑：“商人不就是在玩弄利益吗？你既能玩弄别人，别人自然也能玩弄你，最重要的是，就是要懂得如何去趋利避害！你说他们是唯利是图，那么你呢，如果小进没有钱，那你还会选择他吗？你放弃了前男友，和小进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他的钱？”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想起之前老赵说过的李进爸爸有个什么协议的事，他和白阿姨还真是两口子，用利益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啊，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迟疑了几分：“我...”
　　白阿姨似乎也是不愿再多聊这个话题，她开口打断我：“其实，当初也是你撇下小进去陪许熠的吧！看看，人在关键时刻的选择才是最暴露人心的，而且这个孩子...”
　　我看着她，忽然有一种自己赤裸在她面前的感觉，我们的事，她究竟知道多少？
　　我面上一冷，说道：“我觉得我和李进的事，没有义务向您解释。”
　　白阿姨倒了一杯热茶，语气明显变得柔和了许多：“阿姨今天来不是想和你说这些，只要你离开小进，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我冷笑一声：“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您为什么说不让李进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气当场就把桌子掀了。”
　　白阿姨也许是想到了儿子，脸上露出了我不曾见过的柔情，她笑了，点点头：“他会的，小进还是个孩子。”
　　两个女人坐在这里，为了她们共同爱着的男人，只不过，这爱，一点也不一样！
　　“我如果把我们今天的对话告诉李进，您会怎么做？”我试探着。
　　白阿姨淡定一笑：“不会，你不会。”
　　她怎么能这么笃定我不会告诉李进呢？
　　白阿姨夹起一块寿司，顺势，她看了一眼我的肚子说道：“祝医生说你一次产检都没有缺席过，而且严格按照她的遗嘱执行，我相信你一定会顺利生产的。”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孩子是我们在世间已经有的连接，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于是，我不死心地继续说：“我们已经有孩子了，就算我们离婚了，孩子...”
　　白阿姨突然凌厉地笑了几声，她的声音带着些怨恨：“哈哈，你知道李进有个弟弟的事吧？孩子？谁知道李进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弟弟妹妹？李进的爸爸也从来没让我知道过啊！你的孩子，谁知道他是谁的孩子呢？对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着她。
　　“孩子可以生下来，但不能姓李，你能明白吗？”白阿姨指着我的肚子。
　　“您这是要给未来的儿媳妇扫清一切障碍啊！”我现在总算是确定了，她这次约我吃饭的目的了。
　　白阿姨看着我笑了一下：“你很聪明。”
　　“我很聪明，还被您绕了半天呢，您才是最厉害的。”我看着她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便开始隐隐作呕。
　　“小进以后有多少女人我都不在乎，可是，李太太就只能有一个!！一帆集团合法的继承人也必须是她的孩子。”说完白阿姨伸出左手的食指比了一个“一”的手势。
　　我嘴角扯出一个笑：“您和叔叔可真是两口子呢！我想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告辞了！”
　　我起身转过身，准备推开门离开。
　　我身后传来白阿姨的声音：“你也不想看见小进在咱们两个人之间痛苦为难吧？难道，你没发现你怀孕之后，小进出国的次数明显变多了，那是我在叫他回到我身边。”
　　我抬起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我走出这栋日式建筑，走过石子路，从桥上穿过，我走出庭院，离开时，愤懑一点点吞噬着我。
　　我的肚子突然开始发紧，我一时有点慌神儿了，我在木门上靠了一会儿，等情况缓解了，我镇静下来后，才想起祝医生说过，接下来可能会有假性的宫缩阵痛的情况，那这应该就是了，事不宜迟，我还是尽早打车回去吧。
　　我向着山下的路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叫车软件打车，打了半天，都没有人接单，天就快要黑了，在市郊的半山腰上，我真不敢想天黑了之后会发生什么，走累了我就坐在路边休息，天光暗了下来，之前觉得好看的梧桐大道，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树枝伸向黑暗的天空，有些虬劲又有些可怖。
　　我身后的一道转弯处，有一辆车开着车灯驶过来，我在人行道上，转过头探身查看，司机像是也在找我一般，鸣了几声笛，我快步走到路边。
　　车子在我身边停下来，原来是刚刚载我过来的司机。
　　他将副驾驶的车窗玻璃降下来：“哎呀，我就想着来看看你有没有走？没想到真的看见你了。”
　　“师傅，您怎么？”我凑到窗前询问。
　　“快，先上车，先上车。”司机指着后座。
　　我走向后座，开门坐进去。
　　司机大哥从后视镜看我，用手比划了一下：“安全带系好。”
　　等我把安全带系好，司机大哥才发动车子：“您去哪里啊？”
　　我和司机说了地址，司机师傅点点头：“你家住在市中心，什么朋友啊，约你约得这么远。”司机从后视镜看我。
　　一时间，一阵酸楚涌上我的心头，我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师傅，您接长途吗？”
　　“哪里啊？”司机问道。
　　“永安。”我回他。
　　“永安嘛，又不是很远，走高速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可以啊！”司机说。
　　“那去永安，来回的过路费算我的。”我看着后视镜里的师傅。
　　师傅看了眼窗外，点点头：“好好，那时候走？”
　　“现在。”我说。
　　“现在？”师傅又一次确认。
　　“对，您可以吗？”我问道。
　　师傅点点头：“可以，去哪里不是去呢，你等我先和公司报备一下啊。”
　　我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强忍着疼痛点点头。
　　师傅将车停在路边，将架在前面的手机取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和公司报备好了，我们才重新出发。
　　车开了一段路，我的肚子疼痛的频率也变高了，我真的害怕自己会有意外，但又觉得告诉爸妈他们会过于担心，于是又和晓晓联系了，我拨通她的电话。
　　“喂，晓晓，你在家吗？姨妈他们在你跟前吗？”
　　“姐，在啊，我们看电视呢。”
　　“你现在什么也别说，去到他们听不见的地方，听我说。”
　　“哦哦，好，那我去找找。”晓晓故意高声说。
　　等了几分钟，晓晓走到一边，重新开口：“姐，发生什么事了？”
　　“晓晓，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害怕会有意外，你等我消息，等下出来接我一趟。”
　　“姐，你没事吧？”晓晓有点慌乱。
　　“没事，没事，你别担心，我只是怕姨妈他们小题大做，先不要告诉他们，他们要是问，你千万别说是下楼等我，随便编个什么理由。”
　　“好，我知道了，那姐，你把车牌号码发给我，然后咱们一起打开定位。”晓晓马上冷静下来。
　　“好，你去看电视吧，别让他们起疑心。”我说。
　　“好的，我明白了，咱们保持联系。”晓晓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