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鲜艳见天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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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1]”楚延之看着楚恒骞铁画银钩的字，颇感旷然，那儿郎东境苦战三年，大捷之喜跃然纸上，叫人看了如沐春风。
百里加急，信到京都已是七日后，算着日子，楚恒骞明日即可入京。
楚延之喜怒不形于色，目光悠远，对太子楚桓允平静的说:“三年前武安侯兵败，东境百战之疮如风雨瘢痒，九野之耕，泥水领穿[2]。”
“阮氏长子阮凤重伤死守，才不至柔利过了平周关，临我大晋腹地。”楚延之像是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他眼里有威严，有审视，有一个帝王的龙威燕颔，唯独没有哀痛。楚延之幼时凄惨，太子时被太后掣肘，坐了皇位遭百官诟病。
宫女出生，就要承世人唾弃吗?
三年前武安侯传书战况紧急，紫宸殿文官自相惊扰，互相指责，争吵不休。身为大晋之主，楚延之站在风口浪尖，背后是虎视眈眈等着他犯错的太后和百官，他们全然不顾东境失守，围城迫切，仓皇百姓，弃家声咽[3]。
“东境失守，满朝哗然。我朝尚文轻武，竟未有一人堪负重任，只有尚未及冠的知还自荐，他说此去定不辱圣望。”楚延之回忆起楚恒骞离京时的信誓旦旦，不过十九的年纪，傲气凌人。
福绥九年，东境换了主将，武安侯带世子阮凤回京。
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4]，楚恒骞去得义无反顾。
三年后楚恒骞大胜柔利，喜讯传到京都时，臣民率土同庆。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5]。
楚桓允看着不苟言笑的父皇，通亮眼里含了欣慰，他突然懂得太傅说楚恒骞此次归京，必引起轩然大波。
“允儿，楚恒骞当年离京时，向朕讨了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楚延之一掌拍在楚桓允肩头，笑着问他。
“儿臣愚钝，望父皇指教。”太子低头谦逊的问道。
他盯着眼前那块地，窗外天光大亮。
京都小雪时节下得一场大雪，化得干净，已经连着三日艳阳高照，温暖如春，像是专为迎晋安铁骑归京。
“他说只要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6]。”楚延之哈哈笑着走了出去。
父皇赞许，太傅看重，京都所有人都盼其归来的东境新主，楚恒骞。
太子思忖时习惯两指抚额，他想得正出神。
“皇兄。”一声猫叫似的音冒出来，楚昭换了衣裳，牙白素纱百迭裙上罩着窄袖萱花缠枝褙子，初荷红色的衣裳衬得及笄之年的公主生动可爱。
楚昭的眼睛很像皇后娘娘，因年纪尚小，鹿眼里水光潋滟，心思昭然若揭。
“安歌，过来。”楚桓允向妹妹招了招手，楚昭转头望了一圈，悄悄踮脚挪了过去，抬头小声说:“皇兄，我和叶蓁姐姐约好的，今日冬月初五，我要出宫去找她。”
楚昭身为大晋最尊贵的公主，皇后娘娘还未生下楚昭时，已经有安歌公主这个称号了。
皇宫里人人都惯着她，但大晋太子不同，楚桓允整日习书念文，东宫三师管教严厉，卯时三刻就要起身盥洗，礼乐射御书数除了乐，每一样他都要学。
皇后娘娘为了改楚昭的性子让她安静写一天字，可正是最爱玩闹的年纪，兰翎阁关不住她，楚昭钻着空子就出宫。大晋公主也总能找到人帮她写那攒了几天的字。
太子楚桓允首当其冲。
“母后知道吗，安歌?”楚桓允歪头宠溺的笑着，他年长安歌两岁，和安歌一同在坤宁宫长大，直到楚昭豆蔻年华受封居兰翎阁，他也从坤宁宫搬到了东宫。
楚桓允比皇宫里的任何人都要宠这个妹妹。
“皇兄！”楚昭佯怒道。
“好好好，我不问了。”楚桓允两手托腮看着她，真诚问道，“那要我帮你写字吗?”
“我写完了，连明日的都写了！”楚昭左手拍胸，颇为骄傲，说完又羞赧的扯着手中的绣春兰雪青帕子。
“好吧，皇兄知道怎么跟母后说了。”楚桓允看着她，突然有些不习惯。安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找自己帮她写字了，也不再悄悄一个人跑到东宫，安安静静得等太师走了，装作老虎突然跳出来吓他。
是因为她已经长大了么。
“谢谢皇兄，我给你带尚茗街你最爱吃的葱油饼。”
楚桓允不由得笑了，她戌时回不回来都很难说呢。
楚昭出宫后直奔阮府。
楚昭幼时常被太后带出宫，游山玩水。记事起她就爱民间热闹之地，皇宫拘不住她，十三岁时她住兰翎阁，不在皇后娘娘眼前，如脱缰野马。
有一回错过了宫门下钥的时候，身上的银子一路吃喝玩乐也败光了，就要流露街头的时候，认识了殷猗竹之女朱叶蓁。
殷猗竹的长姐殷南鸢是武安侯阮将军夫人。
京都殷家几房宠女儿是出了名的，也是嫁女儿成佳话最多的。
连太后曾经都艳羡，赞叹殷氏笑容婉若清风，娇生贵养秀外慧中。
殷南鸢死后，殷猗竹颇为记挂姐姐的那两个孩子。武安侯阮老将军带世子阮凤去东境时，阮慎就养在她跟前。
朱叶蓁也是个爱玩闹的性子，遇见玩了一天灰头土脸的楚昭和跟着她的小宫女时，正和表哥阮慎在尚茗街打翻了小贩的葱油饼摊子，站着跟人赔钱道歉。
最后四人一人抱着几个粘了灰的葱油饼偷偷摸摸回了没有长辈的阮府。
葱油饼成了几人的宵夜和太子的朝食。
楚昭知道阮府阮慎的院子靠东边，绕了道带着宫女玊月去了偏门。
门口的侍卫认得楚昭，公主殿下进阮府不需通报。他开门时楚昭突然问了一句，“叶蓁姐姐什么时候来的?”侍卫行礼后说，“殿下，小姐卯时到的。”
这么早，她不会走得正门去见阮将军和世子了吧，好可怕。
福绥九年武安侯阮将军和世子阮凤回府，阮慎也不常在，楚昭和朱叶蓁就很少去阮府了，要去也是跟阮慎商量好了偷偷走得偏门。
“呀，安歌。”朱叶蓁正在阮慎的院子里剪月季，开得正盛的红绫缀锦和赛昭君[7]已经在她手里，中间插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淡粉香水月季，她抬头挑花时看见楚昭带着玊月进了院子。
殷南鸢爱月季，也爱那句“休数岁时月季，仙家栏槛长春[8]”，阮将军就四处搜罗，请人种了一府的月季，悉心照料，四季盛开。
夫人走后，夜里陪伴他的只有那幽香鲜艳的月月花[9]。
阮府随处可见的月季，也只有阮慎这开得最好看。阮慎看朱叶蓁剪花剪得牙疼，左右也等不来公主，给自家哥哥使眼色眼皮都要抽了，云吉那小子还敢帮着剪。
阮凤不为所动，只垂眸煮他的茶。
阮凤和阮慎看到楚昭来了，站起行礼。阮凤着一身丁香色长衫，休沐不挽发，半扎着长发飘逸俊美。
楚昭虽然见过几次阮凤，但此时还是有些说不出话。阮凤今年二十四，玉树临风，成熟稳重，又是侯府世子，京都贵女想嫁的不少吧。
“殿下安。”阮凤说完，楚昭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红了脸，忙说:“世子，世子殿下安，季真哥哥安。”
楚昭看着朱叶蓁欲哭无泪，朱叶蓁嘴里叼着剪子，飞快扎着花，还腾不开眼看她。
“大家都安。”楚昭尴尬的笑了笑。
明明皇兄和季真哥哥也好看，可她每次一见着阮凤就紧张无措。
“殿下若是不嫌，跟叶蓁一同叫我凤哥哥就好。”阮凤给她斟了新茶，是阮府在尚茗街的铺子新研的白桃甜茶。
“好。”楚昭笑时一颗虎牙会露出来。
云吉呆呆的看着公主，不明白一样的年纪，殿下怎么长得那么匀称，还有可爱的虎牙，而自己不仅被于桑说胖还有一颗蛀虫的牙。
楚昭接了茶，小心捧着浅酌了一口，没想到香味扑鼻，清爽甘甜。
“安歌，成了。”朱叶蓁捧着新扎的一束月季，笑得嫣然。
其实安歌出宫，是陪她去给沈回轩送花的。
她比阮慎更早见过沈回轩，京都贵女曾经最想嫁她表哥阮凤，三年前凤哥哥重伤回京，她们想嫁的人就成了阮慎，但很少听人说起沈回轩。
因为京都只闻沈回轩天人之姿，很少有人见过他。
福绥九年中元茶会，她对沈回轩一见倾心，从此走上了爬沈府墙头送花的不归路。
阮慎还骂她，无意义的事少做些，指不定哪天天降馅饼，沈回轩开了恩，就接受你呢。
“安歌，我的公主殿下。”朱叶蓁在楚昭发间插了一朵云中霞蔚[7]。
两两相衬，人比花娇。
“我好看吗？”朱叶蓁揽着楚昭问，闪着她的大眼睛，做着妩媚动人的动作。
阮凤回京三年，已经习惯了表妹不同寻常女子的行为。
“好看。”楚昭把她被风吹过来的一缕碎发拨顺，认真看着她说。
“安歌，你真好。我送了三年，你已经风雨无阻陪了我三年。”
阮慎看着那捧来自他院里的月季，突然意识到，原来表妹心悦沈子期已经三年了。
从前他没见过沈子期，可自那日尚茗街茶楼里不过几杯茶的功夫，见之不忘，况且夜里他也爬过沈府墙头。
他忽然生出不能再让朱叶蓁去沈府的念头。
“凤哥哥，那我和殿下走了。”
“慢着。”
朱叶蓁疑惑的看着他，问怎么了。
所有人都在等阮慎回答，于桑清楚主子那日夜里去沈府送茶，他也猜到几分主子的意思。
只是这件事——
阮慎在阮凤沉静目光里，只能举杯干笑着说:“叶蓁，冬日此花珍稀，祝水到渠成。”
“啊?”朱叶蓁不明白阮慎怎么突然这么诗文雅性。
“啊，谢谢，表哥。”她不好意思的说完带着楚昭和玊月跑了。
……
朱叶蓁和楚昭又一次爬上了沈府墙头。
不料这回和沈回轩碰了个正着，三双惊惶的眼对着竹园里的沈回轩，一个接一个掉下了墙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鲜艳见天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