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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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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忘性倒也没有那么大。
一个男的,背影纤长单薄,皮肤又白成那样,以致于方醒很长一段时间把他认成女生,偏偏正脸上顶着副丑得要死的黑框眼镜,这样的反差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又不解。
方醒隐晦地再次打量了唐钟钰一眼,试图透过那副又笨又重的黑框眼镜看到什么背后的秘密。
怎么会?
未果,方醒收回眼光。
唐钟钰发现方醒从来不收拾桌子,每次试卷发下来都随手一折塞进抽屉,或者压在桌角的书本下。
桌子抽屉从来都整齐得一丝不苟的唐钟钰表示不能理解。
但是每次上课,方醒还是能精准地从他的这堆废墟里刨出老师需要的材料。
哪怕他自己不一定听课。
唐钟钰:叹为观止。
到了晚上数学竞赛的时间,方醒长腿一跨,拎着个本子和水笔就走出了教室。
唐钟钰慢一步,收拾好了书包才动身。
说来奇怪,他们都是数学竞赛的,但是整整一年了也没有多熟——上个学期方醒还干出把唐钟钰认成女生的事情来。
现在成了同桌关系也没有更进一步,平时都自顾自的事情,没有更多的交流,更不用指望方醒发发慈悲等唐钟钰一块上数学竞赛。
坐在斜前方的应折唐钟钰都要更熟悉一些。
“阿钰!”应折单肩背着书包,亲热地搭住唐钟钰的一边肩膀,“上次课上王老师留的题你解出来了吗?”
唐钟钰摇摇头:“只解了一半。”
思路怎么也顺不下去。
坐窗边的万询之看见和唐钟钰勾肩搭背的应折,奇怪地挑了挑眉。
虽然应折人缘是好,但什么时候和唐钟钰关系这么好了?
实话说,自诩社牛的万询之都和唐钟钰半生不熟的,总觉得这个人冷淡得很,也不和谁玩,男生时兴的话题一个都不感兴趣。
“很牛了,”应折和唐钟钰走出教室,“我想半天一点思路也没有,你还能有思路。”
唐钟钰笑笑:“没写出来都一样。”
应折点点头,又说:“方醒写出来了,你看过他解法了吗?我抄了,要不借你看看?”
坐在唐钟钰前一排,他多少知道唐钟钰和方醒几乎零交流的“窘境”。
“不用,王老师待会应该会讲,多谢你。”唐钟钰礼貌地回绝了。
应折脸上又弯起开朗的应折式微笑,心里却苦恼地撇了撇嘴。
他深谙交朋友的道理,就是适当地“冒犯”别人的边界,再适当地让别人“冒犯”回来。
客气礼貌只能相识,无法亲密。
但是唐钟钰仿佛长了层铜墙铁壁一样,这么久的时间,足够应折和随便什么人热闹得打成一片,唐钟钰还是一开始的样子,客气又生分。
除却唐钟钰,班里唯二让朋友遍天下的应折感到棘手的还是方醒。
换个人这么冷淡应折早抽身了,但方醒实在是因为他爸应衡一直言之凿凿:“小折,以后你在明礼实验班,这些同学都是你的人脉。”
“特别方家那个儿子。”
应折家在长平市只算是小富,生意往来全仰仗几家巨头。
应折从小看着应衡往来酒局点头呵腰,不会不明白应衡的苦口婆心。
这也逐渐成为了他的交友准则之一。
但唐钟钰不是。
在藏龙卧虎的实验班里,唐钟钰的背景简单得一眼就能看透。
双职工家庭、父母都是初中老师,在长平市的一所普通初中任职。
唐钟钰一路学校和成绩都平平,全靠中考时超常发挥考上明礼中学实验班,在这个特长遍地走、奖项光环加满身、家世一个比一个吓人的2班里,普通得湮没在人群中。
只是......
应折小心地瞥了眼唐钟钰的侧脸。
那么笨重的黑框眼镜,都遮不住他白皙的皮肤,下颌线清晰利落,顺着流畅修长的脖颈线条蜿蜒进衣领间。
应折总疑心唐钟钰藏在黑框眼镜和半长头发下的面容会很好看。
可能他锲而不舍地坚持和唐钟钰交好,就是好奇哪天他摘下眼镜后是什么模样?
连他自己都琢磨不明白这种过剩的好奇心怎么来的。
*
“我说几次了,”王晋康今天相当的低气压,“题写不出来,就多想想,一遍想不出来就多想几遍,绞尽脑汁还想不出来再来上课听我讲!”
“你们看看你们写的东西,一个两个和方醒的步骤一模一样!”王晋康气笑了,“怎么,这个竞赛是给你们读还是给我读啊?题写不出来找同学抄一抄,就当自己会了是吧?”
台下一众学生静止成鹌鹑,乖乖挨训。
王晋康是明礼中学今年刚请过来的数学竞赛金牌教练,磨刀霍霍剑指金牌,平时严格得不得了。
他们都被训习惯了。
在场差不多只有方醒置身事外,优哉游哉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还有你方醒!”但是这次王晋康怒火也波及过来了,“下次少给他们抄答案!”
方醒没料到自己被点,手里转着的笔顿住,才拖长了声音应道:“好的老师。”
王晋康鼻孔出气,看起来也不信方醒这吊儿郎当的回答。
他缓了缓自己的心头怒火:“不过还是有同学坚守住自己的‘底线’了的,这里表扬一下唐钟钰同学,虽然题目只解出一半,但看得出来思路是有好好琢磨过的,没有随便就抄现成解法。”
唐钟钰猝不及防被当众表扬,瞳孔微张。
王晋康朝唐钟钰点点头,肯定道:“这个思路也是对的,只要再多琢磨一会,也是可以解出来的。”
方醒叉着手,看了唐钟钰一眼。
可能是也没料到他的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还能这么有骨气不抄写不出来的答案。
方醒的视线下唐钟钰脊背端正,雪白的耳朵尖上有一点红,像是不好意思了。
*
方醒毛手毛脚的,不光是座位上书本试卷乱堆,水笔铅笔橡皮尺子总有一样找不到。
一开始他还懂点礼貌,借唐钟钰的还会说一声,次数多了说也不说,直接上手拿。
有次唐钟钰翻遍了自己的座位都没找到自己的橡皮,最后还是在方醒桌子上一本鼓起来的书里发现了被夹住的橡皮,因为压得太久太紧,橡皮表面都被印上书页里的字。
唐钟钰:“......”
得亏唐钟钰脾气不错,不然都能被方醒烦死。
从下午下课到晚自习上课前有段比较充裕的吃饭时间,唐钟钰心里记挂着下午没写完的题目,在食堂潦草扒拉了几口饭就回来了。
此时天色昏黄阴沉,是要下雨的前兆。
教室里没有人,只有讲台灯开着,光线圈出讲台周围的小小空间。
唐钟钰“啪”得打开了所有的灯,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很多学生吃饭的时候会忙里偷闲唠一唠,饭后再去学校哪里散步消食。
高二还没忙到吃饭都要争分夺秒的时候。
只有唐钟钰,像个孤僻的卷王,但又卷得非常没有效率,老是花时间在天书一样的竞赛题里空想,解又解不出来,也没有什么突出的成绩。
今天也是解不出题的一天。
唐钟钰手支着下颌,难得地郁闷了。
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回到班里,声音也逐渐嘈杂起来,填满整个教室。
在嘈杂难辨的人声里,一股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香味突然钻进唐钟钰的鼻子。
唐钟钰偏过头,方醒刚坐下,发梢还湿漉漉的,一幅洗过澡的样子。
还挺好闻的。
唐钟钰没多想,又转回头盯着自己眼前的题目。
只是那股清香反而离得越来越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近的方醒有点低的声音在他耳朵边炸开:“你怎么还在写这道题?”
唐钟钰一抖,还拿着笔的手猛地捂住了耳朵,侧身拉开了距离。
方醒看出了唐钟钰眼里的惊疑不定,还有手指缝里露出的迅速变红的耳朵尖,心想:这么敏感?
然后移开目光看那道唐钟钰盯了半天的题。
方醒费解道:“你不是下午就在看这题了吗?还没想出来?”
没等唐钟钰回答些什么,自作主张地取过了唐钟钰手里的笔和桌上的草稿纸,唐钟钰阻拦不及:“你!”
方醒扫了一眼,起笔圈住了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的一处公式:“这个方法是对的,但这步放缩错了。”
唐钟钰一愣,没想到这家伙开始给他讲题了,复又狐疑道:“你知道我用过什么方法?”
他试了不知道多少种方法,草稿纸还打得乱七八糟。
最要紧的是,方醒才刚看到他的草稿纸吧?
方醒瞥他一眼,刷刷落笔补充了新的公式,又把草稿纸和笔还给了唐钟钰。
唐钟钰定睛一看。
方醒字形飘逸,笔下生花似的,精准地点出了困扰唐钟钰一下午的问题的症结。
唐钟钰越看越认真,眼睛越来越亮。
唐钟钰几乎是兴奋地抬起头,看着方醒说了声“谢谢”。
眼镜都没能遮住他眼里的亮光,看得方醒一顿,心想:随便点拨一下就能这么高兴?没有找别人问过题吗?
方醒又想起来王晋康在课上“表扬”唐钟钰不抄作业的事情,和这个家伙独来独往的样子,越想越觉得真相是唐钟钰根本没有熟悉的朋友可以求助。
这么想下去方醒眼神都变了,看着唐钟钰,向来纨绔的方大少爷罕见说话磕巴了下:“不、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