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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梨花谢 ...

  •   八
      谢楹生一直抽离在人情世故之外,今日到了这两个人的心底,竟是被骇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尖难受,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脱离心底后,杨箐处在昏睡状态,谢楹生沉默着平复自己的心情,这个故事给他带来的震撼并不算小,片刻后他轻叹口气,伸手将面具扣回脸上,伸手理着头发,头顶温热触感贴上——
      他吓得回头,透过面具两眼孔洞看到许尘春抬起的手臂,他的手在揉自己的头。
      “怎么一惊一乍的。”
      “我……”
      谢楹生并不知道怎么跟许尘春描述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情绪,被这个问题噎住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师父你什么时候解决的。”
      支吾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转移话题,许尘春眉梢微扬,肉眼可见的有些高兴。许尘春没戴面具,让谢楹生可以观察到他挑起的嘴角。
      “没比你快多少。”许尘春又揉了揉谢楹生的头,似乎是要把他的头发揉成鸡窝。
      “哦…”谢楹生情绪不高,垂眸嘟囔,又后知后觉自己的态度非常不端,心虚地瞟了一眼许尘春,见这人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又暗暗松了口气。
      “嗤。”
      眼前的人莫名笑了,这声意味不明的笑让谢楹生听得头皮发麻,视线转向头顶好像很开心的人。
      “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什么可爱?
      谢楹生脑子里满是问号,无辜地观察了下自己师父很不要脸的笑容后,后知后觉想起件事。
      许尘春好像有个技能是类似读心的吧。
      那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想自己好像对师父有点不尊重,偷偷瞄一眼看他有没有生气,还好没有生气。
      谢楹生埋着头,血色从脖颈一路攀上,不说话了。
      “怎么还变色了?”
      许尘春伸手捏了捏谢楹生后颈,语气听上去更轻佻。
      听上去更欠揍了。
      “那…那个男人,怎么回事。”谢楹生依旧低垂着头,尝试转移话题。
      “也没什么,就是在皇宫里被人利用威胁了不敢跟别人说。”
      许尘春眸子里依旧透着戏谑,低头把玩着谢楹生染上粉红的耳垂,似乎很享受那又小又饱满的小东西在他指尖动弹。
      “哦…”谢楹生耳尖痒得不行,但是除了把头越埋越低以外他不敢再做什么了。
      “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谢楹生觉着自己耳根发烫,试图唤醒许尘春的事业心。
      “那你跟我讲讲你看到了什么?”许尘春并不吃这套。
      谢楹生只能一边被许尘春蹂躏一边跟他讲。
      “嗯……那这个事情好办。”许尘春在彻底把谢楹生的耳垂揉红后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怎么好办?”谢楹生还沉浸在杨箐的故事里闷闷不乐。
      “既然两个人都是三棍子打不出屁,有事死憋着不说的话,那我们帮他们说。”
      “怎么帮?”
      “有话说:酒后吐真言。做这一行没点宝贝可不行。”许尘春抬手戴上手里面具,从怀里掏了个极其小巧的瓶子。
      “哪里来的。”谢楹生不相信许尘春可以凭空变东西。
      “我可是仙人,这种东西想拿就拿还需要理由么?”许尘春语气不变,只是戴上面具看着更……欠打了。
      “……”谢楹生沉默看着许尘春。
      我十七岁,不是七岁。
      “好吧好吧,你刚才还没办完事,我去国师殿取的。”许尘春见谢楹生这个反应,兴致也没了,“苍寒酒,前些天刚弄出来的。”
      谢楹生歪着脑袋表示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这个东西暂时不能教你酿,要不然出事了可不好处理。”许尘春摇了摇小瓶子,走上前在昏睡的杨箐唇缝滴了几滴,又去门外在男人身上进行了同样的操作。
      “就这样?”谢楹生站在院子门口,一阵风吹来,园中梨树沙沙作响,一两朵梨花被垂落,悠悠飘下,谢楹生视线随着花瓣游荡,那花儿落在窗边,谢楹生惊觉那窗户后面还有个人。
      谢楹生小声道:“师父,那儿有人。”
      许尘春闻言回头,二人一齐向那个房间看去。
      一瞬间气氛沉寂下来,轻微的嘎吱声传来,房间里的婆婆躺在躺椅上,不知是睁着眼还是闭着,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不应该啊……”许尘春在面具下的眉头皱起。
      不应该没察觉到她的,在我一定范围内的活人气息我是能感觉到的。
      许尘春并没有说出来。
      谢楹生一点一点朝着那房间靠近,许尘春跟在后面。
      “囡囡……?是囡囡吗……”
      门被推动,婆婆苍老的声音响起,二人闻言都脚下一顿。
      婆婆努力睁开她被皱纹挤着的眼,抬着早已抬不起来的头看向来人。
      “……”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嗬……你们……”婆婆看清楚来人后反应并不大,只是略有失望地躺回躺椅上,声音听着更沙哑模糊,“你们是解灵师……对不对……”
      许尘春不语,对于这个婆婆他刚开始就觉着有些不对。
      “咳咳……你们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是看着我的囡囡太可怜了,所以来帮我们的,是不是?”
      二人依旧不动,静静伫立。
      “嗬……”婆婆自顾自地说着,“我记着啊……我小的时候,见着过一次解灵师……”
      许尘春眉头紧皱。
      “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前辈啊……那时候我还很小……刚才看见外面两个黑影,我还以为是无常来接我嘞……”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说明许尘春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不过我老了……也记不太清了,我记着有人跟我说……要是见着解灵师,会有好运的。”
      谢楹生有些疑惑了,先前的人不是说遇着解灵师会折寿么?
      许尘春袖口下的手莫名捏紧了。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婆婆喃喃着,渐渐打起了鼾,睡过去了。
      谢楹生见此有些茫然,抬眸观察许尘春的反应,但显然自己是看不出什么的,便又放弃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婆婆平缓的呼吸声。
      “师父……她……”谢楹生欲言又止,“她是不是见过你啊。”
      “或许吧。”许尘春语调不高,“但我不记得她了。”
      话罢,许尘春拉着谢楹生的袖口出了门。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跟我去皇宫,处理几个人。”
      谢楹生回头看向那小院:“他们就……再不管了?”
      “只要那夫妻二人心里还有对方,该说的都说出来就没什么事,主要是把威胁男主人的那几个处理了,剩下的就和我们无关了。”
      “哦……”谢楹生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面具视野很狭小,路途却并不短,谢楹生走着走着有些无趣,偷偷瞄向许尘春袖口下修长的手指。
      许尘春说,他在皇帝跟前讲他是解灵师开山祖师,哪有一个开山祖师跟许尘春一样到处东跑西跑,有时甚至要穿个女装。这么想着谢楹生无端笑了一声。
      许尘春低声:“笑什么?”
      谢楹生赶忙把刚才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没。”
      许尘春沉默,谢楹生松了口气,右手手背传来冰凉的触感——许尘春手掌已经覆上他手背。
      “你最好是。”
      他听见许尘春这样说,也不知道是哪里缺根筋,他回复许尘春的是:“你手好冰。”
      许尘春没回应他,本紧握着的手忽然松了松。
      谢楹生低着头,没再说话。
      寒春微风轻拂过,掠起树梢只影鸟。
      到皇宫,许尘春把谢楹生留在国师殿里,独自离开了。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谢楹生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就知道许尘春跟皇帝说了什么后,从皇宫里赶出去了几个人,随后许尘春就回了屋。
      谢楹生正窝在国师殿柔软的大床上享受,门咔嗒一响还吓了他一跳,转头就看见修长的身影。
      许尘春理了理自己衣摆,遮面的东西依旧不取,若是不熟悉他的人可能会被这副模样吓到。
      “困了?”
      谢楹生窝在角落没动,只是点了点头。
      “那睡吧。”许尘春缓慢走向床边。
      谢楹生累得不行,见此也有点慌:“啊……?”
      许尘春已然坐在床边,看动作是准备上床。
      谢楹生顿时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不应该吧,按理来说像许尘春这样的“仙人”是不需要睡觉的吧。
      “怎么?”
      谢楹生快疯了,现在这个情形怎么看都是自己霸占了许尘春的榻,自己反倒还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没……”谢楹生咕哝了几声,往床边缩了缩。
      许尘春在面具下的嘴角莫名扬起,不过谢楹生自然是不会知道的。谢楹生快急死了,许尘春却一点不在意,上身靠在床头,略微仰着脖颈,似乎是在小憩。
      “师父。”
      “说。”
      “为什么要一直戴着这个,不可以直接把头发染了吗。”谢楹生似乎是觉得戴着这个东西睡觉很不舒服。
      “你尝试过吗?”许尘春没动,声音很轻。
      “没有。”
      “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试过,但没成功。”
      “啊……”谢楹生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什么叫没成功?
      “可能是体质特殊吧,我们这一种人的头发并不会轻易着色。”
      “哦……”谢楹生又缩了缩,他并不知道许尘春所谓的“我们这一种人”具体指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存在这与众不同的一种人。
      “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嗯?”
      “会不会想,凭什么生来就要任人宰割任人欺负?会不会觉得不够公平?”
      谢楹生短暂地沉默了。
      “刚开始有。”
      许尘春没说话。
      “后来习惯了,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活着。”谢楹生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也想就死了算了。”
      身旁的人依旧没动静,谢楹生也没管那么多,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很小的时候,有个老婆婆在照顾我,她年龄很大了,家里也没别人,我是有一天晚上饿疯了,偷偷跑到她家想……”谢楹生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用“偷”这个字,“想找点吃的,她见我可怜,会给我吃食,收留我,教我认字……”
      “我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了,只记得她死之后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后来被打了几次,就只想活着了……”
      谢楹生的声音并不低哑,听者很快能辨认出这是个少年的声音,但他语调不高,透着淡淡的无奈。
      “人嘛,能活着就很好了,里子面子尊严什么的,不要也罢。”
      许尘春忽然一个翻身,背对着谢楹生。
      “……师父?”
      “睡觉,别等我扇你。”
      “哦。”
      生什么气,不是你自己问的吗。
      谢楹生很不爽的背过身去。
      周围很静,只能听到很细微的风声,谢楹生闷着头却睡不着了,而且他笃定自己旁边那个肯定也没睡着,都是装的。
      许尘春真的需要睡觉吗?
      谢楹生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估计也是故意的。
      黑暗中有时会响起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月色总是会让人多想,也不知是谁的思绪被月光浸染,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
      “真扇你了。”
      “……”
      好像被吓到了。许尘春想。
      “轻点扇。”谢楹生忽然开口,“师父你之前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
      没有回应。
      谢楹生憋屈地往边上靠了靠,心说再也不要搭理许尘春,身旁的动静忽然大了起来——
      有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他颊边。
      谢楹生的视野本就受限,这么一来他更是慌乱,竟直接从床边翻了下去。
      状况有些突然,屋子里忽然被噪音充斥,谢楹生受了惊吓连滚带爬地寻找床边,随即许尘春捏住了他的手。
      “你慌什么?”
      “没。”
      梨树下。
      有一对破镜重圆的夫妻抱在一起吐露心声,跟他们的女儿在一起痛哭,互相吐露着自己的苦楚,并包容对方的委屈,头顶是一片繁星,未曾有人怀疑是否有别人来过。
      几朵梨花徐徐飘落,落在几人身边,碎成几瓣,天边陨落一颗星。
      这个夜晚如此宁静,在这岁月静好的时刻,躺椅上那个唯一知道真相的婆婆却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梨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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