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涂山画海

100、木魅

　　“还有两个故事了吧。”她问
　　“是啊。”乞丐
　　“最近你讲的故事越来越美了。”她说。
　　“哪有”乞丐笑笑“只是你听习惯了而已。”
　　“是啊，听习惯了。”她喃喃的说“如果我不听最后一个故事，你是不是就永远不会走？”
　　“你说呢？”乞丐说“曾经有一个孩子得到一盏很喜欢的飞机灯，她以为永远不用，多年以后那盏灯就还能不停地转动，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那盏灯弄丢了。时间和记忆，都是不会停下等人的，它们只会不停的向前。”
　　“故事讲完了你要到哪里去呢？”她问
　　“谁知道呢？”乞丐笑了笑“也许还会在每一个夜晚流浪吧，我本来就是一个流浪人啊。”
　　“那，不许给别人讲百鬼的故事。”她看着乞丐的眼睛说：“这些故事是我的。”
　　“好的。”乞丐宠溺的看着她。
　　“拉钩。”
　　“拉钩。”
　　“这是一个关于树的故事”乞丐点了一根烟，幽幽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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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魅，旧指老树变成的妖魅。南朝·宋·鲍照《芜城赋》：“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嘷雨啸，昏见晨趋。” 南朝·梁·吴均 《吴城赋》：“木魅晨走，山鬼夜惊。” 唐·李白《过四皓墓》诗：“木魅风号去，山精雨啸旋。” 明·高启《送曾主簿之平乐》诗：“木魅长欺客，花蛮少学农。” 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三》：“此物非木魅，亦非山魈，盖僬侥之属。

　　木魅：关于牺牲
　　第二世，你是女孩，我是樱树，执念化成了木魅

　　在海的那一边，有一个小小的岛，岛上有一个国家叫做出云。
　　这个叫出云的国度里，流传着一个这样的传说，传说中，在某片森林里，有一棵开放了一千年的樱花树，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樱花突然全都凋谢了，树的残躯就化成了叫做树魅的妖怪，它用根须行走，到处寻找负心抛弃爱人的男子和女人，然后吃掉他们的身体，化为自己的养料。
　　但传说就是传说，没有人见过树魅。况且，在当时那个女子地位很低的时代，男人抛弃女人，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些男人甚至把自己的妻子卖到妓院，来换取一顿酒钱。
　　京极足义并不是这样的男人。
　　今年三十岁的他，已经是享誉出云国的武士，被称为出云国三大剑圣之一的“不死剑圣”。他最近一次受伤，还是在十年前征讨虾夷的时候，被对方的数十名武士围攻，最终身受重伤，被神仙所救后起死回生。
　　这是追随他的武士亲眼看到的，他们亲眼看到足义大人满身是血的被一群武士追杀到树林中，然后林中闪过绚丽的白光后，不多时，足义大人就威风凛凛的从树林中，毫发无损的出来了。
　　他身边一直跟着他的女人不见了，他对部下说，那女子是一位神祗，她救了他之后，就回归神的国度了。
　　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据说，那天丛林之外方圆十里之内的村民都看到了那道冲天的白光。
　　那是怎样的神力啊，出云的百姓，都喜欢称京极足义为被神庇佑的男人。
　　京极大人是出云的保护神，他是无往不胜的。二十二岁凭借手中的鬼切，独自一人在千军万马中斩杀来犯须佐三郎。那是被称为鬼神的须佐三郎啊。几十年来，被须佐三郎杀死的出云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剑豪，二年前，让京极重伤的，正是须佐三郎。
　　京极大人非常善良，他对每一个人都很温柔，即使是最下贱的娼妓和奴隶，他也能彬彬有礼的对待，整个出云，会对地位低下者用敬语的男人，只有京极足义一个，百姓们都亲切的称呼他为，永远微笑的京极。
　　京极大人英俊潇洒，他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佩戴最名贵的装饰。剑和玉是必不可少的，头发一定是在身后随意的披着。他面庞白皙，目光炯炯有神，是出云无数少女的翱翔，被称为战国的贵公子。
　　这样的京极大人，怎么能不被神庇佑呢。
　　此刻，他正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带着他随身的二十名武将和一百八十名侍卫。向出云国的国都出云城走去。
　　今天是他的大日子，出云国的国主，安达信长，要把他那美若天仙的，被称为“出云第一美人”的女儿安达奈奈美下嫁给他。
　　他已经远远的望见了出云的国都，出云国的国主，和他那美丽的好像天仙一样的未来妻子，正在城内最大的宫殿里等着他。
　　这一天，他等了十五年。
　　他和二十名武将一起下马。身后的一百八十名侍卫和他们一起跪了下来。
　　国主轻轻的扶起他，将公主的手放到他的手里。微笑着说：“像守护我一样守护她吧。”
　　“若我有负公主，就让木魅取出我的心吧。”他微笑着举起了公主的手，四周的武士和居民们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遮天蔽日的黑影从天而降，是一棵树，一颗已经枯萎了的，丑陋的树，它的枝干和触须像利爪一样，伸向每一个人。
　　是木魅。
　　每个人都慌乱的盲目奔跑，充满了恐惧，在这个战国时代，谁敢说自己没有负心过呢？
　　连国主和公主都变了颜色，那些平时武艺高强的武士们，连刀都忘了拔来。
　　有一个人动了。
　　京极足义。
　　他抽出了那把威名赫赫的鬼切，冲向了巨大的树魅。
　　明月想神流奥义：镜花水月。
　　这一剑，斩断了树魅的近百条根须，木魅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然后追着已经骑上白马的京极足义，向城外冲去。
　　京极足义死了，四天后，出云城的百姓在城外发现了他已经干瘪的尸体。一时间留言四起，有人说，京极足义其实是个懦夫，曾经抛弃过一个女人，他是最大的骗子。
　　英雄到懦夫，圣人到骗子，只隔了一线，成败而已。
　　当你衣冠楚楚站在云端，藐视众生的时候，无论你如何欺凌他们愚弄他们，他们都会视你为神，膜拜你，畏惧你；但当你从云端跌落，赤身裸体的面对他们时，无论你曾给予他们怎样帮助和尊敬，他们都会嘲笑你，轻蔑你，把你踩着脚下。
　　千百年来，似乎只有两件事能让人类孜孜不倦，一是试图论证英雄的平凡，以否定自己的无知，二是不断制造和演绎悲剧，以衬托自己的幸福，可笑的是，他们管第一种叫求知欲，把第二种叫同情心。
　　世人眼里，只见云泥。
　　难怪那么多人，苦苦的追逐着权利的阶梯，想要爬得更高一点。
　　最后还是出云公主安达奈奈美为他正了名：“他牺牲救了所有人，他是英雄。”
　　她记得他跳上白马时，回头对她说的那句话：“这次我会挡在你的身前。”
　　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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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前。在出云国最高的神山上，有一片广袤的树林。
　　那时候，出云国还没有关于木魅的传说，那时的传说有另一个版本，人们说出云国神山的树林里有一棵神树，它的樱花开了一千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树，遇到神树的人，就能得到幸福，更幸运的人，会直接被神树接引到神明的国度，开满了樱花的梦想乡。
　　每年，都有很多人到这片森林里，希望能得到神树的祝福，这几年，有太多人失望而归，但也有人，自称得到了神树的祝福。他们从此身强体健，百病不生。至于那些没有回来的人，大家都说，他们被接引到了神的国度。
　　森林里是真有那么一棵树的。
　　那棵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他的树干有十米宽，交错密植的根茎遍布整个森林，它的枝干有数万条，开满了粉红色的樱花。
　　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始，这棵树突然有了灵魂。它的根茎从此能感受到这片森林里每一个生灵的心跳，它的枝干从此能感受到森林里每一个生灵的呼吸。
　　树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叫做“人”的生物，在深林里伐倒一颗颗小树，那些小树，在倒下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和呼唤声；
　　他看到，叫做“人”的生物，杀死了一只母鹿，小鹿在旁边跪着，眼里流出了泪水，他们就将小鹿一起杀了。
　　他看到，叫做“人”的生物，拿着种种自己制造出来的武器，互相追逐着，砍杀着，尸体在腐烂，发出恶臭；
　　他看到，叫做“人”的生物，好几个围在一起，在森林的阴暗处，脱光了女人的衣服，一个个扑了上去。
　　这是一种多恶心的生物啊，森林里不应该有人类，世界上也不应该有。
　　这种讨厌的生物，变成樱花的养料就好了，樱花多美。树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于是整个森林里，就起了风。
　　所有的树都摇曳着枝条，动物们静立长啸，回应着树。
　　这森林的神，诞生了，它叫自己千年樱。
　　那天晚上，它杀掉了第一个人，吞噬了他的灵魂，把他的尸体作为养料。
　　那是一个抄近路的商人，树在吞噬了他的灵魂之后，读到了他的一生，树看到，他小的时候，偷父母的钱去买糖，骗小朋友的钱，他长大了，把低价买进的东西高价卖出去，骗所有人的钱，他巧取豪夺，使奴唤婢，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他抄近路，也是为了省一些钱。
　　这个人一生都在抄近路。
　　树觉得人类更恶心了，但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即使是这么肮脏的人类，也会喜欢美丽的樱花呢。
　　树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它的花开得更美了。有一群人从樱花树下走过。它没有杀他们。
　　那些人听到一个声音对他们说：“我是出云的神明千年樱，有缘在此地遇到我的人类啊，我会给你们神的祝福和指引。你们中的一个幸运者，我会接引他到神的国度。”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阵白光，商队中的一个人，突然消失了，而其他人突然感到，他们浑身上下都轻松起来，似乎一直以来的很多疾病，都痊愈了。
　　人们顶礼膜拜，他们相信眼前的这棵树是神灵的化身。说来也怪，以往会在森林里遇到的猛兽，这次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碰到一只。
　　除了神，谁有这样的能力呢？他们一定是遇到神明了。
　　千年樱的传说，就这样传遍了出云，人人都祈祷在森林里得到千年樱的祝福。
　　森林里开始热闹起来。
　　每一年，都有无数的人，成群结队的，来到森林里祈福，或者说送死。
　　它杀掉一半，放走一半。这样就不会有人畏惧它了。
　　树比人聪明，竭泽而渔的道理，它早就知道。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是树干越发的粗壮了。樱花也越发的美丽了，树上绽放的樱花，有千万朵常开不谢。
　　那是千万怨灵滋养的，永不凋谢的花。
　　不去采悬崖上的花，这个道理，人类永远都不懂，他们只知道追逐眼前的美丽，却不知道美丽永远伴随着危险。

　　在树的庇护下，森林的动物也逐渐开启了灵智，这片森林，成了妖怪的乐园，流浪的狸猫，受伤的狼，狡猾的狐狸，美丽的蝴蝶，都停留在这片森林，环绕在千年樱树周围。
　　森林里的上万只妖怪，都尊敬的称呼这棵树“千年樱大人。”它们尊敬它，膜拜它，因为它不但有无边的法力，还有似海的智慧。
　　以人类为食，却被人类尊称为神，作为妖怪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了。
　　直到有一天，一对年轻的夫妻，抱着他们一岁的孩子来到这片森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带着孩子来，以往，那些前来寻找神树的人，都会把老人和孩子丢在家里。
　　当两人在树下跪着祈祷时，树没有丝毫犹豫的吞噬了他们的灵魂。
　　这一次，树觉得怪怪的，那对男女，和以前它吃掉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没有为自己许下任何的愿望，而是恳求树，救救他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有病吗？”树伸出一根枝条，卷起了那个女婴，小女婴不知道害怕，还在咯咯的笑，两只小小的脚蹬来蹬去。
　　“还是养大了再吃吧。”树不知道怎么想的，运用灵力，治好了小女婴那他父母看来必死无疑的病，用的是吃掉她父母得来的灵力。
　　对于无论妖怪还是人类都称为神的千年樱大人来说，这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从此森林有了第一个客人。
　　森林里开始热闹起来。
　　树叫来抚育幼崽的母鹿给女婴喂奶，让她睡在樱花丛中；
　　树每天在她心里给她讲人类的故事，给她唱人类的歌谣；
　　树每天看着她摇摇晃晃的在树枝上学走路，当她要摔下去时就用树枝把她卷起来。
　　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是为了长大以后更好吃吧，它喜欢吃快乐的灵魂。树告诉自己。
　　小女孩一点一点长大了，森林里的妖怪都成了她的朋友，树一直静静的看着她。
　　他看到，她和小鹿说话，小鹿驮着她去找灵芝草；
　　他看到，她看着一朵美丽的小花，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忍心摘下；
　　他看到，她帮被荆棘刺伤的狼，一根根拔掉身上的刺，却弄伤了自己的手；
　　他看到，她吃力的爬到自己的树干上，帮它抓虫子。
　　树不明白，为什么它和她讲了那么多人类的故事，她还可以对一切都那么温柔。
　　树问她，她对树说：“因为，他们都是可怜的。就像那个故事里的商人，如果不是小的时候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去骗了。你讲的故事里的人都不会爱，他们太可怜了。”
　　“不会爱，是可怜的吗？”树不理解，它不会爱，那么它也是可怜的吗？
　　为了这个小东西的一句话，树苦恼了三天，连那不谢的樱花都掉了十几朵。
　　“这个小姑娘既不像人类，也不像妖怪。”树想。
　　树没发现，它在千方百计的寻找，不吃掉这个孩子的理由。
　　就这样女孩十四岁了。
　　有一天她问树“树啊树啊，是你把我养大的吗？”
　　“是啊”树说“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呢。”
　　“那么树啊，你是谁啊，我又是谁呢，我是你的什么呢？”小女孩问。
　　“我是出云的神千年樱大人，你是小姑娘，你是我的食物吧。”树不会撒谎。
　　“才不是呢，树最坏了总是骗人。”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是千年樱，我是樱子，我是你的女儿，你是我的爸爸。”
　　“对吧。”小女孩的眼睛闪亮亮的看着树，她没有爸爸。
　　树沉默了。
　　许久，整个森林里都是树的声音，所有的妖怪都知道了，这个叫做樱子人类小女孩，是千年樱大人的女儿。
　　短暂的安静之后，整个森林里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叫声，那是妖怪们在欢呼，这个森林里的妖怪，都喜欢这个天真的小丫头，虽然，她是个人类。
　　当天晚上，妖怪们召开了盛大的宴会，它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人类世界最美的食物，最美的衣服，最美的首饰，最美的脂粉，把樱子打扮得比人类的公主还美丽。
　　妖怪们总是有办法。
　　那天晚上，狐狸挑起了舞，狸猫在唱歌，狼仰天长啸，老虎喝醉了。
　　树的千万根枝条在风中摇曳着，樱花在月光下绽放，萤火虫和蝴蝶在花间起舞。
　　那天晚上，出云城很多贵族家里遭了贼，有的丢了衣服，有的丢了首饰，然而他们并不在乎，他们看见，那片神居住的森林里，有耀眼的光芒闪动，比城市的灯火还明亮。远远的，甚至有人听到了歌声和笑声。
　　人们向着光芒的方向跪下，膜拜。
　　没人知道，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人类的女孩。
　　女孩一天天长大，变成了一个少女。
　　树对她很好，森林里的妖怪们也对她很好，这些年，她和森林里的每一只妖怪都交上了朋友。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她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树不明白。每次树问她的时候，她都会摇摇头，笑着说，只要陪着爸爸就很快乐了。
　　树知道她不快乐，树问她为什么。
　　她指着远远的那座出云城说：“樱子想到外边的世界看看呢。”
　　树慌了，树害怕她走了之后就不会回来，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也太过脆弱，更何况，外面的人类，不像樱子那么善良，树不放心。
　　树用灵力在整个森林里步下了结界，那是神明都无法突破的结界，从此以后，无论是谁都无法进入这片森林。树怕有人会骗走她的女儿樱子。
　　可是人进不来，树就无法吞噬灵魂了，不吞噬灵魂，树会枯萎。
　　树很矛盾，但想到樱子，它觉得是值得的。
　　树开始枯萎，每一天，都有樱花飘落。
　　樱子也日渐憔悴起来，她不再爱说话了，从那天起她就没笑过，甚至有一次，她和树说话还用起了敬语。
　　“父亲大人”她说。
　　树很着急，它命令所有的妖怪，变成人的样子，陪她玩。
　　可她还是不快乐。
　　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人类那样大的女孩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发生了一件事。
　　她在山谷里晕倒了，树很着急，树的结界松动了那么一点点。
　　一个人闯了进来，一个受了伤的武士。
　　本来这个武士会死无数次，森林里的妖怪，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人肉了，可阴差阳错的，偏偏这个武士闯进了她晕倒的山谷，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个武士。
　　那是个很年轻，很英俊的武士，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外面的味道。
　　武士晕倒在她面前。
　　“谁来救救他”樱子喊，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哭，她一哭，整个森林都慌了，所有的妖怪都不知所措，前一秒还抢着要吃掉这个武士的妖怪们，现在抢着想要救他。
　　只因为不忍看见她的眼泪。
　　妖怪们找来了各种治伤的草药，她撕下衣服，细心的为他包扎。
　　她一个月没离开那个山谷，一直照顾着那个武士。
　　“为什么要照顾一个陌生人呢？”树很不解，但是没有打扰。不知何时起，树已经有点宠溺这个叫他爸爸的小姑娘了，这个小姑娘，和它吃过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
　　武士恢复了健康，他礼貌的感谢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表示有一天一定会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我不要你的报答。”小姑娘的脸红了“我要做你的妻子，和你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还有必需要完成的事，会很危险，不能带着你。”武士拒绝了。
　　“那么，你永远走不出这森林。”她说。
　　武士试了十次，每一次，走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回到那个山谷，他走不出树的结界。
　　第十一次的时候，他对女孩说：“我答应娶你了，可是你要帮我走出那片树林。”
　　她点点头，他们就结婚了，没有亲人和朋友，就在山谷的小溪边。
　　武士一点也不温柔，她很疼，不过还是很开心。
　　树静静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它有点烦躁。它想吃了这个武士，可是吃掉他，她一定会哭的。
　　“找个机会偷偷吃掉他好了。”树想。
　　可是她一直和他形影不离，两个人就这样以夫妻的身份在山谷里呆了七天，武士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什么时候带他走。
　　“别急，我这就带你去见我的父亲。”她带着他来到樱花树下。
　　武士呆住了，他听说过神树的传说，那么，这个女人，也是神？
　　他看她的眼神变了，似乎当时被逼婚的事，也没什么了。
　　“爸爸，我要和这个男人到外面去。”她说
　　树不说话，只是突然起了风，很大很大的风，吹的武士闭上了眼睛。
　　她盯着树看，不说话。
　　风停了，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樱子，你要离开爸爸了吗？这片森林，是你的家啊。”
　　“可是，我是个人啊，我想要到那座城市去。”女孩坚定的说：“请让我离开，爸爸，女孩长大了都要嫁人的。”
　　树沉默了良久。所有的枝条都垂了下来，连樱花都黯淡了。
　　“你走吧樱子，向着有光的方向，不要回头，森林会在你身后封闭所有的道路。”树的声音沧桑沙哑“从此以后到我枯萎，这森林将被永恒的死亡结界包围，回到人类的世界吧，永远也别回来。”
　　她拉着武士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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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他在一次战斗中落败，受了重伤。
　　她带他又来到了这片森林
　　“逃到森林里面。”他说“神树会救我们。”
　　“不会的。”她绝望的说“父亲说过，这片森林会被永恒的死亡结界包围，我们逃不走了。”
　　“反正我们没有路了。”武士惨然一笑，毅然决然的向森林走去。
　　她毫不迟疑的拉住了武士的手。
　　一支箭从身后射向了他，他看到她挡在了箭前面，他本来可以推开她，可他没有。
　　“如果被箭射中会死的，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他想“神树的女儿，应该不会死吧。”
　　箭射中了她的左胸，血流了下来。
　　她没有松开他的手，拉着他向森林深处走去。
　　那本来可以毁灭一切的结界，竟然在她面前自动的分开。在她和他走过之后，又合拢了。
　　她哭了，千年樱从来没有拒绝她，它一直，在等她回来呢。
　　他们就这样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
　　她问他：“也许今天我们都会死，能不能告诉我，你一定要做的事是什么呢？”
　　“建功立业，让我的姓氏成为世袭罔替的贵族。”他说“就算是死也要做到呢。”
　　“成为了贵族之后呢？”她的声音很温柔。
　　“也许会和你回到这里，安静的过完最后的岁月吧。”他眼角已经渗出了血，快要撑不住了。
　　“那么，当时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呢？”她吐了口血“我们早就可以在这里安静的过完最后的岁月啊。”
　　“因为还有很多风景没有看，有很多敌人没打败，有很多梦想没完成啊。”他突然笑了“走一圈回到原点，和一直待在原点，中间相差的过程，就是人生啊。”
　　两个人手拉着手，唱起了那首《敦盛》
　　“人生五十年，与天下之住人相比，犹如沧海一梦境，一生享尽，岂有不灭之道理。”
　　死又如何，生又如何？
　　樱子心中，竟然油然而生一种快乐。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就在两人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树。
　　树上的樱花，似乎比以前少了一些。
　　“你回来了，孩子。”树的声音苍老了很多“受了很多苦吗？”
　　“请救救我们”还没等她说话，武士挣扎着爬起身，对树说。
　　起风了，好像树在叹息。
　　“可是，我现在的灵力，只能救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呢。”树说：“我就谁呢？”
　　武士沉默了，他似乎不像刚才唱歌时那样洒脱，人就是这样，一旦万念俱灰绝望的时候，就会变得伟大起来，可一旦有了希望，就会露出种种丑态，甚至，彼此拔剑。如果不是怕树生气，也许他会立刻拔剑杀死眼前的女孩，对树说：“现在只有一个了”。
　　“救他吧。”女孩最后看了武士一眼，坚定的看着树说：“他还有没完成的事。”
　　武士没有说话。
　　“樱子，”树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我的孩子，你真的不后悔，也不恨吗？我可以杀掉这个男人，救活你，你仍然可以永远做这座森林的公主。”
　　武士的眼神绝望了。
　　她摇摇头
　　“我不后悔，父亲，只是回到原点而已。”
　　树还是不懂，只是，不管她说了什么，它都会去做的。
　　森林里亮了起来，樱花全都绽放，上千万朵蝴蝶飞来，围绕在樱树周围。
　　武士身上的伤口不见了，他回复了健康的第一件事，不是感谢，而是逃跑一样的离开了这片森林。他的铭牌落在了地上，那上面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字：京极足义。
　　樱子已经带着微笑死去了，就像，她还是个婴儿刚来到这片森林时一样。
　　树燃尽了最后的一点灵魂，悠悠的发出了一声叹息：“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呢，我也想试试呢。”
　　整个森林的樱花全部凋零，方圆十里仿佛下了一场樱花的雨，樱花洒满了樱子的全身，就好像，她是樱花一样。
　　那棵开了一千年的樱花树，竟然在一瞬间，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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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的灵魂和樱子一起去轮回，然后躯干化成了木魅是吗？”这次她没哭，只是叹了口气。“既然是心甘情愿的牺牲，为什么还要恨呢？”
　　“牺牲么？”乞丐也叹了口气“大多是会恨的，这世上最难做到的四个字，大概就是无怨无悔了，与人无怨，于己无悔，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是么？”她笑了“那你呢，能做到无怨无悔吗？”
　　“我啊，一直无怨无悔。”乞丐笑了。“明天，是最后一个故事了。”
　　“恩。”她笑了“听完明天的故事，我就要嫁人了。我的婚礼，你会来吗？”
　　“不会。”乞丐很肯定的说“明天的故事讲完了，我就会走。”
　　“我知道了。”她说。
　　她转身离去。
　　“会有人为我牺牲吗？”她想。
　　在她走过的方向，所有的树都在摇曳。
　　“绽放吧。”乞丐轻声说。
　　她走过的这条路，绽放了无数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