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知春意》卫时渺

47、臣子本分

　　“找——”
　　一声令下，宫人们迅速在别院中翻找起来。

　　裴知蓝被拖至廊下。
　　外头飞雪涌入。

　　果然是那块阴阳玉佩。
　　可惜，那块玉佩在空间里，而她现在的身体，与空间的联系已断。
　　不然或许还能用它套出更多东西。
　　裴知蓝伏在地上，脸庞陷入披风中。

　　“公主，时间不多了.......北门留的人等不了那么久。”
　　“不行，必须拿到那样东西......”
　　不顾阻拦，旻柔将一旁的裴知蓝拖了过来，那双凤眼里透出的有焦急也有不甘。
　　在裴知蓝看来，却更像是溺水的旅人，在渴求最后一点救赎。

　　这位看起来高贵逼人的大长公主，耗费了这么多年心血，拉拢朝臣，布下这么一个局，如今她输了，却好像又没那么在乎似的，就好像，那枚阴阳玉佩比朝堂上的失败更为重要。
　　也让裴知蓝不由对她多了一丝怜悯。

　　但是如今，她的状况可比这位即将失去一切的公主还要可怜多了。
　　失去了与空间的联系，就连她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疼痛在不断加剧。

　　裴知蓝被旻柔不断摇晃着，头脑也逐渐不清晰起来。
　　“你把玉佩放哪里了——”

　　旻柔此刻已经逐渐失去理智，她干脆利落的扒开裴知蓝身上为数不多的衣服，在她的身上寻找着那枚玉佩。

　　失去披风和袄衣，裴知蓝感觉四肢被冻得麻木。

　　她是不是要死了.......
　　很奇怪的感觉，可她并不想死。
　　她侧过头，看向花庄的门口。

　　“裴知蓝——”

　　嗯？怎么是直接喊了名字。
　　仿佛曾经，也有人这么喊过她。

　　有什么东西飞扑过来，裴知蓝心想，还好，表兄他这回信了她留给仆妇们的话。

　　旻柔被一股大力推开，宫人们上前将她护住。

　　“又是你——”旻柔嫌恶的看着季阡。

　　高大的身影将裴知蓝拦腰抱在怀里，解开身上披风为她穿上。
　　女娘在他怀里动了一下，她身子滚烫，面色亦是潮红一片。
　　他的心脏随着她灼热又急促的呼吸同频跳动。

　　“好啊好啊，人都齐了，吴娉婷和季涟漪的孩子都在这里了。”
　　找不到玉佩，旻柔脸色惨白如雪，染红的指甲指着两人，怒气难抑，“把他们围住，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从这里离开。”

　　季阡无视了面前人聒噪话语，他低头看向裴知蓝，手覆在她额头上，“裴娘，很难受吗？”
　　“别怕，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被拥入那个充满松雪气息的怀抱，裴知蓝感到原本躁动不已的灵魂逐渐稳定，像是归位了一般，疼痛在不断减少。

　　只是这会儿没有力气给季阡回应，她一只手扯着季阡衣襟，另一只手去摸空间印记。
　　两人身体贴得极近。

　　女娘的呼吸一寸寸覆盖在他脖子上，身上的雪都融化为水，沾湿了衣裳。

　　手指好不容找到位置，疼痛过后的酸软让她不由大口喘息，睁开眼，竟来到了宫殿书房。
　　那本“未尽事”这一次却是主动飞到她的面前。

　　裴知蓝接过书卷。
　　上头的字已完全不见。

　　这是不是意味着，结局已被改写。

　　裴知蓝松了一口气，季府应该不会出事了，而她也不会死，一切仍然可以按部就班的发展下去。

　　“裴娘，裴娘？”
　　呼唤叫醒了裴知蓝，裴知蓝还拉着季阡的衣襟，这会儿两人已上了黑马。
　　宫人们持剑围住马儿。

　　大长公主旻柔神色阴鸷地看着两人，“你骗我？”
　　“你根本没有那样东西——果然，你和你母亲一样，骗我——”

　　“我没有骗公主，这样东西就在我的手上。”
　　“我很好奇，公主想要这样东西做什么？”

　　裴知蓝举起手，手中掉出一枚玉佩来。
　　赫然便是旻柔一直在找寻的东西。

　　旻柔看到玉佩的瞬间，瞳孔变换，神色怔愣。

　　就是这个时候，季阡手里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裴知蓝忍不住看向季阡。
　　季阡垂头，那双清冷的眼此刻犹豫了一下，“你想让我这样做。”

　　她的确是这个意思，她用玉佩来拖住旻柔，让季阡突围。但是她没想到季阡直接擒贼先擒王了......

　　就在几人对峙之时，大批人马来到城郊花庄。

　　“公主，还是莫要挣扎了。官家这会儿正在与云安县主喝茶呢。”
　　为首的太监一句话将旻柔钉在原地。

　　旻柔被带走前看了裴知蓝一眼。
　　那一眼带着乞求。

　　裴知蓝不认为骄傲的大长公主会求她救她，更何况她也救不了她。
　　她想求的.......裴知蓝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阴阳玉佩。
　　可惜了，这次还是没套出这枚玉佩的作用。
　　很奇怪，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枚玉佩或许和她穿越到这个时空有关。

　　-

　　季阡带着裴知蓝回到季府。

　　季太夫人早已等在门口。

　　看着外祖母一下子苍老不少的面庞，裴知蓝敛起心思，换上娇柔神色，挣扎着想从季阡身上下来，不等她动作，腰上力道收紧，却是被人抱得更往人怀里靠了。
　　裴知蓝抬头看季阡。

　　然而抱着她的人只是抿了抿唇，“衣服。”
　　裴知蓝后知后觉在花庄那会儿身上衣服全被旻柔扯乱了，后来季阡来了，只来得及将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两人就被包围，这会儿下地，她里头该是只有一件薄薄的寝衣了。

　　太夫人没注意这些，只摸着她冰凉的手。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之前还发着高热，被大表兄抱着以后，身上的温度就降了下来，人也清醒不少。

　　裴知蓝的这点想法在入夜后回到琴荷院开始不断发酵。
　　她想要试试，大表兄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大长公主落马后的事情无需他们操心。
　　而季府并未牵扯入此次事件，季阔海季江湖也得以回府。

　　季江湖一回来给自己母亲请安后，又马不停蹄去何府接人。
　　季阔海则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去书房。”

　　“跪下——”
　　季阡一进书房就迎来一个砚台外加一个茶盏，没躲开，直接砸在他身上。

　　季阔海一顿，但没转过身来。
　　“你真是翅膀硬了！”
　　“大长公主和官家的事情也敢掺和进去。”

　　“臣子本分。”

　　“好个本分。”季阔海冷笑，“你一个人掺和进去也就算了，还打算把季府也牵连进去？你敢把这么多的粮草带回季府，就没想过后果？”

　　“想过。”

　　听到自家逆子只简简单单说了这么两个字，季阔海气得七窍生烟，“你想过？你难道不知道万一——大长公主绝不会放过我们。便是如今官家安然无恙，季府在这个关头违背圣意，施粥博得好名声，在官家心里也会成为一根刺。短时间内季府不会有事，但这根刺终究还是生了根，总有一天会发芽，到那时，便是灭顶之灾。”

　　季阡没有跪下，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季阔海，“父亲也会看着那些百姓死吗？”

　　季阔海在宫里与朝臣一道站了两天一夜，才被放出宫外，这会儿已经有些站不住，说了那么一通，心中的火已散出大部分，听到季阡的反问，叹了一口气，“我不会。你祖母更不会坐视不管。这事你宁愿与你祖母说，也不愿与我说......”

　　季阡看着地面，“与父亲说了，父亲只会想一力承担此事。”

　　季阔海抬头。

　　季阡声音依然清冷，说出的话没什么情绪，“但季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做的，和季府做的没任何区别。我来做，会更好。”

　　“你——”季阔海刚还以为逆子要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结果说出这么一句，“你给我滚！”

　　书房一阵噼里啪的声音，季阡走的毫不留情。
　　转头就去了琴荷院外头。

　　松风奉命守卫侯府，见自家郎君回来，忙巴巴的跟了过来。
　　这会儿他还有些心虚。

　　大郎君让他守卫侯府，自然是侯府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出事的意思。
　　可偏偏，侯府里少了一个人。
　　少的那个可不就是郎君放在心上的那个——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找裴娘子，明明之前离开花庄后，就让暗卫护送裴娘子回季府了，结果不仅裴娘子不在，连那护送的几个侍卫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当时上京的这一场变动，外界悄无声息的，哪里都可能有大长公主的暗桩，找不到裴娘子，他都觉得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好在裴娘子自己有分寸，不过一刻钟便让其中一个暗卫回来说了自己在别院里。
　　这地方，郎君知道。

　　然而裴娘子不仅是让暗卫回来报信，还把送到季府的粮草给劫走了。
　　松风想阻拦，却被更重要的事绊住。
　　那些个暗卫和他们主子一个德行，只知道听令牌主人的话，便是他的话都不好使，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把粮草给带走了。
　　等他回府，便是什么都不剩了。

　　松风抹了把汗，小心翼翼的跟在季阡身后。
　　“郎君，您不进去看看裴小娘子吗？”

　　雪还没停。
　　事情一结束，官家就吩咐大开粮仓与城中百姓，这事安排了几个亲王郡王来做，半点没让他插手。

　　不过为了安她的心，他还是派了暗卫跟着，确保那些粮草没有任何滥竽充数的。

　　松风暗暗观察季阡神色，斟酌开口：“裴娘子身子如此娇弱，这次怕是要大病一场.......”

　　“胆子那么大，死不了——”季阡冷冷开口，转身的毫不犹豫。

　　松风愣住，这什么意思？郎君五六日没合过眼了，好不容易得了空隙，不去休息，不就是想见裴娘子吗？
　　怎么不进去？
　　反而在琴荷院外站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这大雪天的，郎君身上都落了厚厚一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