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知春意》卫时渺

46、公主癫狂

　　“裴娘子，粮送来了。”
　　别院外一阵敲门声。
　　仆妇们忙着熬粥，裴知蓝拢了拢披风，自去开门。

　　风雪飞入眼角，一时看不清，直到一双手将被风吹的作响的大门把住。
　　那是一双女人的手。
　　养尊处优的女人手。

　　裴知蓝退后一步，拢在披风里的脸微抬，“大长公主。”

　　“你知道是我？”
　　门外的妇人出声，脚步跟着往里一抬，站在了裴知蓝面前。
　　“不愧是三娘的女儿。就是素了些.......哦，我忘了，你父亲刚死没多久吧。”旻柔擦着裴知蓝的身前而过。
　　“南门施粥，便是你在做吧。”

　　院子里的仆妇被突然闯入的一行人惊到，看对方穿着祎衣，自家女娘还叫对方公主，一时间停了动作，就在她们将跪之时，裴知蓝高声道：“公主此次来找的是我，与你们无关，继续熬粥。”

　　裴知蓝在仆妇们心中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模样，这还是头一次如此高声说话，其气势并不比这位所谓的大长公主低。
　　仆妇们想着之前女娘说的话，咬了咬牙继续熬粥去了。

　　旻柔看着裴知蓝，冷笑了一下，“你不怕我杀了她们？”

　　裴知蓝半垂着脑袋，“大长公主既是走了这一步，自是爱惜羽毛，不会杀无辜之人。”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以为的还要多。是季阡告诉你的？”

　　“与表兄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猜测。”

　　“你倒是想把季府摘出去，那你也不看看季府的人会不会谢你。你难道不知来了这上京后，有的是人想杀你。”

　　“我知道。”

　　“你知道？”旻柔靠近裴知蓝，盯着她的眼睛，倏尔笑了，“你竟然真的知道是谁要杀你。有趣。你的亲舅母想要杀你，你还要救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飞雪入内，裴知蓝觉得浑身冰冷，她白着脸，却不再退任何一步，挡在熬粥的仆妇前，忍着痛开口：“不知道大长公主在说什么，我没有要救任何人。”

　　“和我装傻？”旻柔一个眼神，身后自有丫头搬来椅子，她缓缓坐下，“不管你什么想法，现在宫中局势已定，官家这皇位怕是坐不久矣。你施粥，我不怪你，也不会责罚你，只要你投诚与我，帮我指控季府，未来，我许你做一个女官。”

　　裴知蓝闭口不言。

　　旻柔牵起裴知蓝的手，“真是细皮嫩肉的手，看到你，我就想到三娘，当年她与我做生意是多么快活自在，为了买布，我们去过蜀地，去过漠北，下过江南，那段时间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她嫁人了——”
　　旻柔似沉浸在回忆中，面露癫狂。

　　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裴知蓝抬头，下巴被旻柔牢牢握住，“你像她，但你终究不是她。你比她软弱无能多了，她比你狠心，呵呵，她可真是个狠心的人。她们一个两个，都狠得下心来，但是没关系，笑到最后的是我。等我继承大统，其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她们，呵呵，她们嫁了人生了孩子，如今白骨一副，什么才华，在那方寸庭院里如何施展？每日围着儿女将自己的性情收敛，当初的抱负都忘在了脑后......”

　　裴知蓝不仅身体疼，脑子也很疼。
　　灵魂，在不断消散。
　　在这个时空好不容易融合到的灵魂，一寸寸的离开。

　　裴知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做的事情让灵魂消散，是不是意味着，她成功了，她将“未尽事”书卷的结局改写了？
　　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关键，她的灵魂从一开始到这个时空，在云州短暂融合，再到上京入季府后融合速度加快，说明她一开始走的路没有错，只要在季府内，她的灵魂就能一点点融合成功，这是一条铺好的路，她只要按部就班的走就可以了。但是她看到了“未尽事”，未来季府会发生的事，她违背了这条路，所以她的灵魂被抽离。
　　如果她要让灵魂继续融合，那就不能违背这条既定的路。

　　但是，季府有关心她的季太夫人，有大舅小舅，舅母，还有季莹.......虽然相处不过半年，但是那些感情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嗯？你在想什么？”旻柔一双凤眼牢牢盯着裴知蓝，“说实话，我一开始的确想杀了你，可是你让我想到了你的母亲，我会留你一命。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帮我指证季府......”旻柔身旁的宫女将东西拿了上来。
　　这是一封密信，写着当年季府混淆皇室血脉拥如今官家上任的“证据”。

　　旻柔放开裴知蓝，裴知蓝大声喘了一口气，她想，季府的人，她一定要救的，灵魂融合不了就融合不了吧，这条路看起来也没那么难走，至少她已经改写了“未尽事”书卷的后续，也没有直接死亡，不过是灵魂被抽离，只是一切回到原点而已，大不了，她再穿越一次.......

　　旻柔满意的看着裴知蓝接过这封密信。她是云州转运使的女儿，也是季府的三娘子的女儿，这个身份指认足够了。

　　裴知蓝接过信，当着她的面将信撕碎，她道：“公主，要杀我的不是一直都是你吗？我的大舅母，一直在保护我......想杀我的人，一直都是你！”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何要杀我，现在我明白了。”
　　“你如此急切的在这个冬日生事，是因为我来了上京吧？我的手里有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旻柔神色一变，拦住要上前的宫女，看着裴知蓝，“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我之前一直奇怪，为何母亲当年做的绢帛生意会突然销声匿迹，现在想来其中便有大长公主的手笔。”裴知蓝踩在飘落的信纸碎片上，“绢帛生意该是让公主攒下了足够买通人心的钱财吧。”

　　这句话说完，旻柔的神色剧变。

　　她猜中了。

　　“未尽事”既然改写了，那宫中的事一定不似大长公主所料，想到大表兄当时如此笃定的模样.......她信他。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裴知蓝还欲说话，突然有人来报，宫女在旻柔耳畔说了什么，旻柔目光阴沉的看向裴知蓝，挥手，“将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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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痛了，空间胎记那里尤其。
　　以至于她现在完全与空间失去了联系。

　　当旻柔将视线扫向那些留在别院中的仆妇时，裴知蓝忍着痛开口：“公主，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公主身旁的两个宫人也催促着什么，裴知蓝这会儿已经有些神志模糊，听不清。

　　马车去时匆匆。

　　不过前后脚的功夫，一匹黑马停在别院，上头的人看到打开的大门里遍寻不到踪影，又看到停在长廊下属于季府的粮车，目光陡然变得深沉。

　　正当他要上马离开时，熬粥的仆妇突然说了一句，“大郎君，娘子说，花庄中还有不少粮食，是否要一并拿来熬粥。”

　　季阡神色有片刻的怔愣。
　　花庄.......
　　她不会无故让人留这么一句话。

　　宫中眼线没有尽除，仍有给大长公主通风报信的人。此刻朝中已无大长公主的势力，她要逃就只能从北门走，而花庄则是和北门完全相反的方向......

　　季阡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马儿发出一阵嘶鸣，再次奔入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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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颠簸，裴知蓝靠在车窗，正对面坐着旻柔。
　　她面色极差，“你把东西给我，我留你一条命。”

　　被风吹开的帘子不断送入冷气，裴知蓝咳嗽一声，“公主如今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如何留我的命。”

　　旻柔冷笑，“牙尖嘴利。我要你的命轻而易举，就是不知道你的命值不值得我动手。”

　　对于旻柔的试探，裴知蓝并没有接招，她将话题转回之前，“我手上有公主一直想要的东西，公主最应该知道我的价值。”

　　“说了这么多，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东西是否真的在你手上。”旻柔突然抓住裴知蓝的领子，将人拖到面前。

　　“公主莫急，我既这样说，肯定有这样东西。只是此物珍贵，没带在身上。”
　　“那东西是我母亲妆奁盒子里的阴阳玉佩吧。”

　　裴知蓝睁开眼，观察着旻柔的神色。

　　这位冷艳的大长公主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神色有短暂的停滞，她松开了手，“你把东西放在哪里？带我去拿。”

　　“拿了东西，公主可会放我一命。”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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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花庄，静悄悄的。
　　早在她离开花庄之时，便让仇管事带着庄里的人去城外施粥。

　　大长公主的车马从北门折返抵达花庄。

　　对于年轻的帝王来说，朝中的那些曾倒戈的豪门贵族更有吸引力，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陪这位野心勃勃的姑母继续玩闹。
　　从一开始，他就摸到了这位姑母的死穴。
　　她的女儿云安县主。
　　虽然云安县主与武安侯都不是大长公主的亲生孩子，但是云安县主在大长公主心中的地位不是武安侯能比，一个自始至终都是工具，另一个却是她一心收养教养长大。

　　也是季阡在京中找到的云安县主藏身地，以此换季府施粥的机会。
　　“这位冷心冷肺的指挥使，倒是挺有热心肠的。”狐狸眼的帝王如此评价自己的心腹。
　　其实一开始季阡说要给百姓施粥时，他是断然拒绝的。

　　“你没有想过这样会使季家陷入危险吗？姑母她可是早就盯上你们季府了。一旦我们输了，季府就是她要拔去的第一颗眼中钉。”

　　当时，季阡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帝王。

　　他看到他的样子，有一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哈，你可真是。你也想过我们失败的事，所以你才会让季府施粥。真有你的，不过你既然替我找到了云安，那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有云安在，不愁抓不住姑母。”

　　帝王早已胜券在握。
　　此刻的大长公主亲自抓着裴知蓝的手，将她拖到花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