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怀》李之鹤

2、第二章

　　林多余从七月躺到了十月，从七月流火躺到了秋高气爽。

　　十月的最后一天，天气已经十分凉快了，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雨声滴滴答答地，催眠效果非常好，林多余一夜无梦，在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时，他睁开了双眼。

　　林多余从床上爬起来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呼吸着混有泥土腥气的新鲜空气。

　　等凉爽的微风将困意吹散得差不多了，林多余才去墙角把昨天收到的包裹拆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体重秤。

　　最近这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体重在下降，所以他特意在网上买了个体重秤，打算今天早上起来称一称。

　　林多余将体重称在地板上放平，脱鞋站了上去，电子屏上的数字飞快跳动起来，最后停在“60”

　　果然，不仅轻了，还轻了不少。

　　林多余从称上下来，去卫生间里的镜子前照了照，不知是不是称完体重后的心理作用，他感觉自己的脸好像也小了一圈。

　　看来作息紊乱的后果已经率先体现在自己的外形上了，这样下去不行。林多余吐掉口里的牙膏沫，漱完口后捧着水洗了把脸，决定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早睡晚起，三餐规律饮食。

　　家里从不开火，冰箱里除了肥宅快乐水外一无所有，林多余在厨房转了一圈，无法，只得又打开外卖软件。

　　软件按照他的饮食习惯给他推的都是些油炸辛辣口味的食物，他咽了咽口水，控制住想点进去的手指，转而给自己买了一碗白粥和一屉小笼包，自律从健康早餐做起。

　　他下完单没两分钟，门铃就响了。

　　林多余不可思议地去开门，心里怀疑这外卖员是坐火箭来送餐的。

　　然而门打开后，外面站的不是外卖员，而是个年轻的陌生男生。

　　男生肩上斜挎着一个帆布包，两手紧握着包上的带子，眼神怔愣地与林多余对视上。

　　林多余以为他是来上门推销的学生，想也没想就说：“不好意思，我不买东西。”

　　男生一副出神地模样，林多余“啧”了一声，张开左手在他眼前挥动，“你有听到我说话嘛？”

　　男生如梦初醒，局促地抬手摸着后脑勺，“哦，啊那个，你好，请问你是林多余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赵来明的侄子，我叫赵朝晖。”

　　林多余听着这两个陌生名字，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同名同姓找错人了？”

　　“你的母亲是林茜是吗？”

　　“是。”

　　“那我应该没找错，我们可以进去说吗？”

　　眼前男生比自己高半个头，林多余不知道他的意图，不敢轻易让人进屋。

　　赵朝晖看他警惕的样子，双手紧攥着背包带子露出示好的笑容，“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最近在我叔叔那儿发现了很多你妈妈的照片和画，所以我想来拿给你看看。”

　　说完怕林多余不信，还举起自己腰侧的斜挎包给对方看。

　　赵朝晖五官凌厉，但是笑起来却莫名地透露出亲和力，林多余稍稍放下了戒备心，又听到他说有林茜的照片和画，犹豫了两秒，松开了把着门的手，侧身让男生进去。

　　“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谢谢。”

　　赵朝晖在沙发上坐下，将斜挎包取下放在茶几上。

　　家里平时没有人来，所以没有准备一次性纸杯，林多余从碗柜里找出个玻璃杯洗干净，在饮水机下接了杯温水端出去。

　　赵朝晖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不好意思地说：“一路找过来没喝水，太渴了。”

　　“我再给你倒点？”

　　“不用了，谢谢。”

　　赵朝晖将水杯放到一边，从斜挎包里拿出几张素描纸和一叠照片递给林多余，“这就是我在我叔叔家里发现的东西。”

　　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照片有些褪色发黄了，林多余一张张看过去，照片上女人的五官与他见过的遗照上的五官重合起来，的确是林茜。

　　他将照片放下，拿起那几张素描画展开，上面画的也是林茜。

　　画上的林茜挺着高耸的肚子，或坐在窗台边，或坐在公园椅上，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手微微拢着自己的肚子，看起来一片岁月祥和。

　　赵朝晖看他把东西看完了才开口说道：“我叔叔的房子最近有些漏水，我去帮忙翻新时，在他房子里发现了这些。”

　　林多余看着这些照片和画，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关于自己身世的念头。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所以你给我看这些是要干吗？不会是来寻亲吧？”

　　赵朝晖答非所问，“我叔叔十一年前就去世了。”

　　“什么原因？”林多余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在逼问人家，又和缓地补充道：“可以告诉我嘛？”

　　“从悬崖上掉进河里淹死的。”

　　“是意外还是？”

　　赵朝晖沮丧地摇了摇头，“不知道，附近没有人住，没有人看到他跌落的过程，现场只找到了他失足的痕迹，无法判断有没有第三人在场。”

　　“那太遗憾了。”

　　赵朝晖把画和照片收到一边，终于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所以我来是想见一下你妈妈，我想向她了解一些关于我叔叔的事。”

　　“她半年前也去世了。”

　　“什么？怎么去世的？”

　　“心肌梗塞引发的猝死。”

　　“这样啊，那您节哀。”

　　林多余“嗯”了一声，看着这个一大早出现在自己家门前的男生，问出了从他进门时就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赵朝晖轻叹口气，苦笑着说：“找的过程很复杂，反正就是找到了。”

　　林多余不想被他糊弄过去，满脸怀疑地盯着赵朝晖，赵朝晖被他盯得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只好如实招来。

　　“我去问了我叔叔以前的朋友和同学，他们告诉我照片上的女人叫林茜，和我叔叔是高中同桌，然后我就去找了我叔叔的高中班主任，问到了你外公的住址。我去你外公家的时候，你外公把我赶了出来，我就只好去问附近的邻居，他们说，”

　　赵朝晖小心翼翼地瞥了林多余，林多余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们说你妈妈当年未婚先孕，还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谁，你外公气得和你妈妈断绝了父女关系，不许她进家门，后来你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养胎。等孩子出生后，你妈妈又回了一趟家，想拜托你外公帮忙抚养，可是你外公没答应，你妈妈就把孩子托养给了一个退休老师，她自己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

　　赵朝晖拿起杯子把剩下的水喝完，接着说：“我看没人知道你妈妈去哪了，就想先找到你再说，所以我找到了那个退休老师的家。可是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我只好又去问附近的邻居，他们告诉我你上了大学后就没回去过了。”

　　“我当时还以为找不到了，但是楼下一个高中生说他在这边上学路上见过你，我就想来碰碰运气，在这里蹲了几天，终于在昨天傍晚看到你出来拿外卖。本来当时我就想来找你的，可是我没带东西，怕你不信，只好等着今天早上来了。”

　　他说完，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林多余，“能麻烦你再给我倒杯水吗？”

　　“好。”

　　林多余拿着杯子去厨房又给他倒了杯水。

　　“可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你说的那些邻居应该没有我的照片吧？”

　　“他们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我昨天在马路对面远远一看就确定是你了，因为真的很像，尤其是侧脸。”

　　林多余没说话，但也没再露出那种怀疑的表情，看起来是暂且相信了赵朝晖的说辞。

　　“那让你失望了，你费这么多功夫找到我，可是我对林茜和你叔叔一无所知。”

　　“不失望，能找到你也算有所收获。”

　　林多余还想问一下他的收获是什么，可是门铃突然响了，“应该是我的外卖到了，你稍等。”

　　林多余把外卖拿到茶几上一一打开，“你吃早饭了吗？一起吃点？”

　　赵朝晖早上来得急，不仅没喝水，也没吃早餐，现在闻着小笼包的香味还真是有点饿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谢谢。”

　　林多余看他偷偷抿嘴，喉结耸动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别客气，我去给你拿双筷子。”

　　两人风卷残云解决完早餐，林多余把包装盒随便一收拾扔进垃圾桶后，一边拿着毛巾擦茶几，一边问赵朝晖：“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执着于调查和你叔叔有关的事？”

　　赵朝晖神色僵住，情绪随着脑袋一同低下去，“我小时候是我叔叔带大的，他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我想弄清楚他离开家的那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从悬崖上摔下去。”

　　“那你现在打算从哪儿查起呢？”

　　“既然当事人都不在了，那我只好去照片背景地查起了。”

　　赵朝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地图给林多余看，“我在网上查过了，这是南方沿海的一个城市，聚云市，我叔叔大学就是在这里上的。”

　　林多余瞥了眼地图上标出来的小红点，笑了一下，“哦，那祝你顺利。”

　　赵朝晖抬起头，红着眼圈看向林多余，“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我？我去干嘛？”

　　“你不想知道你妈妈和我叔叔的关系嘛？从照片和画来看，他们的关系很亲密，甚至我叔叔很有可能是你……”

　　赵朝晖后面话没说完，林多余知道他的意思，他也想过这种可能。

　　实话实说，他内心也有些动摇。

　　赵朝晖看出他的犹豫，赶紧乘胜追击：“你应该是想知道的吧？不然也不会让我进来了，还听我说这么多话。”

　　林多余被他说中，也不扭捏，“好，我去。不过在去聚云市之前，你得先跟我去几个地方。”

　　“可以啊。”

　　林多余看他这么爽快地应下，轻笑道：“你不先问问是要去哪吗？”

　　赵朝晖露出他那透着亲和力的笑，“去哪都行，你总不可能把我给卖掉吧。”

　　“说不定哟。”

　　“我才不信呢！所以你是要带我去哪儿？”

　　“先去林茜长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