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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昭婵没想过再回老庙村。也没想到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村子存在。黄土瓦房,村里唯一一条国家修的路隔房屋八百米远。只通了电,要用水只能在山上挑。

      昭婵一身白裙,拖着一个小巧可爱的粉色行李箱,从乡村客车下来后她就在这唯一的水泥公路上慢悠悠磨磨蹭蹭地走。

      太阳很大,晒得脸通红,除了一个行李箱她背上还背着一个书包,瘪瘪的没装什么东西。

      昭婵拿手机看时间,看着屏幕上的两三个信号,顿时担忧起来。村里不会没网又没信号吧?!电话都都不出去!她以前怎么不觉得这个从小长大的村子这么落后啊!
      她回去干什么……

      昭婵蹲在路边,爸妈早没了,老屋早垮了,家都没有她回去干什么呢。

      唉!可是不回去的话……

      昭婵想了想不回去的后果,打了个寒颤,明晃晃太阳下出来一身冷汗。犹豫半晌,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翻出来一个号码,唉声叹气好久删删改改打了一串字发了短信。

      ——二牛哥,我今天要回来。

      发了就飞快把手机塞到包里,活像手机烧了起来烫手一样。

      不知道走了多久,昭婵觉得嗓子冒烟快不行的时候终于到了村口。破破烂烂的三轮嘎吱停在她旁边,司机叼着根烟,朝她招手,“小妹,要走哪?”

      村路坑坑洼洼,昭婵脚痛得不行,她倒是想给钱坐个三轮,可这不要脸的死流氓上下打量着她,恨不得用眼睛把她衣服给扒了。车还这么脏,昭婵翻个白眼理也不理就走。

      她不怕这些,也不逞口舌之快。她讨厌村子里这些人,色心比天还高,胆子一戳就破,恶心死了。

      死流氓啐了一口走之前看了她一眼。

      昭婵扇了扇扬起的尘灰,认命地继续走。遇到几个小孩围着她转。

      “姐姐你是谁啊?”

      “姐姐真好看,你的裙子好漂亮……”

      “姐姐姐姐……”

      昭婵正好有点记不清路了,摸糖出来给她们,问道:“小朋友,你们知道二牛的家往哪走吗?”

      都摇头吃着糖道:“二牛?谁啊?不知道。”

      二牛是他小时候别人给他取的诨名,这群小孩不知道也正常,昭婵正要换个名字问。

      一个故意路过的大婶耳朵尖,插嘴道:“二牛啊,往东边走,最后一家就是。不过他现在在地上,小姑娘你是哪个?找二牛干啥子?”

      她声音带着股刻薄的味道,昭婵听着耳熟,抬头一看,巧了,正是熟人。

      二牛他三婶,姓李叫什么不记得了,见了她拍手“哎呦”大叫一声,就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大得半个村子都听得到。

      “娘啊!稀客来了!”

      昭婵胳膊被她紧紧抓着,雪白的藕臂和她黑黄的手形成强烈的反差,昭婵疼得打她。

      “放开!放开!”

      李三婶用力之大好像生怕她给跑了,“死丫头你还有脸回来,可把我家二牛害惨了!还回来找他,姑娘家家的要不要脸!要没要脸!”

      “我刚才就看见怎么那么眼熟呢?上来一瞧,还真就是。今日你回来了就别想走了!快,来个人,去把二牛叫来!”

      吵吵嚷嚷的,远远的有人在看。幸好是在忙碌的下午,人都在田里,否则看热闹的能把路堵死。

      昭婵不甘示弱,甩不开她的手就使劲掐,她留了不长不短的指甲,掐人可方便了。

      二牛没叫来三婶一双儿女来了,昭婵挨了两把推,摔在地上,腿擦破了又蹭了灰。手臂上一圈骇人的红印,三婶也没好过,被她抓了几个血口子,捧着哎呦连天,嘴里夹着听不出名堂的脏话。

      昭婵嗤笑一声,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灰,环顾一周,有认得到不认得到,最后落到三婶身上。

      “老不死的。”越想越气,抓了块土打过去。

      三婶的儿子陈东一副憨样,和昭婵差不多大,读大学的年纪在家务农,老母受了打他举着厚实的巴掌要落下来,却被姐姐陈雨叫住了。

      “小东,行了。”

      “还算个文化人。”昭婵笑笑,“陈雨姐姐啊,好久不见。你也别怪我,是三婶先打我又骂我的。”

      陈雨是村里的老师,戴着眼镜,闻言嘴抿成一条线,看向她的目光说不上来的讨厌。

      小时候也看不出昭婵是这么一个贱人,做那些忘恩负义的事。这样的人少沾染为好。

      陈东恶狠狠道:“昀哥已经知道你回来了,马上就要过来。你就等着被收拾吧!昀哥恨死你了!”

      最后一句,他幸灾乐祸恶意满满。

      收拾她?恨她?

      昭婵一串冷笑,回来的事还是她自己告诉陈昀的,她怕什么!

      昭婵指着腿上的伤,“陈东,你他妈才给我等着。”

      眼看着又要打嘴仗,陈雨推了一把陈东,“先带妈回屋。”

      陈东不干,陈雨看他一眼就老实了。从小就怕这个姐姐。

      陈雨天生一副老师样,小时候很喜欢这个有主见读书很厉害的大姐姐。现在也就那样。

      昭婵泄了气没什么跟她说话的劲,拖着箱子一身狼狈地走。走了几步又想到陈东那傻子不是说陈昀要过来了吗?那她干脆就在这里等好了,腿疼刚好走不了。

      旁边有棵树,她一瘸一拐过去放倒箱子坐在上面。陈雨一直没走,像尊佛杵在哪。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昭婵身上,愈发显得皮肤瓷白透亮,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衣服上的脏污尘灰,又将她拉近了这个村子。

      昭婵捧着脸,“姐姐站过来吧,太阳那么大,不热吗?”

      语气亲昵友好,明明刚才还闹得那么不愉快。仿佛什么都不放进心里,没心没肺的。

      陈雨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要走,走远点走干脆点,你自己说的不会再回来。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我又没说过我说话算数,自然是想回来就回来了。”

      陈雨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你——”

      昭婵不想听她教育,直接打断她,“这好像不关姐姐的事,姐姐就不要说了吧。”

      陈雨气愤离去,留下一句,“不可理喻,害人害己。”

      昭婵呵呵笑,“文化人说话果然文绉绉的。不过我是个大学生,也算文化人,说话就不像她这样。肯定是她太装了,我就不喜欢太装的人。”

      “那你喜欢什么人。”

      身后传来一声。

      “喜欢……”昭婵还真就认真思考起来,过了会觉得不对,飞快站了起来回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大身影。

      比以前更高更壮了,一巴掌能拍死她……

      山风一吹,掀起昭婵的裙角又被她压回去,长长卷卷的头发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额角冒出汗来,刘海湿漉漉贴在额头上。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二牛哥……”

      想起自己对他做过的事,昭婵扯嘴笑笑,呵呵……她真的不怕。

      才怪!

      陈昀光着膀子,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动间棉布短裤勒在腿上,肌肉线条流畅明显。

      他越走越近,昭婵慌道:“站住!”

      他顿了顿,又走一步,试探一样,果不其然昭婵又喊:“站住,别过来!”

      还是原来那个样,没变。

      虽然都已经见面了,站得近不近好像无关紧要,可昭婵就是不想和他太近了。在她心里,下一次见面可不是现在,两年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再次听见这个声音,昭婵心里闷闷的。

      “回来了。”陈昀说。

      你还敢回来?你竟然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昭婵乱七八糟地想。

      算了算了,以前怎样如今也怎样吧!

      她扬扬下巴,“嗯哼,我回来了,你看见短信了吧?我提前告诉过你了,可别怪我悄默声就来了。”

      “手机在家里,没带。”

      他刚从地里来,脚上的胶鞋沾着很多干了的泥土,汗湿的身体在太阳下油亮油亮的。黑发极短,像个刺头。

      “没带……”昭婵眯起眼,“那你是被人叫来的,怎么,你想收拾我吗?”

      陈昀目不转睛看着她,只说,“我能过来吗?”

      昭婵想也没想,“不能,就那站着。走一步我就跑,别想抓着我。”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陈昀,一张还算英俊的脸狠狠扭了下,昭婵低着头掸裙子没看见。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个看人一个理裙子。

      腿上的擦伤在膝盖旁边,裙子刚好遮住,但有点血渗出来了,昭婵用力一拍,顿时蹲下去龇牙咧嘴喊疼。

      陈昀顾不上其他,大步过来拉住她,“怎么了?”

      这一拉不得了,昭婵想起李三婶拽她那狠样,又是因为陈昀拽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别拉我,手疼!那么大个印子看不到吗?”

      她捂着膝盖,陈昀不可能撩开裙子去看,看见她的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痕迹,惊觉自己十分用力,触电般松开。

      “怎么回事?”

      昭婵冷哼。

      “说话。”

      又冷哼,坐在行李箱上像宝座上的公主,高傲地偏开头。

      面前是半跪着的骑士,陈昀气息不稳,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还不到一秒昭婵就拿开,极不耐烦道:“别动手动脚的。”

      “我只想看看伤得重不重。”

      “想看用眼睛看就是了,你动手做什么?流氓,真讨厌。还一股汗味,别靠我这么近啊啊啊!”

      昭婵有点崩溃了,她爱干净是真的。

      被数落一通陈昀面色如常,仿佛早已习惯。

      “回去我给你上药。”

      “就上个药,你就不舍得带我去看医生吗?还有,你家有什么药啊?我能用吗,过敏了怎么办?陈昀你你你……”

      小时候不是经常用,单纯作死人。

      “医生在镇上,村里没有,明天带你去。”

      “……你真好……”

      那么高个人蹲在她面前说话,昭婵看着也难受,让他站起来,或者随便找个地方坐。

      陈昀来找她了,然后呢?怎么不说话,让她住他家啊,不然她没地方去了。有亲戚,但个个都讨厌她,她也个个都讨厌。

      昭婵等着他开口,自己偏不说。陈昀盘腿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到她光裸的脚上,鞋子不好穿昭婵就脱了丢到一边。

      脚踩在地上,搅在灰里。

      “看什么?”

      昭婵一只脚踩上他的膝盖,落下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陈昀回过神,皱眉擦掉裤子上的灰,“你怎么总是这样……”

      “你生气了?”

      她笑眯眯地问,又踩,陈昀又擦,昭婵却没踩了。

      陈昀失望。

      昭婵心里冷哼,她就知道,这小子就等着她多踩几下好借机抓她的脚。

      要住他家,如果有其他人的话,昭婵肯定不愿意,她瞪大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左看右看连忙问道:“陈昀你结婚了吗?或者有对象吗?”

      有的话她可要离他远远的。

      “没有。”
      陈昀声音有些低。

      昭婵莫名其妙,“没有?那就好。你一副害羞的样子干什么?”

      陈昀恢复正常,起身背对着她。

      “你放心,我没有结婚没有对象,家里就我一个,上来,我背你回去。”

      今天天气好,不像前半个月一直下雨,晒了几天刚好可以收,地里很忙,他还要赶回去在天黑前把地里的收完。

      七月份的天说变就变,难琢磨得很。

      背后的人没有动作,陈昀一直保持着姿势,不咸不淡又道:“不背那就自己走,或者我抱你,选一个。”

      昭婵哪个都不想要,让她坐到地老天荒吧!

      “还有个箱子怎么办?”

      陈昀淡淡扫了一眼,这么小,轻轻松松提在手上。

      “你背我吧,箱子也要拿上,不准放在这再来拿,有人偷走怎么办?偷走了都怪你!”

      “行,上来。”

      他的身上泛着一股热气,小麦色的身体健康又充满活力,肩上黏着几颗小菜籽,昭婵伏到他背上轻轻吹掉。

      “不干不净的,讨厌死了。”

      “手,抱稳了。”陈昀肌肉紧绷着,提醒道。

      “稳了,稳了,快走吧!”

      纤细的小腿横在他腰间,陈昀结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腿窝,稳稳当当背了起来,手提起箱子,这样一来昭婵膝盖上的伤就露了出来。

      昭婵赶在他又要质问之前道:“闭嘴,不要问,快回去。”

      昭婵趴在他的肩头,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她装睡半虚着眼,一切交给陈昀。小声道:“我穿的裙子,你走慢一点。”

      说完就感觉腿上的手按着裙子紧了紧,“好。”

      村里相仿的扛着锄头路过给他打招呼。

      “艹,陈昀我他妈说你半路跑了干啥呢,上哪去搞了个美女啊?瞅着模样不错啊,天爷,你TM的不会搞拐卖吧!这打扮,不一样啊……”

      “嘴里放干净点,是我妹妹。”

      李山笑了,拄着锄头挡他,“你不就陈雨一个妹妹吗?这看着也不像啊,我倒是有个亲妹妹喜欢你得紧,背上这个给我,我妹妹给你怎么样。”

      陈昀一脚过去,踹了个结实。

      要再补一脚,李山跳开远离他。

      “靠!”

      “你他妈的干妹妹吧!”

      李山嘴里不干不净的,朝他比个中指。陈昀低声骂了几句折回去要打他,李山见状跑得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

      昭婵:“……”神经病。

      干……妹妹……呵呵……

      又遇到七大姑八大姨,倒来些知道她是谁的了,多半是三婶这个老不死的拍着大腿将刚才的事夸大说了个几百遍传得全村都知道。

      一个个来劝陈昀把她丢出村子去。

      “二牛,你怎么这么呆瓜呢,这个女娃子骗了你不知道多少钱你怎么还上当呢?你爸妈没得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给你讲道理,你要听哇!”

      “你个孩子脑子怕不是出了问题,就该成个家娶个媳妇管你,二牛,我那个孙女不错,你……”

      “女孩子穿成这样,指不定干嘛呢,又回来要你的钱咯,二牛再这么下去要惨咯!”

      闹哄哄的,倒像是什么名人过街,对这些发风言风语昭婵懒得理会,只是听到那句又要要钱不自觉抖了抖,陈昀察觉到了,步子停到那个婶面前。

      他人高马大的,婶被他的气势骇到,后退几步,颤音道:“咋的二牛……你还要打我不成……你小的时候婶可是抱过你的!”

      陈昀没看她,环顾一周,沉声道:“说话不要太难听了,之前我就说过,那些钱是我心甘情愿给昭婵的。不是我借的,更不是她骗的,是我给的,不需要她还。”

      “今日我再说一遍,是我心甘情愿给昭婵的。”

      三婶站出来,“你,你对得起你爸妈吗!”

      “我爸妈留给我的,就是就是我的,如何安排也是我的事。而且给昭婵的大部分是我自己挣来的,我花我自己的钱有什么问题吗,三婶?”

      他年岁轻,身体好,除了干农活,平时会去镇上帮工,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倒是存了不少钱。模样又不错,还没爸没妈,村里不少姑娘暗自欢喜,二牛哥人不错常常帮这个帮那个的,肯定是个疼媳妇的,还有钱。嫁过去了又没公婆,多好!

      说亲说了好几个都不成,说他没有娶妻的心思。

      大胆的自己就去争取,还是不成,都说二牛哥真就像牛一样倔不开窍。

      现如今二牛背上背了一个,一打听才知道是从前住他家的昭婵!那个妹妹!

      要这么说大人就会敲你脑瓜子了,咋纳闷笨呢!谁会无缘无故养个姑娘在家呢,不就是当童养媳养吗,谁知昭婵这个死丫头跑外头去读书了几年都不回来,还当她死了呢。

      死丫头命更不好,爸妈得了怪病死得还要早,留一个女儿偏生模样好,村里没什么可靠的亲戚,无奈托付给交好的陈昀一家。两个孩子只差几岁,兄妹般亲厚,日后住到一起,边更深一层关系,长大了做媳妇比别人知根知底些。

      要说真正关心陈昀的没几个,不就是一天到晚嘴皮子太闲了,就想往别人身上吐口水。这也是陈昀的家事与外人有什么相干。

      “我心甘情愿养着她供着她,一直将她当做——”

      昭婵突然死死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陈昀,你他妈要说什么?想好了再说。”

      陈昀嘴唇在她手心动了动,说了两个字,昭婵咬牙切齿,“不对!我让你想好了再说,把我惹生气了我马上走得远远的,你给我想好了!听到没有!”

      我早就想好了的。

      昭婵还是不放心,自己跟大家伙打招呼,手上丝毫不松劲。

      “陈昀是我哥,我是他妹,我用他的钱,天经地义!”

      她如此理所应当,有姑娘怒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你用完了,嫂嫂可怎么办!”

      昭婵认不到她,翻个白眼道:“这位姐姐用不着担心,反正我的嫂嫂不会是你。”

      姑娘又气又羞,偷偷跑了。

      陈昀绕过人群朝家中走,头发上的汗滴到眼皮上又流进眼睛里,眼周通红,背上的昭婵还不消停,一口一个我哥我哥……

      都走远了嘴里依旧不停。

      陈昀走到路边把她放下,隐忍道:“你够了!”

      “够什么够,我要和她们说三天三夜!我就不信有人还要胡说八道!”

      “你和她们瞎掰扯什么?还有,胡说八道什么了?”陈昀哑声质问。

      昭婵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反问,“你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

      陈昀定定看着她,偏头深吸一口气。

      “没这个意思。”

      他凶得厉害,昭婵一下子眼泪涌上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用力拖了下箱子就往回走。

      没走几步,陈昀就赶紧去追她,听见她说。

      “我就不该回来,就不该回来,陈昀你好样的合起伙来欺负我……”

      “我讨厌你!陈昀!我讨厌死你了!”

      她走得磕磕绊绊,陈昀走到她面前轻轻松松把她扛起来,另一只手拎过箱子,一言不发就走。

      手臂环住裙摆压在大腿上,任昭婵怎么哭喊打闹他充耳不闻,扛着人就往家里走。

      他从来都是实干派的,不管干什么,做事都是闷声做不多说一句废话,一天到晚跑田里跑镇上挣想多挣点钱。

      哪里有活就往哪跑,一年到头没几天歇着的,从前手机不离身,怕她给他打电话没接到或者是发信息没看见,贴身放在裤兜里声音震动开到最大,一点点动静马上能感受到。

      不是没去找过她。陈昀远远看了一眼就回去了。她的生活可滋润了,压根不需要再来个陈昀。

      ·

      到了屋里昭婵也不管走不走光了,反正没人看见,手脚并用的,陈昀脸上挨了好几下,脸色铁青地松手。

      昭婵往后跳,精疲力尽拖来板凳坐下,相对无言。

      陈昀拿她没办法,烦躁地抓抓头发,从兜里掏烟点上,站门边抽了会儿就听见压抑的抽泣声。

      转头一看昭婵抱着她的书包哭得伤心极了,汗水泪水混一脸,头发还乱糟糟的。今天就没什么好事,坐那么久的车走那么久的路还被人说。

      是个人都受不了,昭婵觉得心灵受到重创。

      “哭什么。”陈昀掐了烟过来,丢包纸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昭婵踢他一脚,“滚远点。”

      力气跟挠痒痒一样,陈昀把她箱子提到一边,这才发觉重量不对,晃一晃还有响声。里面根本没装什么,昭婵就没打算待多久。

      陈昀面不改色,见纸没动,扯了张纸巾递给她,“学校放暑假了?”

      “没有!我请假来的,待两天就走!”昭婵打开他的手,吸吸鼻子。陈昀堪称心平气和继续道:“七月份还没放吗?大学放假不是很早吗?”

      “你又没读大学你怎么知道,可别胡说八道了。”她还在生气,口不择言的。

      陈昀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她就这么个性子,先前见她的喜悦差点给冲没。

      “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

      就不该这么问。

      陈昀换句话,“暑假待在这,开学送你。”

      她的确放假了,昭婵眨眨眼,长睫毛沾湿在一块,她天生丽质没有化妆,就笑了笑,问他,“你背着我送我去啊?还是你抱我去?学校离这可不近,哥,你的腿还要不要了?”

      没有嘲笑没有轻蔑,就普普通通问几句,陈昀现在还是个只能开三轮的小子。他实在太忙了没空学驾照。

      但都是小事,抽空学个就行了。

      “我现在报名去学车,你开学那会我会拿到驾照,到时候租个车送你。”

      昭婵不哭了,也没说什么,转头不看他。脸上还有泪水,看上去很脆弱,但一开口能气死人。

      “二牛哥,我知道我欠了你,欠了你爸妈,欠了你一家。你说那些心甘情愿拿钱给我读书给我花都是在外的面子话,我知道。我也记着你的好,我总会还你的,但你能不能先别这么急啊?我还是个学生,我自己都没本事养活自己怎么还你啊?二牛哥,看在往日的情分,你再等几年嘛。我能赚钱了,我就还,行不行?”

      陈昀面无表情听她说,找了药来给她擦,昭婵腿一收躲过他伸来的手。很抵触他的肢体接触,抗拒他。

      所以两年不接他电话回信息,拿了钱就走从来不告诉他学校在哪,不说自己在外面做什么,一问就生气就闹。

      不说没关系,陈昀也知道,当他二牛哥吃素的呢?

      昭婵也知道做这些对不起他,心虚不敢面对,陈昀也不戳破,借着她的心虚正好让她无话可说,少搞事情。

      在最大限度里给她自由自在两年,自己又回来了。

      又想从他身上拿什么?

      要钱,要多少不知道,多少都行,不够二牛哥卖血卖肾都给她凑齐,只是不能这么轻易地给了她。

      没良心的……

      妹妹。

      呵。

      “你求我做事,那就拿出态度来,我说的,你也要听,我才可能答应你。”

      陈昀蹲下来强硬地拉过她的腿,露出伤口,意有所指道。

      擦伤的一片红艳艳的,简单清理后,棉签上沾了药,一点一点地涂抹上去,昭婵眼泪汪汪,“嘶……好痛……”又说,“是是是,二牛哥最大,你说什么我都听,啊!轻点啊!”

      昭婵扭着腿,却被一只滚烫的手牢牢抓着动弹不得,她太娇气了,泪水珠子般掉,终于这上刑一般的上药结束了。

      陈昀又拉过她的手臂,“答应我三件事,你想要的我都给你。第一,暑假留下来。第二,不要作。第三……”

      他停顿下来,觑着眼。

      昭婵被他看得心慌起来,得空的手斜挡在胸前,大声道:“我我我,我会还清的,我做牛做马报答你都行,欠你的我都记着不会忘!但要我以身相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二牛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又没签给你卖身契!”

      说着说着有些委屈,悄悄扯了扯裙子遮住膝盖。蹭掉了擦好的药,陈昀撩上去一截,眼神警告她不要乱扯。

      “第三还没想好。”

      昭婵马上道:“我也有要求。”

      手臂上的没破皮,陈昀漫不经心将药膏挤在掌心揉开,贴着她的手臂涂抹上去,“说。”

      “以身相许不行。”她小声又坚定道。

      “好。”陈昀痛快道。从来都没有强迫她的想法。

      说完了又嚷嚷着痛,又要换衣服又要洗澡。

      “刚上了药不能碰水,要洗晚上洗。”

      “可我难受,又脏又是汗……二牛哥……我难受……”昭婵拉着他的衣角晃晃。

      陈昀认命去打了一桶清水让她去外面搭的棚子擦擦身体。

      “没有衣服。”

      “你箱子里是什么。”

      “只有一套嘛,先不穿,二牛哥我要穿你的,干净的。”

      “不换不行吗?”

      “当然不行啊,二牛哥你衣服脏了都不换吗?真不爱干净。”

      衣柜前翻找衣物的陈昀,“……”

      一切弄好了,陈昀要去地里,又被喊住。
      “你去哪啊?”

      “收菜籽。”

      “先别去,你守在外面。这个小棚子不安全,踢一脚就散架了,万一有流氓色鬼闯进来,我岂不是要遭殃。”

      “院门锁好的。”

      “我不管!你不许走!走了就别再回来!”

      “行。你安心擦,我就在这哪也不去。”陈昀想也是,女孩子的事马虎不得,他守着自己也安心。

      今天昭婵一身漂漂亮亮地回来,背地里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得去警告一番,陈昀点根烟,吸一口夹在手上,烈日当空一点也没有下班的意思。

      他一个人住,东西少,收拾得很整齐干净,院子里也铺了石板,棚子下方缓缓流出水来,又被毒辣的日光蒸发掉,夏日炎炎闷热地喘气都出汗 。

      回来后陈昀就找了件黑色背心穿上,此刻又汗湿,干脆脱了挂在肩膀上掸着,提了个凳子到阴凉处,弓着腰,手肘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抽烟,时不时弹弹烟灰。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昭婵看着桶里的水犯起了难,直接浇在身上还是打湿帕子擦擦?她还是想洗澡,可只有等到晚上,陈昀给她烧热水,自己是不想动的。

      手伸到水里,透心凉,才从井里打上来不久的。昭婵解开衣服蹲着,把头发挽起来,小捧小捧浇在身上。

      她叹口气,不情不愿道:“二牛哥!二牛哥!”

      陈昀甜蜜又痛苦地应道:“诶!”

      “给我拿个盆来,干净的!”

      特意说一句好像十分嫌弃陈昀平常用的都是脏的。

      陈昀一只手递进来时昭婵看了一眼才接过,又不知道哪惹着她了,手上被狠狠一拍。

      “哼。”

      陈昀:“……”

      带着个水手印又坐回去。

      木头院门被砸得哐哐响,来人似乎气势汹汹,嘴上气势却没那么足。

      “二牛!二牛!”

      是李山。

      陈昀不是对着所有人都好脾气有耐心,烟摔到地上,骂了句,“妈的。”

      烟头冒着红点,走过去开门用脚踩灭,走了几步又掉头回来把烟头捡起来塞兜里。

      “二牛也是你叫的?”

      砸门动作一顿,陈昀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好说话的时候人和气仗义,不好说话的时候说错半句就要被打。李山怵他,悻悻收回手。

      “昀哥。”

      陈昀往前跨一步,挡住他朝里探的目光,揪起他的衣领往外推。

      “有事说事,没事滚!刚才没打到你,你他妈跑来找打?不痛快?”

      该服软要服软,人要有眼力见。陈昀经常去镇上做工,有能力有人脉,农闲的时候会介绍村里的人去,挣个小钱。不能惹,惹不得。

      李山缩头缩脑的,拿出挡在背后的一篮子东西。

      “没没没,昀哥你听我说。刚才是我嘴贱,不知道是昭婵妹妹回来了,我这不是来赔罪嘛。”接着喊了一句,“昭婵妹妹,昭婵妹妹!哥跟你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啊!”

      陈昀冷眼看着他献宝似的把一篮子野果递过来,挥手打开。

      “李山,我再告诉你一次,如果管不好自己的嘴,总有一天祸从口出。”

      李山听不懂成语,就朝里吼。

      “昭婵妹妹,哥给你摘了果子,专挑红的摘,你快出来拿!昀哥不让我进去!”

      陈昀气笑了,不跟他废话,连人带果轰走。

      李山嗓门大,昭婵早听见了。果子?什么果子?都没吃什么东西,她正好饿了。

      匆匆擦干穿上衣服,昭婵穿着一双大不少的拖鞋吧嗒吧嗒快步走到院子里。

      “刚谁在喊?什么果子?我要吃。”

      门关着,陈昀手上空空如也脸色不太好,冷下声道:“没有,衣服穿好,进屋去!”

      昭婵身上是他以前的旧衣服,他穿不上,昭婵穿着大很多,短裤快到小腿了,衣领也大,好在有扣子,扣到顶不会走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发光。

      没有就没有,她也不想吃什么果子,只是饿了。

      从前的瓦房翻修了不少,出昭婵意料的是铺了砖的地,墙也刷白了,看着顺眼不少。房顶上是红瓦,平层,有个小阁楼。

      昭婵轻车熟路拐到陈昀睡的屋就要躺着,不知看到了什么尖叫一声。

      “陈昀!过来!”

      “怎么了?枕头被套昨天才换的,我只睡了一个晚上。”陈昀过来靠在门边,平静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没嫌弃你啊,刚刚看到一个大蜘蛛,从你床上爬过去了。”昭婵无辜地眨眨眼,指着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换了。”

      不要他睡过的床单,要睡他的床,陈昀看着她不动。

      “快动啊你!”昭婵催着,一屁股坐床沿上,把书包拖过来在里面翻翻找找的。充电器、充电宝、小镜子、梳子……

      乱七八糟的,还有笔,终于在书包角落摸到块糖。她晕车没胃口,吃块糖刚好。

      陈昀还没动,昭婵脑子一转,自己总这么免费使唤他,他不乐意了?

      “二牛哥?哥?愣神了?你是不是地里还在忙啊?那你就去把被套找来给我,我又不知道你放在哪的,我自己套行了吧,你有事赶紧去忙。”

      陈昀虚着眼,衣服还挂在肩上,裤包里鼓鼓囊囊的,走一步响一下,他走进来手伸包里掏出来一串钥匙给她。

      “干嘛?”昭婵不接。

      “守屋。”陈昀丢她怀里,转身去拿新套子。

      昭婵数了数,七八九十把,哪来那么多门,奇怪。

      屁颠屁颠跟过去,还挑着,“我要这个,不不,要那个!哎呀,颜色都这么土气,我想要粉红色的有没有啊?”

      “我一个男的用什么粉红色?”

      “二牛哥你这话就不对了,男的怎么就用不得粉红色了,我有个同学,人男孩子,就喜欢天天穿粉红,衣服裤子鞋子那都是粉的!”

      “我没有。”

      “哼,知道你没有,净是些土气的,臭男人!”

      昭婵选了个看的过眼的抱着就走,陈昀弯着腰在她旁边,扬起的头发打了他一巴掌,轻飘飘的,没劲。

      再耽搁下去太阳就要落山了,陈昀倒了一大盅水放床边,让她渴了就喝。

      陈昀搬来风扇放床边,调着角度不要她对着脑袋吹,屋里没外面那么热,风扇吹着刚好。

      被子都是晚上降温了盖的,陈昀猜到昭婵肯定套不好,也不急,等他回来再弄,他得走了,才能赶在天黑前回来。

      陈昀看着她,风吹日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天热不要出门。我还要去趟地里,晚上会回来。”

      他要走,昭婵松了口气,又想着他只说晚上回来,晚上那么长,到底好久回来,她饿了怎么办。

      “等等……”她喊到。

      陈昀在门口停住,半边身子晒着光,他偏过头。他停下的动作很快,昭婵刚出声,他就停下来等着,从小就这样,昭婵一有事喊他,他就走不动道了。即便过了这么久,还是记得。

      昭婵看不清他的表情,扯着衣服犹犹豫豫道:“记得早点回来……”

      陈昀喉结上下滚动,“好。”

      下一刻听见她小声道:“回来给我做晚饭,不然我要饿死了,一天就喝了点水。”

      哐当一声,门被重重关上,陈昀阴着一张脸大步走了。

      昭婵被吓了一跳,把被子甩开,又不解气,扒到窗户上推开,瞅着那个还没消失的身影恼道:“有毛病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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