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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此言一出,段辰便闭上了眼睛:“我……”

      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叶夫人厉声打断:“今番大家群聚于此,本是为了菱儿的事。为何你句句所言,都是在针对我华山派。苦节,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苦节在江湖中辈分高于叶湘,被这样当面驳斥,登时恼羞成怒:“我问段辰的话,他又不是哑巴,如何轮到你来替他作答?”

      叶夫人冷笑道:“我是他师父,如何不能代他回话。那宁舒本是娼妓之子,我门中长辈本着好生之德,救他一命,带回山上抚养。可他本性下流,屡教不改,已在多年前就被逐出华山派了。至于后来种种,只是他一人之事,与我华山派全无干系。辰儿身为师兄,早年碍于门规,维持着兄友弟恭的本分,又有什么不对了?”

      却听段辰低声道:“师父……”

      叶夫人并不理会:“我华山派受其连累,已非一日两日。今日我便当着诸位同道的面说一句,我华山早已没有宁舒这个弟子。此人与徐紫雾一路货色,邪魔外道,人人可诛。若有人得而杀之,代我华山派清理门户,我派必上下感念……”

      段辰拳头紧握,突然低喝一声:“师父!”

      叶夫人皱眉:“怎的?”

      段辰一字一顿道:“当年之事,多有不明之处。掌门已发话,要将宁舒带回门中问责。我华山派规矩,自家门户自家扫,绝不假手于人。还请师父……不要忘记。”

      叶夫人面色数变,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冷漠:“辰儿,门中规矩,你记得是很清楚的。”

      段辰低声道:“是。正因记得清楚,从小到大,并不敢丝毫有失。”他不再看向叶湘,而是抬头冲苦节深施一礼:“前辈方才问我宁师弟的事。不错,我与宁师弟当年曾一同修行。是以他误入歧途,我自也难逃罪责。至于叶小姐……”他抬起头来,向堂中环视了一圈:“我与叶小姐之间并无婚约。蒙叶少卿抬爱,本不该相拒。可我另有旧情未了,此番厚爱,也只能辜负。只是如今叶小姐不知所踪……”

      叶夫人厉声道:“辰儿!你在浑说什么!”

      段辰沉默了一下,一字一顿道:“我与叶红菱之间,并无婚约。”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堂中又是一阵喧嚣。

      叶夫人勃然作色:“婚姻大事,长辈做主。辰儿,你失心疯了么?”

      段辰摇头:“当日在叶家,我已讲得明白。待叶小姐平安无事,我自会回戒堂领罚。”

      叶夫人牙关咬紧:“好,好,好。辰儿,我且问你,师父从小到大对你如何?”

      段辰低声道:“心血倾注,爱逾亲子。”

      叶夫人眼中泛起了泪:“没错,便是我的昭儿,也不曾得我如此多的看重。这并非出于私心,乃是为了整个华山派。”

      段辰露出了一抹痛苦之色:“弟子无能,蒙长辈错爱,只怕担不起这份重担……”

      叶夫人面色稍霁:“门中上下都对你寄予厚望,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她笑了一下:“年轻人经事不够,便是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也没什么可自愧的。待菱儿……”

      段辰闭了闭眼:“师父,我所言句句肺腑,你为何总是不信?”

      叶夫人皱眉:“有些话,不必在此时讲……”

      段辰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除非您向诸位前辈言明,我与叶小姐并无婚约。”看见叶夫人神色,他苦笑一声:“我知道,离了此地,多半我仍是拒绝不掉这个婚约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妨趁此机会,讲个清楚。师父,我自幼无父无母,在山上长大。你待我极好,可也极严厉。霍师叔则对我很是厌恶。我曾问起自己的身世,可长辈们都说不知。掌门有次与霍师叔交谈,被我恰巧听到,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华山派一个大对头的儿子。我从此诚惶诚恐,循规蹈矩,生恐有一丝一毫做得不好,惹人厌弃。可是……有些事实乃天性使然,非人力能改。我浑浑噩噩这许多年,才发现自己从未看清过自己。师父,你说宁舒违背门规,其实我也同样犯了诸多戒律。他不配做华山弟子,其实我也一样。这些年,我始终想问。既然同样犯错,为何他要被逐出山门,我却能不受半点惩罚?”

      宁舒在窗外听着段辰一字一句,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既有这般深情,当年为何只顾自己惊慌失措,将我弃于洗心洞中?约好一同离开,又为何迟迟不来?就算这其中有些误会,可这么多年,我在江湖中并非全无踪迹。他熟知我行事,若是有心,如何找不到我?当年我在寒樵斋中被人凌辱,他到底知是不知?……”

      越想越觉心痛难抑,几乎想要转身离开。

      冷不丁肩上一暖,却是韩旷将自己揽入怀中,飞快地蹲下了。

      宁舒兀自在发怔,却听那人耳语道:“别做声。”

      只听孟连山的声音肃然响起:“为何?自然因为,你叫了十几年师父的人,其实不仅仅是你师父。”

      叶夫人冷漠的声音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孟门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连山叹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叶夫人一片慈心,确实令人感动。”

      这事委实太过令人震惊,一时间众人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有那谨慎的,当下对孟连山脸色不大好:“孟门主,这等事可不是乱说的。叶女侠素有清名,你这样一说……这样一说……”

      孟连山摇头道:“慈母之心,那是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让儿女诸事顺遂的……此事,原本是一件私事。我作为外人,本不该讲。只是……我近日得知了一件极要紧的事,事关我武林安危。若因私心瞒之不提,将来眼看诸位武林同道受难,心中恐怕要愧疚不已。”

      有人问到:“究竟何事?”

      孟连山道:“是关乎合欢教的一件大事。我听闻徐紫雾近日练功出了岔子,魔教为求稳妥,便开始打点起他的身后事来。众所周知,这教主之位,多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徐紫雾偌大家业,自然不想便宜外人,便想寻找多年前离散的儿子。他虽不曾成婚,但多年前曾掠一女子入教双修。那女子后来被她义父救走,很快与人成亲。未过数月便诞下了一个麟儿……”

      叶夫人脸色越来越白,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在场众人中有年长的,对昔年诸多事都有所耳闻。当即有心急的,问到:“你的意思是……这段辰实乃……”接下来的话便不好当面往下讲了。

      也有人不信:“此事事关重大,空口无凭,总得有个证据。”

      孟连山叹气道:”这桩旧闻,是我细查合欢教时,意外从星宿宫那里得来的消息。虽说他们并非正路,但众所周知,苏氏的消息,十有八九是不会有错的。”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块薄薄的青竹片,顶端刻着二十八宿的星图,正是星宿宫传讯的印信。

      这一下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再看那叶夫人摇摇欲坠的模样,便是不信的人也不得不将信将疑了。

      有那冷静的,仍然维持着几分谨慎:“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便是此事为真。可……父子二十几年毫无干系,与路人又有何不同。徐紫雾隔了这么多年又将人提起,这实在不合常理。”

      孟连山摇头:“这个我就不知了。不过这些年魔教瞧着如日中天,实则内部忧患重重,后继无人。徐紫雾一旦身故,各门各派自然都有一笔血债要讨。段少侠二十余年受华山派教养,武功人品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徐紫雾这步棋,依我看来,是想借华山派的声望,为魔教谋一条出路……”

      话音未落,便听叶夫人嘶声道:“孟连山!你血口喷人!我……一生清白……从未……从未……”言语间神色几若癫狂,忽然抽出宝剑,一招绝崖千丈,气势决然,向孟连山劈去。

      没想到始终呆立在旁的段辰仿若大梦初醒,一招移花接木从旁递出,眨眼间竟卸了叶夫人手中的宝剑。

      叶夫人惊怒欲狂:“辰儿!”

      段辰握着剑,声音抖若三秋寒蝉:“师父,他……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叶夫人摇头:“不!不!”

      段辰眼眶通红:“我爹……我爹当真是那合欢教主?那我算什么……”

      叶夫人哭吼道:“不!你爹是名门宗师,磊落侠士……”话一出口,神色由悲转惊:“不……别问了……没有这种事!好孩子,姓孟的一派胡言,你一个字也不要信……”

      孟连山神色愧疚:“叶夫人,我孟某人并非故意同你为难。只是我几次传信与你,你却并不理会。一个人的私事与私心再大,终究不该大过武林同道的安危……合欢教手段既毒且多,其中不乏控制人心神的方法。我如此做,也是为了段少侠着想……”

      段辰咬牙道:“孟门主这话说得好不仁义。你若当真对我满心好意,为何不直接同我说?”

      孟连山叹道:“能交至你手上的消息,怎会不被你师父先行看过?”

      段辰一呆。

      孟连山摇了摇头,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边堂中众人混乱一片,堂外听者也是目瞪口呆。

      宁舒原本正在伤心,眼旁太阳穴突突乱跳,满脑子颠七倒八,几乎思索不能:“段辰是徐紫雾的儿子?姨母与徐紫雾当年算是夫妻,那段辰便不但是我师兄,还是我名义上的兄长……姨母要杀了徐紫雾,就是要杀了段辰的亲爹……可叶夫人到底又是怎么回事?霍师叔听上去真是冤得很……可叶夫人又说徐紫雾不是,那么到底谁才是……她管段辰管得这样严厉……段辰为什么姓段?南诏段氏有人在武林中行走么……各门各派里有哪个高手姓段么……”

      正是一脑袋浆糊时,忽听韩旷道:“我们该走了。”

      宁舒兀自在发呆:“去哪儿?”

      韩旷冷静道:“回静观堂。”

      宁舒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想……”

      韩旷点头:“孟连山走了,正好进去查探一番。我瞧……瞧你师兄那样,一时半刻,怕是无法让孟连山开口了。”

      宁舒向堂中望了一眼,只见四下里仍旧一片混乱,各种争吵指责之声不绝。段辰扶着叶夫人,木然垂首,仿佛入定一般。孟连山仍旧是那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他扭头看向韩旷,只见那人神色平静,内心便也平静了许多:“你怎么这样无动于衷?”

      韩旷淡淡道:“我们来找线索,若只顾着听人阴私,便和堂中人一样了。”

      宁舒点头:“没错。”

      于是两人悄然起身,再次往静观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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