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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三圣乡2 ...


  •   所谓的三圣庙无甚特别,甚至普通得有点让虞初失望,无非是红墙黑瓦,甚至有点饱经岁月的沧桑。

      时鹤从站在大门处观察,“这庙建在乡里最好的地段,占地不算小,门槛磨得光滑,可以看出乡民对三圣推崇备至,时常来庙中祭拜。”

      进门就是一座大香炉,燃过的红棕色断香密密麻麻挤在里头,刺在肉色的土中浑像人皮上吸满了血的银针。

      往里是直通庙宇的百余级阶梯。

      一个和赵叔差不多年龄的男人叫住他俩,“又跑哪儿贪玩去了,这个点才来,再晚些我想操作都操作不了了。”

      虞初扬扬手里的小桶和刷子,“借工具去了!”

      男人背着手:“刷漆就是个幌子,赵老弟没给你们安排两个清楚?”

      虞初顺着说:“舅舅一大清早就下地干活了,我们起来没见着,不知道嗯……伯伯您有什么吩咐?”

      周伯对着小女娃的笑脸,愿意多说两句:“昨个早上做祭神准备,全乡人都来了,只你们两个没到,本来是没机会参加今年的三圣祭了。”

      “但你们舅舅来找我这个主事的,让给通融通融,我只好寻个由头说喊你们来刷漆。否则祭礼在即,你们连靠近三圣庙都不能。”

      虞初听着频频点头,一脸“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恭敬,看得周伯很受用,“那便供血吧。”

      虞初:“啊?还有流程要走,您不是直接给我们安进去吗?”

      周伯奇怪道:“没有向庙中供血的人,参加不了三圣祭的呀,时小你又发癔症了?”

      看来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推剧情他俩必须得有所表示。
      虞初咬牙,“伯伯说的是,我们供。”

      “怎么不情不愿的,要不是赵老弟塞了钱打点,我还给你们两个开不了这个后门呢。”

      虞初:“……”身体荷包双出血,到底图啥。

      周伯拿出两只粗陶碗,一把寒利利的小刀,“你们弄吧,弄好了叫我,我去外头放风。”

      时鹤从望之皱眉,“我妹妹身体不好,我代她,放两碗……”

      虞初一听,那怎使得,麻利抄起小刀在自己掌心一割,血哗啦就淌进了碗里,“不用不用,没事儿放放还有助于血液循环呢。”

      周伯:“瞧你妹妹,多爽快,对三圣就应该有这样的虔诚。”夸完就出去了。

      时鹤从脸却沉了,浅淡的眸色似被虞初手心的殷红填满,显出一种愤怒的森然。

      虞初一吓,过去被师兄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她直接怂了,“怎、怎么了?”说着手还在用力挤,紧赶慢赶放满一碗。

      时鹤从闭了闭眼,压住那种令虞初心颤的阴冷,命令道:“过来。”

      虞初还在打哈哈,“时兄这么严肃做什么,整得怪吓人的。”

      时鹤从直接将人扯近,掏出瓶药粉往虞初手心怼。

      “啊呀,痛,痛,烧得痛!”
      虞初定睛一看,直呼心疼,师兄居然把这么好灵药用在自己的小小伤口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以了,够了,长住了已经,别再倒了。”

      虞初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时鹤从牢牢捏住,他低头,以一种过分温柔的神态吹开多余的粉末,冷冽的气息扰得虞初一阵恍惚。

      “那匕首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如此才能彻底消毒。”
      他检查着她的手,似在解释让她“疼”的必要性,耐心的声音带着安抚意味。

      虞初有点被哄迷糊了,在她印象中,师兄严厉、刻板、是不近人情没有温度的神人——天生就该成神的那类人。
      何时有过此等体贴温情?

      “没事了。”女孩的掌心恢复了平滑,只留下一点粉粉的痕迹,时鹤从看着,大拇指不自禁按上去,用了点力去揉,“下次再不可莽撞行事。”

      虞初顿时像被火舌舔舐到一般,反应剧烈地推开他向后蹭,结巴道:“知、知道了,师兄你快放血吧,待会儿伯伯都等不耐烦了。”

      她连自己喊错了称呼都没发现。

      时鹤从勾了下唇角,“好。”他手掌一握,血就汩汩流出,再展开时,伤口已然愈合,碗里盛满了血。

      “我去喊他。”

      虞初的目光下意识追着青年挺拔的背影,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屁股还很……

      虞春来!
      她抬手给了自己一下。
      清醒点,再花痴小心马甲被扒,死在师兄手上。

      虞初晃晃脑袋,转身去看上面的三圣庙,准备趁时鹤从不在先用鉴眼探一探,于是蹭蹭蹭爬上去。
      上了台阶才看到眼前庙门紧闭,一把很有分量的黄铜锁落在上面,把门锁得死死的。

      绕一圈,没有窗,门上连个缝儿都没开,似乎开锁是进去唯一的途径。

      虞初凑近,邪恶的魔爪伸向那个大铜锁——

      “时不晚!”身后周大伯一声暴喝,“小调皮蛋你做什么呢!”

      虞初立刻收回爪子,回头笑,“伯伯,这门,怎么是锁的?”

      周伯没好气把她拎远,“否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还不得日日来扰三圣清静?”

      虞初试探道:“可一年开一次也太浪费了吧。”

      “一年一次三圣祭已是对神的打扰,三圣没有因此厌弃我们,是神的慈悲。”

      周伯隔门表达完敬意后端着碗走了,并嘱咐他们两个样子还得做,在太阳落山前要把墙刷完,日落后绝不能靠近三圣庙。

      虞初对大铜锁不死心,对时鹤从道:“给我个银针,我能在不破坏锁的前提下把门打开!”

      时鹤从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含笑指了指明晃晃的天,“人多眼杂,晚上再来。”

      *

      时鹤从使了个小法术很快把墙刷完,均匀漂亮跟新建的似的,俩人回家吃午饭,路上却被人拦住了。

      “时小妹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林大哥啊,就住村东头!”林生指指路尽头的大房子,“小时候我经常带你下河摸鱼,你忘了?”

      见他说得煞有其事,虞初简直想笑,“当然没忘,林大哥从小就照顾我,我怎么会……”

      说着便是一顿。

      正中午头的太阳底下,虞初后背突然出了一层子阴腻冷汗。

      就在刚才,她脑海中忽然生出一段跟着大哥哥在河边玩水的记忆,自然得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一样。
      毫无违和感。

      “照顾说不上。”林生显然很高兴少女还记得自己,含笑回忆道,“那时候你最喜欢吃冰糖葫芦,每次玩儿完回去,我都要给你买一根。”

      是的,没错,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她没什么机会吃糖葫芦。
      但林家是乡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林生没少给她花钱买零嘴吃。

      虞初不自觉微笑起来,“是啊,林大哥对我最好了,比我亲哥还、啊!”

      后腰处倏地贴上一个大冰坨子,时鹤从的手把虞初冻得一激灵,神台也随之一明——

      她刚才是怎么了!

      居然陷入了一个被捏造的人物形象,把假的当真,完全忘掉了自己。

      时鹤从持续向虞初体内输送灵力,传音给她:“别着了道。”

      “时小妹子,你怎么了?为什么尖叫。”林生关心地看着她。
      那真是真情流露,半点不见假的,虞初一时震撼,是什么让三圣乡陷入巨大的扮演游戏之中!

      时鹤从上前,隔开林生的视线,“太阳太毒,我妹妹眼睛难受,在喊痛。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哎哎等等,有事,我有事要说时大哥。”林生急急忙忙拦,然后跟后头跟的婆子使眼色。

      这婆子脸着浓妆,左下方有个大痣,此时笑容满面地挤上来,“哎呦时家大郎,别急别急,听老婆子我给你说件大喜事——
      这林小子喜欢你妹妹好几年了,想趁着这两天日子好,去你舅舅家正式提亲,在祭礼前把婚事办了!”

      居然是个媒婆!
      这也太符合刻板印象了,虞初心道。

      “提亲上我舅舅家提,不过问我爹妈?这不合礼数吧。”她试图破坏已有的逻辑。

      媒婆摸摸她小脸,“可怜见的,谁让你爹妈早早去了,连女儿嫁人都看不见。”

      虞初:得,真能自圆其说,父母双亡都给她安排上了。

      时鹤从冷冷盯着林生:“你想娶我妹妹?”

      林生被那眼神寒得倒退一步,有种自己已尸首分离的错觉,“是,时大哥,我喜欢小妹,哪怕她是个瞎子,我也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媒婆看林生一直咽口水,还以为他对着大舅哥紧张,把话头接过来。

      “林小子是真心相中你妹妹,连聘礼都准备好了,老婆子我做媒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那么重的聘礼,放在十里八乡都是一等一的,真是羡慕死人了!”

      “羡慕?”时鹤从用最礼貌的表情道,“那你去嫁好了。”

      虞初一愣,差点没乐死,她怎么没发现师兄还有这么毒舌的一面!

      “你看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媒婆气得叫,“不是我说,就你妹妹这条件,能嫁个全乎人都不错了,给这么多聘礼还不满意?”

      时鹤从:“哦?我倒不知道,我妹妹是什么条件。”

      媒婆气结:“你!少不识好歹!”

      “我妹妹模样俏,脾气好,是家里面千般疼爱的宝贝,就是王子皇孙来了也不配她半根手指头,更别说你们这种不懂尊重二字的货色。”

      “你嫌弃她的眼睛。”时鹤从笃定地看向林生,像在下判词,眼神不含一丝温度,看人如看死物,“我只饶你这一次,再有下次,我要你一双眼珠子。”

      说完便拉着怔愣愣的虞初走了,虞初走出去好远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眼眶胀胀的,很热。
      她勉强稳了稳神,乐呵呵道:“看不出来,我一个瞎子还挺值钱。”

      这本是一个玩笑,时鹤从却板了脸,“你觉得这样说合适吗?”表情是实打实的严肃。

      “我说着玩呢么……”老古板,不经逗,虞初撇撇嘴。

      二人走得利落,因而没看见身后的林生盯着虞初,脸上的觊觎之色怨毒又急切。

      ……

      除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身份捏造,三圣乡的一切都平静得不像话,风是轻柔且熏着暖意的,气味是阳光曝晒过的清新自然。

      “就好像我经历的不是荒谬的模拟人生游戏,而是归园田居。”虞初舀着菜饭道。

      时鹤从伸出手,自然地帮她捏掉嘴角菜碎,“看不见的危险最危险。”

      比起恐怖怪物的袭击和可怕的视觉攻击,这种看似安宁祥和的氛围往往最为致命——
      就好像你是被煮在温水里的一只青蛙,浑然不觉时,自己已被烫了个半熟。

      虞初看他还要拿帕子擦,连忙拿手抹嘴,“哎哎,不必不必,下次再碍着时兄的眼,您知会一声就成,我自己擦。”

      就他规矩多,吃个饭不是要她“食不言寝不语”,就是嫌她吃得脸上到处都是有碍观瞻。

      时鹤从看她半晌,欲言又止,没解释。

      饭后依旧是时鹤从去洗碗,虞初跑去赵氏那里看她在干嘛,“啊呀舅妈,你做了水晶糕?”她上手就要捏来吃。

      赵氏忙打掉她的手,“傻孩子,贡品是祭神用的,怎么能乱吃。”

      虞初看着这些漂漂亮亮的小糕点,真的很嘴馋,赵氏便笑:“你啊,小馋鬼,刚吃完饭就这样,待会儿让时大带着你去街上买些零嘴。”

      说着拿出一块碎银塞在虞初的小口袋里。

      “谢谢舅妈!”她会对那些水晶糕感兴趣,其实是出于一种异样的直觉,转瞬即逝,过后也不觉有什么了。

      但如果虞初此时发动鉴眼,她就能看出制作这些水晶糕的原料之一,绝对会大吃一惊。

      那是她掉在床上的头发。

      “哎呀,舅妈看你这指甲有点长了,藏了脏东西吃到肚子里会生病的,我给你剪剪吧。”赵氏拉着虞初坐下。

      虞初最受不了别人对她好,说什么也不会拒绝这位长辈的好意,当然乖乖伸出手让她剪。

      于是不久之后,敬神的水晶糕就能再多一层风味——
      那会是虞初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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