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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镜孽 ...


  •   “话说七年前恶妖祸世,妖力之强一时无人能敌。人心惶惶之际,那摇情弟子虞春来竟然出现,与恶妖大战三天三夜将其猎杀。”

      眼看客人们困的困、烦的烦,说书人眼珠一转,手中惊堂木向桌上拍去,话风陡转。

      “而就当此女力竭之际,日月星云各仙门人马突至,将其团团围住——
      原来这虞春来竟身负弑师、屠城、隐瞒妖身数罪,在外逃窜已久!
      今日总算将其围堵,众人一时间杀了个天昏地暗。”

      听到虞春来这儿被捅一刀、那儿被刺一剑,茶楼听客们一下被调起了情绪,拍手叫好声不绝于耳,争相议论起来。

      “此等欺师灭祖的杂碎就该众叛亲离!就连青梅竹马的浮玉公子也弃她如敝履,活该。”

      “谁说不是?亏得妖女死前还缠着自己亲师兄表白,也不想想是谁杀了他二人的师父。呸,真不害臊!”

      “要我说她一双妖瞳才是吓人,谁不怕被那紫眼睛一照、自己十五岁还在尿床的糗事都被抖出来?恐怖啊,恐怖!”

      “还很恶心!怪不得从小到大受尽宠爱,原来惯会使狐媚伎俩!”

      堂中一言一语热火朝天,说书人愈发起劲儿,唾沫星子乱飞,将那虞春来怎样落魄狼狈描述得绘声绘色。

      “有道是天道好轮回,叛人者终被叛!”

      “妖女最后被昔日挚友一箭穿心,落得个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至此无话。

      *

      虞初一直明白自己死了,毕竟被痛死并不好受,神识与身体彻底剥离之际,也隐约感到自己似乎被放进了什么冰冰凉凉的地方。

      “看来浮玉的心和他的嘴一样软,都被强吻了还愿意给我找冰棺。”

      否则那群正道臭毛蛋指不定要怎么鞭她的尸!
      如此相安无事真清静。

      只是——
      鼻子有点痒,虞初死着死着,实在没忍住伸手挠了下鼻头,却冷不丁碰到什么滑凉凉的东西。

      “妈妈!”
      她受惊大叫,呼地一下坐了起来。
      发现自己——
      “咦,我怎么又活了?”

      洞府之中,少女瞪着湛紫的双眸,空闲的一只手好奇地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乐道:“尸僵都没出现,我是真没死啊!”

      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手应该很早就废了,根本握不住东西,如今却重接断筋碎骨,白皙柔嫩剑茧全无。
      只是感受不到半点灵力的流动。

      虞初愣愣将五指张开又合上,随后狂喜,“我吃手抓饭再也不会漏了!”

      正高兴时,她蓦然想起左手还抓着痒醒她的“罪魁祸首”,下意识拿指腹一搓。

      “什么啊,只是缕头发。”虞初甩了开,哈哈一笑。

      笑到一半戛然而止,骤然弹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吓,谁的头发???”

      虞初一脚跺出,就见一人状长条物瞬间飞了出去,滚下床后又骨碌碌滚了一截,而后死尸一般脸着地没了动静。

      墨黑的长发遮了他大半张脸,能初步辨认出这是个男人。
      一个衣衫凌乱且身材不错的男人,比闻人浮玉还要高。

      虞初抱被掩胸不由一阵恍惚,“这什么情况?”

      人死了还是活着?
      她是来嫖的还是被嫖的?
      不会要赔钱吧!!!

      想到这里,虞初赶忙掀开被子检查,看到自己光溜溜比他穿得少多了,不由长舒一口气,“还好,该掏钱的应该不是我。”

      只是身上痕迹圆圆圈圈,绑的嘬的一目了然,实在没眼看。

      “玩儿的还怪花。”虞初啧啧,“那这位爷?嗨?听得见吗?喂!不说话,睡挺熟啊……”

      嘀咕着,虞初套上衣服下床,刚拿脚碰了碰那人的腰,整个人就迅速倒回去,喝道:“又、又冷又硬,是死是活?”

      面对质问,男子安静不动,毫无气息起伏,加上刚才虞初碰到他身体时那僵硬冰冷的触感……真就跟具尸体一样。

      虞初蹙眉,调用神识催动双眼神通——身为镜狐后裔,虞初天生妖瞳一双“鉴眼”,具有高解析能力——可以通俗理解为眼睛贼啦好使。

      她粗浅一看,此人只是身体极度虚弱似乎亏空严重,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半昏迷状态下还能感知外界情况。

      于是放下心和人瞎胡咧。

      “兄弟,虽然你今天受累了,但我还是得锐评一下——你是真不行啊,这才哪到哪就累趴了?”
      虞初拽拽人头发又戳戳人背肌,手感通不赖的。
      “所以你也别给我钱了,以后别来找我就是积德,听见吗?”

      她预备快些回到闻人浮玉身边。
      重活一次不容易,有些好事要抓紧。虽然死之前没得到他爱的回应,但虞初相信感情么,培养培养就有了。

      掸掸衣摆站起来,虞初现下失去灵力无法易容,最后找到盒口脂往脸上胡乱抹了抹,撕下衣摆一截布条起码裹住眼。
      否则以她的坏名声,恐怕出门就要被人追着打。

      好在妖瞳很妖,哪怕不发动能力,这样的遮挡也不影响她视物。

      虞初哒哒哒往外走,恨不得立马见到心上人。行至洞口脚步却忽地一顿,眼尖看出前头摆的竟是一方顶级虬血印——

      虬龙性凶好斗,领地意识极强,这种由虬龙之血天然凝成的宝贝是绝佳的设障物,只能出不能进,等闲难能攻破。

      心里痒痒,虞初想到自己灵力尽失也没法宝傍身,不禁吞了吞口水,忽扭头朝后边喊。

      “那个我想了想,事情一码归一码,酬劳我还是得要的,毕竟假喊也很累的不是?而且咱们这种关系最讲究钱色两清了。
      所以门口的宝贝我收下了,您睡好哈不见!”

      说完一把将东西拾起来往怀里一塞,做贼似得梗着脖子就冲了出去,没看清洞外是何等景象,然后——

      “靠!哪个缺德的在这儿设这么多传送阵!坑死姑奶奶我了啊——”虞初叫骂的声音拖得长长,似乎从高空向下坠去。

      于是她没有看到,洞府中的男人面色铁青,却在听到她呼喊时竭力动了动手指,似有强行醒来的迹象。

      更不知道墨发掩盖下,这个被她踹下床的男人相貌孤冷,正是她嫡嫡道道的亲师兄时鹤从。

      ……

      “嘶。”
      虞初从捂着脑袋醒来,感觉全身都被摔散了架,眼还没睁开嘴巴已开骂:“真他二舅姥爷的缺德,设阵的时候不知道要考虑好两地高度差么?差点儿没给我摔死。”

      她蛄蛹了一下,发现所处之地窄小|逼仄,伸个懒腰都费劲儿,入目更是一片黑暗,不禁想要坐起来细看。

      “砰!”结果一头被撞回原地,额上迅速肿起大包。
      “啥啊这是?”虞初大骂。

      她抬手向上摸,发现大约一臂的距离处是封闭的顶,屈指一敲有低沉的回响,顺着把四周摸过去,虞初大概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初步的判定。

      她这是被关在一个长柜子里了。
      然后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副棺材,因为虞初闻着有一股熟悉的陈腐味儿。

      双手按住棺顶固往向前后推,棺盖不动,用劲儿向上举,依旧没辙。
      虞初感到周围的新鲜空气逐渐告罄,她没有灵力无法闭息,再不出去恐怕就要憋死了。

      “想必这当中有什么关窍。”

      虞初再次耗用神识凝于双瞳,借助鉴眼,她很快看到棺盖上浮出一个卦阵,是很传统的封印妖邪之术。

      “莫非是用来关我的?”她蹙眉,齿间用力咬破指尖,用力朝卦阵某处按去,“可惜有点太低级了呢。”

      随着一声蔑笑,虞初指尖炸出诡异红光!
      原来腐棺遇活血,被精准打击薄弱处的卦阵陡然破裂,棺材随之“轰”的一声向外炸开,瞬间四分五裂。

      眼上裹着布条的少女笑眯眯从中走出,仿佛信步于闲庭。

      “有人吗?谁搞的恶作剧?姐姐我出来了,还不提头来见!”虞初的叫嚣无人回应,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眼前石室不大却是密闭的,四面围墙未见任何通道,四角各有一盏铜灯托着白烛,照得室中要暗不亮。
      虞初一眼扫过,看到些金银玉器,瞧着像陪葬的冥器。

      “规模不小,莫非是哪个大户的身后地?可我怎么会到棺材里。”
      虞初百思不得其解,死过一回的人倒没多害怕,她有所判定。
      “传送阵的另一头绝不是这儿,我是后又被人移进来的……是谁呢?”

      思索着,她头皮忽然阵阵发麻,一种被窥伺的阴寒打脚底板蹿升。
      虞初冷不丁抬头,就看到正面墙上有一团沉默的黑影,暗沉沉的烛光下正死死盯着自己。

      虞初大喝道:“什么东西?!”
      同时迅速弯腰捞起一个棺材块子,抡圆了胳膊向那黑影掷去。

      “哐!”棺块被砸得弹开,黑影纹丝不动,虞初才知道那是个静物。

      或许是墙上的壁画?很多墓室都是这样布置的。

      她又捡了一块趁手的棺材块子防身。
      沉棺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密度很大还很硬,颠在手中很有分量。

      虞初小心朝墙壁逼近,然后看清——

      这居然是被钉在墙上的一具无头女尸!
      女尸身上套的居然是身嫁衣!

      火红的喜服好似新裁般鲜亮,脖颈断口处的皮肉却呈现出一种脱水已久的萎缩,这也太矛盾了。
      而正当虞初此时怔愣,她后脖子处忽然吹来一股阴阴冷气。

      “娘子,该上花轿了……”

      “我焯什么鬼!”虞初被吓得一激灵,握紧棺块回手就拍了过去。

      却碰上个硬茬子,在反坐力之下棺块直接脱手飞出,虞初整条胳膊都被震麻了。

      而一具宫中嬷嬷打扮的毛僵正与她贴脸,尸臭喷上她鼻头,“娘子,该上花轿了……”

      “呃。”上辈子见过大场面,虞初此时多少还算镇静,冷汗都快顺着背淌了也没有妄动。

      她咽了下口水,一双眼透过布条直勾勾盯着“嬷嬷”看。

      这具老尸浑身生黑毛,皮肤干瘪,看起来像铁一样坚硬、普通人拿刀捅都捅不出印子的那种。
      此外虞初眼尖,发现毛发覆盖下生着这一块、那一块的青色毛斑,像是苔藓又像是铜锈,总之十分诡异。

      “这位嬷嬷起码得成尸上千年了。”虞初心中判断道。
      毛僵纵跳如飞,行动迅捷,怪不得能不知不觉摸到她身后。

      “娘子,该上花轿了……”老尸嘴巴一张一合道。

      虞初觉得有点惊悚,但好歹嬷嬷暂时没攻击她,于是尝试对话:“上谁的花轿?其实我觉得今天日子不好,成亲不吉利,要么改天吧。”

      她嬉笑欲走,却被老尸一把攥住袖口,长指甲差点儿没给她手拉个大口子。

      “娘子,该上花轿了……”

      它似乎只会说这个,僵硬的发音连成平平的一句话,好如一只学人说话的死公鸡。

      虞初一扯,没扯动,再拽,老尸不动如山。

      她忽然拉下眼上布条,面朝嬷嬷向其身后打招呼,“嗨娘子,今儿日子好也来成亲啊?”

      湛紫色的眼眸分外明澈,似乎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哪怕是毛僵对上也难能抵抗。

      老尸刹那间就被蛊了心智,听信这女娃言语回头看去。

      而就在同时,虞初覆回布条猛力将袖子一撕,回头转身攀着墙上无头女尸蹭蹭蹭就往上爬,边在人家身上借力边说好话。
      “对不住了姐姐!等妹妹出去了定给你烧纸,以谢今日尸梯之恩。”

      正如虞初所料,墓顶黑暗处藏着一方狭长甬道,正是毛僵能在四面密闭的空间中凭空出现的原因。

      “起!”
      虞初脚上最后一踢钻了进去,胳膊肘迅速撑在两边甬壁上架住身体,然后螃蟹般死命往上蹭,却突然叫起来,“靠,别拽!”

      原来下方老尸发现被骗,迅速追着虞初就上来了,它无需借力,原地一跳就拽住了虞初的脚,用自身重量将她往下带。

      “娘子,该上花轿了……”这个时候它还在重复。

      虞初气得叫:“上上上,上你大爷的上,我这人克夫你知不知道,保管你家老爷娶了我就死!”

      她用力踢腿怎么甩也甩不掉,嬷嬷的手就像钢箍一样把她锁得牢牢的,大有陪她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架势。

      “行行行,想跟我去过好日子是吧?那姑娘我就捎你个陪嫁。”

      虞初察觉它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索性带着嬷嬷往上爬,预备上去了再做打算,紧接着却听到轰隆一声震响,有热浪袭来。

      “总算把你挖出来了!”上头有人在大喊大叫。

      虞初一阵激动:“有人!居然还有别人!这是爆破符的效果。”她眼中燃起得救的曙光,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爬。

      甬道不长,大概有个四五米,不过由于虞初全靠自己,带着嬷嬷爬上去也已经是身体的极限了。

      啪的一下,虞初两只手扒住甬道旁的地面,大喊:“好心仙长救救我!”

      “什么”、“谁在那儿”、“那似乎是个人”很快脚步声奔来,虞初一左一右被夹住,身子向上升去。

      她预警道:“挖出萝卜带出泥,注意我脚上挂着个黑毛僵,你们谁有老君符的准备好,待会儿直接放三昧真火烧它!”

      说着话头一止——

      随着视野渐渐清晰,虞初看到救她上来的这些人袖口衣领处银月的纹绣,恍惚间似觉有一万年那么长。

      往事如流水已逝,可很多东西还是没有变化。

      摇情天池山的弟子服,她曾穿着它杀了那么多同门,是最熟悉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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