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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从入府起,池宁就一直在明目张胆地观察李允。李允从未见过被人这般一直盯着,便有些惧怕,却也不知要如何应对,只好如往常一般沉默不语。

      倒是春迟沉了眉梢,觉池宁此举僭越。

      杨善似是不知池宁这般举动,只笑吟吟地将一行人引入别院。

      别院不大,只有一处低矮主殿与一处偏殿。院中以鹅卵碎石铺路,皆已被磨得平整,踩上去并无硌感。小路两旁立有雕刻成莲花样式的石灯,土坡上植有矮梅几株,点点红白花色交相呼印,甚是雅致。

      李允心中念着正事情,无心欣赏院中景色,只随意扫了几眼便算是看完了。待入殿时,李允想了想,便让千牛卫和宫人侯在殿外,除去乌皮靴,领了春迟入殿。

      殿内陈设简单,内处设一矮台,矮台后方置一山水屏风,矮台两侧则是灯树,因窗外阳光正好,故而未燃灯树。矮台前方两侧置藻席,又有足案依席而置。

      并未摆放点心茶水。

      杨善请李允居于矮台上的主位,春迟跽坐在李允身侧,池宁乖巧地随杨善跪坐于藻席上。四人坐定,却谁也不开口言语,一时间殿中便有些诡异。

      春迟见此情形,在心中叹息一声。

      太后遣她随殿下入东宫前就嘱咐她,让她呈报殿下每日所做之事,所见之人,所说之话。李允入东宫那日晚间散宴后,圣人也是如太后一般,将此事又嘱咐了一遍。

      她身份低微,太后和圣人如何吩咐,她便如何行事。但她伺候殿下近一年,多少也生出些亲近之意。

      殿下虽年幼,但性子沉闷不喜言语。先前,春迟只以为她本性如此,倒也不在意,但渐渐地她就发现,殿下其实只是怕言多错多,时日一久,殿下就真把自己憋成成了如今这般性子,也让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于是,每日的呈报她就也只挑着些,能为殿下隐瞒的,她就尽力隐瞒。但上次殿下将她支开与杨善单独相谈,她便晓得,殿下其实对她并无太多信任。

      她心里难过,却也觉得殿下不信任她是理所应当的事。

      念及此处,她便缓缓起身,柔声与李允道:“殿下稍坐片刻,我唤人去煮茶。”

      李允自是巴不得春迟离开,她好与杨善说事,便点了点头。

      春迟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殷切,忽然就觉得委屈,心头也泛起了酸涩。虽是如此,但她并未显露半分。她望向杨善,却不料杨满脸堆笑正在看她。她顿了一瞬,垂下眼帘,却又倏地抬眼接下杨善的目光:“还劳烦侍中暂且照看好殿下。”

      杨善道了声好,春迟这才从殿内走了出去。她站在殿外吸了吸鼻子,打起了精神,便向留值的千牛卫和宫人嘱咐了几句,才领了两人去找府里管事寻煮茶的器物去了。

      李允见春迟离开,就望向杨善。

      只是,杨善尚未开口,池宁就抢先道:“你为何都不说话?”

      李允一顿,又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杨善敲了一下池宁的脑袋,笑道:“不知轻重,刚才若不是殿下心善,你便是要挨板子的。”

      池宁捂着被杨善敲打的位置,瘪着嘴抱怨了句“又打我”后,便也就不再说话,只自己个儿生起了闷气来。

      李允见池宁这般举动,就以为杨善下手重了些。她微微张了张口,却,便又闭了嘴,只等杨善说事。

      只见杨善跪着挪到李允身前,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双手呈上:“赵文华昨日因公事离了长安城,归期不知。他在离开前,让微臣将此册交予殿下。”

      李允目光凝了凝,只从杨善手中接过书册。书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地用手指叩在册边,顿了许久,却没有翻开。

      一直以来,她都迫切地想要知道阿娘为何亡故。可当真相被她捧在手中时,她却因为恐惧而迟疑了。

      她呆愣地盯着书册,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呼吸也乱了章法。与阿娘一道生活的小事,还有她入大明宫后的经历,此刻全部乱七八糟地搅合在一处,吵得她无法专心思考。

      她自入宫那日起,就隐去了自己的意愿,如影子戏里的皮偶那般,任由他人如何摆布,她皆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可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她根本就不想入宫,更不想继承什么江山,她只想回到那方小小的寝屋,有阿娘和叔父相伴即可。

      但她无法回到过往,无法和旁人提及她对阿娘和叔父的思念,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就算今日她知晓了阿娘亡故的真相,她又能为阿娘做些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暗暗咬牙,心中满是愤恨,书册的边缘已是被她捏得变了形状。就在这时,册上忽然绽开了一朵血红。

      “血!”池宁率先开口,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张,却不知为何,又隐隐透出些兴奋来。

      杨善忙从袖中取出一方棉帕,不由分说就凑到李允眼前,将棉帕抵在李允的鼻下,又转头吩咐池宁道:“去寻春迟。”

      池宁清脆地应了一声,麻利地从藻席上起身,一溜烟就跑出殿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李允从那些个胡乱思绪中拉了出来。她一回神就见杨善眉梢微沉,深色的眸中无半点温度,竟是一副阴冷神色。

      李允不禁怔了一下,才忽觉察出二人离得太近,惊慌地想要往后退却,却被杨善压住了肩膀,不能动作。

      只听杨善轻声道:“殿下莫要动,鼻内流血了。”说完,她便又微微扬起嘴角,面色暖了许多。

      李允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绽开的血红是什么,便只乖乖地任由杨善拭去她鼻下的血迹。她望着杨善许久,才忽发现,杨善的左侧的眉间藏了一颗小小的平痣,泪堂处也有一颗小痣。

      她忙偏开了目光。

      杨善轻飘飘地瞥了李允一眼,忽然问道:“殿下为何不想看此册了?”

      李允手指一紧,下意识就绷直了身子。她鼓足勇气挪回目光,紧盯着杨善的眼睛。因她的嘴被棉帕盖了半边,说话的声音就有些闷闷的,气势也弱了不少:“册内写的什么,善说给我听罢。”

      杨善立刻就面露无奈,只是她并未否认李允的猜测,温声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果然。李允目光一凛,便问:“阿娘为何遇难?”

      杨善似是叹息了一声。她并未回答李允的问题,而是伸手抵住李允的下巴,轻声哄道:“殿下莫要乱动了,血还未止住。”

      她这么一哄,李允顿时就泄了气。每每当她稍认真一些,杨善便是回避的态度,或是将话题扯开,或是拐弯抹角,或是过分直白。她虽然直觉敏锐,但总也摸不透杨善的性子,只觉难以应付,又有些不安。

      杨善专心地清理血迹,李允却觉心累,她沉吟片刻,也不想再顾及许多,干脆道:“你总是这般么?”

      这次,她并未等杨善回应,就接着说道:“我甚愚笨,不知你如何考量。我位至东宫,但到底是何境况,你不会不知。你看似是助在我,但诸事多有欺瞒,我便不晓得你到底所求是什么了。”

      李允越说就越是委屈,她身边无半个可说话的人,心里诸多困苦也只能尽数咽下,无人可与她计议,更无人可与她解忧。

      她不是不知赵文华本就是个幌子,大理寺少卿真要离开长安外出办公,需提前五日上奏疏,杨善一个掌出纳帝命的侍中怎可能不知此事?

      再者,杨善交给她的这本书册就是本寻常书册,无泥封也无纸封,任谁都可以翻看。若此册真是赵文华交给杨善的,要么就是杨善早已知晓册中所书内容,要么就是赵文华并不避讳杨善翻看此册。

      杨善根本就是算计了她。

      可即便如此,她又能如何?她手中无半点权力,即使顶着着皇太女的头衔,她又如何和一个手中有权的侍中抗衡?

      李允心底一片凄凉,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也不想再问什么了。杨善想说什么,就随她说罢,她横竖是左右不了的。

      “册中所书内容皆是废话。”杨善忽道:“殿下想知道的事,现下暂无定论。微臣请殿下来府邸做客,并非是心存恶念,不过是受圣人所托,为殿下寻了个学生作伴。”

      李允听她这般解释,更觉胡扯。明明是她向李穆提出的此事,虽这也是杨善出的主意,但怎么就成了是李穆想给她找学生作伴了?

      杨善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殿下自入宫起就处处谨慎,性子也软些。若圣人下诏,即使殿下不愿,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圣人想让殿下自行决断此事,便是安排微臣来办。”

      李允沉下脸来,只认为杨善所行此事过分荒唐,又甚是古怪。哪里有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绕这么大个圈子的说法,这不就是舍近求远,纯属之举么?

      “至于泥人,确实是由赵文华交予微臣的,圣人并不知微臣会将此物交由殿下,为此,微臣还被圣人数落了一番呢。”杨善笑吟吟地说道:“如此,微臣自是要从殿下这里讨些好处弥补才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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