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恶魔她只想搞科研》泉涧飞鸟

4、晴天霹雳

　　某处海边别墅。

　　明亮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浓眉男人，他身着灰色连帽卫衣套装，尽管鬓角已爬满白霜，但笔直的脊背仍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此时他亮如鹰隼的双眼正盯着窗外轻柔翻卷的海浪，嘴唇拉成一条直线。

　　男人身后，一名秘书正抱着平板瑟瑟发抖。

　　“BOSS，”秘书额角渗出冷汗，喉结反复滚动几下，还是没能将自己接下来不得不说出口的坏消息咽回肚子。“实验体的生命信号消失了，从最后传回的影像看，3号目标仍然存活。东西……暂时没得手。现在3号很可能已经被安保局保护起来了。”

　　说完，秘书将平板上的影像投放到大屏上，这颗安装在埋藏在实验体面骨里、与眼球联动的红外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了实验体与3号目标冲突的全过程：

　　从一打照面时被飞来的花瓶砸中，到滚落楼梯后被仰面刺穿，再到头颅被浑身是血的女人摇摇晃晃地砸碎——贴在其中一颗眼球上的隐形眼镜式定位摄像装置彻底损毁，影像结束。

　　被称作BOSS的男人盯着屏幕，冷哼一声：“去找3号的这只就是鲑鱼实验室的新作？智商还是太低，竟然让个瘦弱的研究员算计了。亏你特意让它带了强化剂，白瞎了。”

　　“新作的行动速度更快，外形也更像普通人。潜入3号所在别墅区，用它是最合适的。”秘书连忙解释：“您不用担心，我就怕万一它失手，所以还定了B计划。刚才那个助理已经出发了，估计很快就能把东西带回来，还能给安保局放一颗烟雾弹。”

　　男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你做得很好。但3号手里那点备份不是问题，关键是人。再找机会下手，务必让她消失。”

　　“好的。”秘书收起平板，眼神游移了一下，犹豫着说：“关于那个助理，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她和3号关系密切，也确实给了我们很多有用的信息。但她的态度还是很冷淡，我担心她离开以后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

　　“她不会有这个机会，”男人的嘴角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依靠我们。继续吊着她，让她把事情办完，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秘书走后，男人从餐柜上拿出一罐市贩的炖鹰嘴豆，狠狠挖了两勺填进嘴里，用舌头细细碾碎豆粒，感受着齿间沙糯的口感和熟悉的调味。

　　计划必须进行下去，任何阻碍都将被清除。

　　他阴沉的双眼紧盯着窗外逐渐汹涌起来的海浪，鼓起腮帮子用力咀嚼着豆子，牙齿碰撞着金属勺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

　　假如能穿越时空，莫维尔一定会提醒半小时前的自己多穿两件衣服。

　　由于案情特殊，再加上在意TrueS的情况。在第一小队将现场记录完毕后，莫维尔便与他们一起回到了安保局。

　　TrueS安装在安保局的特殊审讯室，被活捉的变异种也被安置在这里。

　　据负责看管它的人员介绍，这只变异种力大无比，为防止它暴走，他们将审讯室的冷气开得极低，还有专用管道24小时不断释放镇定气雾。

　　想搞清楚TrueS解码失败的原因，莫维尔只能穿上装有过滤头罩的防护服进来给它戴上脑机，根据具体情况调试。

　　这只变异种和袭击莫维尔的那只外形大不相同。它身长近两米，身型和人类高度相似，只是肤色异常苍白，皮肤下交织着缓缓蠕动的深绿色血管。头部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骨壳。双臂异常修长，肘关节外侧膨出两根粗大的骨刺，还隐约沾着血迹。

　　此时它被固定在特质的金属约束床上，漆黑眼窝里的双眼紧闭，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隔着防护服的手套，莫维尔轻轻触摸着它的表皮，发现它身上似乎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纤维膜，让表层皮肤变得十分坚韧。她拿手术刀找了一块相对柔软的部分切了下去。

　　刀头陷入皮肤，蓝绿色的粘稠血液缓缓溢出，一股熟悉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和袭击她的那只变异种散发的气味完全一样。

　　莫维尔立刻摸向过滤头盔，却发现头盔好好地戴在头上，且视野左侧的绿色圆点显示过滤功能一切正常。这股香气非常执着地钻进她的鼻腔，让她感到一阵恍惚。她问柏澈有没有闻到什么，同样戴着过滤头盔柏澈摇了摇头。

　　莫维尔按下心中的不安，给变异种扣上调试后的脑机头盔，开启了机器。

　　数据载入需要几分钟时间，莫维尔将视线从变异种蓝绿色的伤口上移开，感觉背后一阵阵发冷——一半是因为特殊拘留室里堪比冷库的气温，另一半是因为她心中不断盘旋的猜想。

　　刚才在来安保局的路上，柏澈告诉了莫维尔前两起案件受害人的身份：一人是认知神经动力学所的年轻博导，另一人是神经生理学研究所的后起之秀。

　　听清他们的姓名时，莫维尔立刻被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击中。

　　特别行动科或许只是初步将数据存储器的丢失与有不法分子试图窃取蜂鸟市的技术机密关联起来，但作为而第三起案件的受害人——在能力开发机构做脑机接口研究的莫维尔心里非常清楚，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

　　神经科学是个有很多交叉领域的学科，尽管她与前两名受害人之间并不认识，而且所属的研究机构和研究方向各不相同，但他们的名字对莫维尔来说并不陌生。她在研发ASK芯片期间曾读过他们的论文，也在学术报告会上听过他们的报告。

　　因为他们的研究都会涉及大脑神经化学信号与电信号的特异传导。

　　这正是大脑开发和能力进阶的核心领域。

　　如此看来，变异种背后的组织似乎是有意窃取想蜂鸟市的能力开发的机密，为此不惜花大功夫调查了牵涉其中的研究员，甚至制造出了变异种这样的怪物。

　　但是什么样的组织有这样的财力和技术？是背后有大公司资助吗？

　　莫维尔飞快思考起来，随后很快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受联邦科学理事会的特殊管理，蜂鸟市的所有能力开发工作都集中在理事会直属的研究机构中进行。大公司可以通过主动向研发机构提供资助的方式来换取部分机构产品的经销权——例如她们即将推出的超微型接入式脑机ASK，但不能参与和进行任何与能力开发直接相关的项目。

　　也就是说，在科学理事会的监管下，大公司们与研究机构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他们不仅没有动机去窃取或者搞破坏，甚至还会因为研究机构受损而遭到连带损失。不会有公司愿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ASK的研发只能暂停，她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到投资人们得知消息后抓狂的表情。

　　那么到底是什么组织在背后操作？他们又是从哪里得知项目的具体内容、又怎么找到每个人的住所并采集声纹的？

　　黑暗中仿佛有一张大网正笼罩在头上，莫维尔从未感觉空气如此稠重，每一次呼吸都无比滞塞。

　　因为线索指向了她不想看到的方向。

　　“……机构内部可能有泄密者。”

　　莫维尔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旁边同样穿着防护服的柏澈。

　　“这些变异种的目标太明确了，显然是一直在窥视我们的研究成果，也知道我们的项目进展，特地选择了项目快要结题的时候来搞偷袭。就像是有意要阻止我们的研究一样。”

　　莫维尔的声音通过防护头罩的内置麦克风传到柏澈耳朵里。柏澈侧过头看着她，清澈的眸光一闪，示意她继续讲。

　　“我们的研究都涉及大脑信号的特异传导，也就是能力开发的主要机制。但这方面的研究都是严格保密的，包括研究者的具体身份。如果想要知道目前的研究进展，只能通过两种渠道进行，”莫维尔说。

　　“一种是申请阅读已发表的论文，但即使申请了，只有经过机构内系统权限认证后的用户才能查阅，查阅后也会留下记录；另一种就是参加内部学术报告会。”

　　“内部学术报告会？”

　　“是的。定期交流汇报也是很重要的，能帮助大家获取灵感，了解目前的研究进展。”莫维尔简明扼要的解释。

　　“报告会只在线下举行，而且参加人员也要接受资格审查和进门安检。参会规则之一就是不拍照、不录音。但如果存在安检不能检测出的□□、摄影机或录音设备……”

　　“那么所有参加者的身份和研究进展就都会泄露。”柏澈替她补上后半句话。

　　莫维尔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她们的项目或许就是这样泄露的。但是，我目前正在做的项目全阶段都严格保密，我和项目组成员没有在报告会上透露过任何项目的内容。即使真的有人带着设备进来，最多也只能拍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不会知道我们项目的内容。”

　　“刚才您在车上说您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放在别墅住所的存储器里存着最新资料，昨天在内部报告会做演示的数据也是从里面拷贝的，是吧？”柏澈说。

　　“是的，”莫维尔说，“所以我觉得它们来的时机太巧了。但我不明白，如果它们的目标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为什么现在就下手？目前实验还在最终观察期，还没有正式结项啊。”

　　“或许拿到研究成果只是一方面，他们更在意的是能否彻底阻碍能力开发技术的发展。只盗走数据，研究者还能再次把内容复现出来，不如干脆斩草除根。”柏澈说，麦克风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更加轻柔，但内容却像一记重锤，砸出了莫维尔心知肚明、却下意识想避开的话题：“都有哪些人知道项目进度、又能在您身边录到您的声纹、甚至还知道您可能在今晚会回郊外的住所呢？”

　　“……”

　　除了研究团队的成员，知道项目进度的只有所长、主任和投资人，所长和主任的绩效与成果挂在一起，绝对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投资人对成果翘首以盼，不可能中途搞破坏。而录制声纹则需要录音设备近距离多次采集，这一点就可以把排除所长、主任、投资人都排除。至于知道她会在那天回到郊区修养的人……

　　莫维尔其实不愿意去考虑这种可能性。

　　她对团队里每一个人都有着十二分的信任。每一个成员都是性格纯粹、目标坚定的人，多年来合作无间。ASK芯片是团队共同的心血，很难想象竟然有人会做出辜负团队的事。同时退一万步说，如果不是消息不是从内部主动泄露的，那么知晓项目内容的其他成员也可能面临危险。

　　“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只有我的项目组成员。”莫维尔说。随后她听到一阵细微的嗡鸣，是数据读取完成的提示音。

　　“我稍后会联系项目助理，但目前还是先看一下TrueS的问题到底在哪儿吧。”

　　柏澈点点头，二人离开冰窟般的特殊拘留室，换下防护服，进入单向玻璃后TrueS总操作台所在的隔间。

　　莫维尔看着读取完毕的数据，深深叹了口气。

　　数据显示变异种的脑信号变化十分诡异，简直不想正常生物该有的波形。倘若正常人的脑信号是一首节律优美的小夜曲，那么变异种的就像是隔着门听到的绝望哭喊。痛苦的尖叫在门的另一侧回响，你试图推开那扇门，但它纹丝不动。

　　变异种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阻碍TrueS的采集。

　　TrueS的头盔戴有扫描功能，为了核查原因，她立刻开启扫描，想看看这只变异种的脑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人工装置，但却一无所获。

　　难道是某种精神防火墙吗？或者是枷锁？

　　莫维尔盯着不断变化的读数，心神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尽管此刻还需要调查变异种连环犯罪背后的组织、还需要面对团队成员中可能有背叛者等种种沉重的现实问题，但她的心脏仍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跃动。

　　若能推开那扇门，就能破解变异种的秘密。

　　它们来自何处、受什么人指使、这些人有什么目的、那个把她从濒死状态中治愈的奇怪注射液究竟是什么等等问题都将得到解释。

　　这需要近距离的、更多地和变异种接触。

　　想到这里，莫维尔的呼吸急促起来——如果能有足够数量的变异种让她观察、解剖和实验就好了。

　　“变异种的脑信号与人类差异太大，TrueS是无创的外接式脑机，采集出的信号不够精准，无法解码。或许将电极直接接入神经元附近能采集得更准确，但这需要设计新的接入式脑机数据系统。而且光靠这一只变异种远远不够，必须用更多……”

　　忽然，一段轻快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还没等莫维尔转过身，一双带着柑橘与薄荷清香的手臂瞬间便与门快速打开时产生的气旋一同从背后将她裹挟，耳边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话音里是掩不住的欣喜：“莫老师！我担心死了！刚才临时有个会耽误了，你没事吧？”

　　莫维尔挣扎着拍了拍环在身上的手臂，从嗓子眼挤出一句话：“现在是没事，你再使点劲儿就有事了。”

　　来者正是安保局的局长舒雅。与温柔亲切的外表和名字截然相反，她性格爽朗，且力气奇大。莫维尔亲眼领教过，并猜测她的异能是否会是力量系的——当时她们正在吃饭，期间舒雅接了一通非常不愉快工作联络，离开时一不小心将餐厅的铝合金大门直接拽了下来。

　　“抱歉抱歉！”

　　舒雅立刻松开力度，她眼角带着轻微的笑纹，使面容看上去温和又热情。她显然事先了解了所有情况，简单叙旧后，便阐明了自己拨冗前来的原因。

　　“莫老师，我希望你再次与安保局合作，作为特聘专家加入特别行动队，协助我们调查变异种。我知道这个提议有些突兀，但是目前你的处境并不安全，加入我们，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保护。而且……相信你我都很清楚，这些变异种背后藏着巨大的阴谋，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直接读取它们的意识。我们希望你能设计出针对变异种的脑机。”

　　莫维尔没想到舒雅的提议与她刚刚的想法不谋而合。毕竟这是正大光明地研究变异种的机会。其实哪怕舒雅没开口，莫维尔也打算向她提出的。

　　“我很愿意。”她微笑着说。

　　舒雅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听柏澈说你主动提出要调试TrueS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答应的！”

　　莫维尔也笑了，正要说话，光脑忽然震动起来，她抬腕扫了一眼，笑容顿时凝固了：“是我的项目助理尤芽。”

　　由于目前研究团队的所有成员都有嫌疑，她快速把刚才和柏澈说的推论告诉了舒雅。舒雅的表情严肃起来，示意莫维尔开公放。

　　尤芽惊恐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房间：“莫老师！出事了！实验室、实验室进人了，仪器都停了，资料和样本都没了！”

　　这一下无异于晴天霹雳，三人都变了脸色。

　　“冷静点，都丢了什么？”莫维尔强行压下心里汹涌的不详预感，她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早上九点。“你是刚到实验室吗？”

　　“都没了，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您快来吧！我、我现在去调监控！”

　　尤芽发来两张照片，图像边缘还有她不小心擦到镜头边缘的手指：实验室一片狼籍，桌面上被翻的乱七八糟，冰箱大开，里面的样本也不见踪影。

　　“我马上到，咱们在监控室汇合。”莫维尔立刻说。

　　柏澈反应很快：“舒局，我申请使用悬浮车。”

　　舒雅嗯了一声，在光脑上快速点击几下：“权限批给你了，流程后补吧。你们现在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