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恶魔她只想搞科研》泉涧飞鸟

2、异色黎明

　　莫维尔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梦到自己伫立在一片荒芜之中，脚下是苍白的沙地，面前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血河。猩红血水里卷起浓稠的漩涡，正隆隆震响。

　　一团一团红色、黑色、深蓝的暗影匍匐在她脚下，异口同声说：“愿深渊与您同在。”

　　她轻轻点头，纵身一跃，坠入漩涡之中。

　　莫维尔猛地睁开眼睛。

　　朦胧的月光轻柔地透过纱帘映进屋里，照亮了地上扭曲的尸体。莫维尔有些恍惚地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看向自己的双手，干涸的血迹随着动作顺着指纹裂开，数据存储器稳稳躺在手心。

　　她还活着。

　　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收到警备系统求救信号的安保局已经派来了救援。

　　门窗上的合金遮断还亮着，看来她昏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地上的怪物尸体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干瘪，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先前的异香已经消失了。

　　随着意识的回归，莫维尔渐渐感觉浑身发痒，背部和胸口尤甚。想到自己没有及时消毒清创，她强忍住想去抓挠的想法，小心地移开衬衫团，想仔细看一下伤势。

　　伤口表面的血已经凝固，外翻的皮肤和脂肪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合拢，眨眼的功夫就愈合了。

　　幻觉？

　　莫维尔揉了揉眼睛，用手来回擦了一下，胸前只晕着一团血污，皮肤完好无损。那阵令人抓心挠肝的痒意也停止了。她立刻伸手摸向后背，手下的皮肤触感平滑紧实，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忽然感觉小腿传来阵阵灼烧疼痛，这才想起到注射器还插在上面。莫维尔拔下注射器，随着针头离开肌肉，针孔迅速消失。

　　莫维尔楞楞地摸着曾有针孔的小腿，难道说这里面的东西，能促进伤口愈合？真是撞大运了。

　　目前蜂鸟市里流通的愈合产品五花八门，但她从未听说过能让致命伤立即愈合的注射类产品。哪怕是最先进的家用医疗仓也需要3～5小时才能修复如此大面积的重创。

　　她仔细观察手里的注射器，发现针头已经因受力歪向一边，针管上没有任何公司的logo，只在不起眼处印着一个灰色的字母“A”。

　　这注射器里的东西非常不对劲。

　　莫维尔捡起摔落的眼镜，绕过怪物的尸体，走到门廊边客卫的镜子前想检查一下身体是否还有其他异样。内置蓄电补光灯的镜子自动亮起，映出了她此时的样子——

　　原本柔顺的亚麻色卷发被抓得乱七八糟，发尾浸满血污，活像一只栽进泥汤里的炸毛鹦鹉；脸上被怪物抠出的血洞已经愈合，只留下满脸血道子，配合长期泡实验室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和因疲劳看起来和死鱼别无二致的灰色眼睛，宛如厉鬼回魂；浸透鲜血和怪物粘液的米色背心被抓得稀烂，勉强挂在肩膀上，距离衣不蔽体只差一根线头。全身上下唯一完整就是下装半裙，只是现在上面也沾了不少血污。

　　……要是就这样去开门，绝对会被当成袭击屋主的变异丧尸吧。

　　莫维尔默默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眼镜。镜框有些变形，好在镜片没事。她戴上眼镜，一抬头眼球深处传来一阵眩晕，视线也出现模糊重影。

　　这种感觉通常只有在佩戴了度数不合适的眼镜时才会出现，但这副眼镜她已经戴了半年了，按理说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莫维尔皱着眉摘下眼镜，眼球顿时舒适许多。视线落到一旁的洁面乳，成分表上的小字清晰可见。

　　清晰？莫维尔一愣，她是高度近视，不戴眼镜的时候从看清过成分表。而现在那一排排小字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分辨出其中的一撇一捺。

　　莫维尔呆呆地四处看了一圈，周围的一切都非常清晰，她的眼球里也没有任何不适。

　　视力……恢复了？

　　她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用冷水泼了一把脸，顺便擦洗干净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又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用外套遮住上半身的狼藉。最后从手包里掏出电子烟，倚在洗手台上深深吸了一口。

　　一套流程下来，莫维尔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几小时前发生的事实在惊险，但凡她的反应再慢些，或者那怪物滚下楼梯时没有磕到头，那么不仅研究成果会泄露，她此时八成也已魂归天外。

　　只是，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怎么进入她家的？A宝怎么会断联？

　　更离谱的是，那个注射器到底是什么？不仅让她的伤口全部愈合，甚至还治好了她的近视眼。

　　现在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治愈剂了吗？那怪物究竟是什么来头？

　　屋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几声开关车门的声音，随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门窗上的红光暗了下去，警备系统的电也耗光了。

　　莫维尔双手拍了拍脸，关上客卫的门，挥散溢出的烟气，将电子烟塞进口袋，走过去拉开大门。

　　门口几名安保员似乎没想到门会自己打开，手还悬在空中，维持着准备破门的角度。

　　“安保局吗？我是业主。”莫维尔立刻说。

　　为首一名年轻的男性安保员反应很快，他在腕上的光脑上点了几下，调出一小块蓝□□面，递到莫维尔面前。背景水印是联邦安保局的图标，正是安保局的工作证：

　　“你好，蜂鸟市安保局特别行动队，我是队长柏澈。”

　　莫维尔和他打了个招呼，借助光脑投影微弱的光线，她注意到他的眼型十分优美，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墨蓝色的眼眸，虹膜清亮通透，在朦胧的天色下泛着湿润的光。

　　与柏澈对视的一刻，莫维尔看到他的瞳孔蓦地放大了一下，飞快闪过一丝激动的神色。莫维尔有些讶异，但再仔细一看，柏澈神态自然，表情平静，刚刚的变化似乎是她的错觉。

　　“我们队长是不是特别帅？”一个年轻的女声从柏澈身后传出，随后一个毛茸茸的爆炸头钻了出来，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性安保员。“你好，安保局特别行动队安保员，田利枝。”

　　莫维尔只觉得那双眼睛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并没多注意五官排布。此刻听了田利枝的话再一细看，发现确实很有杀伤力。想到自己刚才盯着人多看了几眼，一时有些尴尬，只好点了点头，伸出手和田利枝握了一下。

　　“小田，不要乱说。”

　　“是，对不起柏队。”田利枝扁了扁嘴，退到后面。

　　柏澈收起光脑，带着歉意看向莫维尔：“不好意思，她刚来不久，还不太懂事。我们接到自动报警联络，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莫维尔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她将几人让进门，边带路边描述情况：“我现在人没什么事了，但这个事情有点科幻，我被一个满头眼睛的怪物袭击了——真的是怪物，不是我做梦。你们看了就知道了。而且因为这个事我家现在停电了，连备用电源也没有反应，所以屋里可能视野不太好，辛苦你们了。”

　　“没事，我们带了光源。”田利枝说着拿出悬浮灯，按下开关，一颗圆形的白球无声地从她手上浮入空中，锐利的冷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门厅，也照亮了莫维尔的全身。田利枝的视线移到莫维尔身上，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在门外时她看莫维尔穿着整洁的西装外套，还觉得没什么紧急情况。此刻在亮光下却发现莫维尔西装里的内搭是一件破烂的深色背心。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她突然意识到那些深色来自凝固的血。

　　田利枝咽了口唾沫，看向莫维尔穿着裙装的下半身。

　　中灰色的精纺半裙上染着大团血污，这些或浸透或喷溅的血液晕在质感极佳的布料上，乍一看还以为是前卫艺术家设计的图案。她没有穿鞋，线条流畅锋利的小腿被血液和不明深蓝色液体喷溅得一片斑驳，像是石膏像上被泼了杂色油漆一样触目惊心。

　　莫维尔注意到田利枝和其他几名安保员的视线，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洗了脸，忘记扣上西装外套和清洗腿脚，立刻扣上扣子并转移话题：“虽然这些大部分是我的血，但现在我已经没事了。当时它想杀我，场面搞得有点狼狈。”

　　说着她顺势转身让出楼梯口前的空间，指了指血泊中的怪物尸体。

　　“就是它。”

　　地面、墙面和楼梯上都溅落着大量血迹和不明深蓝色液体，几名安保员站在其中，嗅着冲鼻的血腥味和诡异的腥臭，看着尸体如同碎西瓜一样的头和一地稀碎的眼球，相视无言。

　　这叫“场面有点狼狈”吗？这头都砸没了啊！

　　柏澈神色一凛，快步走到怪物尸体旁，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拿出便携检测仪一扎。随着仪器亮起红光，他的表情凝重起来：“小田，去车上拿收容箱，然后通知高彩她们；章子去检测痕迹，调查侵入途径；刘哥，麻烦去确认一下断电原因。”

　　“是！”

　　田利枝立刻冲向门外，速度快得像是要把眼前的血腥景象全抛到脑后；左眉有一小段刀疤的章子略一颔首，绕开血泊，沉默地上了二楼；头戴鸭舌帽的刘哥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地下室。

　　看着几人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莫维尔忍不住凑过去问正在检查尸体的柏澈：“柏队，这个怪物是什么？怎么你们都没什么反应啊，我看到的时候真吓了一跳呢。”

　　“这种生物，我们已经处理过两次了。目前局里将它们定性为变异种。它们外形和人类相似，甚至内脏的位置都很接近，但体内存在一种未知的放射元素。我们怀疑它们是受到某种放射污染，由人类变异而成的。”柏澈抬起头解释道。

　　“前两起犯罪都发生在半夜。从现场情况推测，它们擅长潜伏，但似乎对光线非常敏感。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活捉了一只。”

　　所以它才事先断掉所有电源，让屋里保持黑暗。莫维尔想到警备系统启动时二楼传来的闷响。夜行性的动物对光线和声音都很敏感，估计变异种也是一样，想必警报声也对它造成了一定的刺激。

　　“这些变异种已经在蜂鸟市内部活动，但抓捕工作并不顺利。它们就像幽灵一样，监视摄像头几乎拍不到。目前出于稳定考虑，还没有向民众公布它们的存在。柏澈站起身，摘下已经脏污的橡胶手套，收进手提箱的垃圾格里。

　　闻言，莫维尔的瞳孔快速收缩了一下。

　　她能理解安保局的做法，这样恐怖的怪物一旦在尚无有效对策时就向民众公布，势必会引起恐慌。但变异种的存在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会对所有市民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自己纯属运气好才侥幸死里逃生，如果不是那支神秘的注射器，现在躺在地上身首异处的可就是她了。

　　莫维尔用力咬了一下口腔里的肉，问：“你说处理过两次，前两次的受害者现在怎么样了？”

　　“一人当场死亡，一人重伤成了植物人。”柏澈垂下眼睛，“说实话，你开门的时候状态很好，我甚至有一瞬间以为是警报系统的误报……但你不仅活了下来，还把它给解决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莫维尔苦笑一声：“我也很庆幸现在还能站着说话，也就是碰巧了。它身上带了一只注射器，它原本是想给自己注射的。我直觉不对，就把注射器打掉了。结果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扎到我身上了，等我醒过来才发现身上的伤全好了。你看，就是这一只。”

　　她将已经空管的注射器递过去，柏澈仔细看过后放入密封袋里，装进手提箱。

　　“原来是这样……这注射器在之前的变异种身上都没出现过，但你需要尽快去做体检，但毕竟这里面的成分是未知的，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影响。”

　　“谢谢提醒，我会去的。”莫维尔调整了一下站姿，将重心靠在旁边的书柜上，从外套里摸出电子烟抿了一口。清甜的可可香气充斥了鼻腔，驱散了血腥味，让她迅速镇静下来。

　　她想起自己在地下室超低温冰箱里临时存放的脑组织切片，立刻问：“变异种把我家的电断掉了，停电到现在要有四五个小时了，我担心冰箱里的东西变质了，请问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供电恢复吗？”

　　“你放心，刚刚我们队的刘哥已经去检查了，他算是技术人员，供电很快就能恢复。”柏澈微笑着说。

　　莫维尔缓缓吐出烟雾，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烟气袅袅散去，她低下头，看到指尖那抹金属冷光——烟杆？她怎么把烟拿出来了？

　　由于平日里工作压力很大，她偶尔会抽电子烟提神。她自知这不是一个好习惯，因此从不在人前拿出烟杆，就连烟弹也特意选择可可一类的清香型。这样哪怕办公室不小心有人进来，也能用刚开过香薰机一类的理由掩盖过去。

　　这是她的秘密，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她看着柏澈，后者正专注的在光脑上输入着什么，投影屏幕照亮了他线条优美的侧脸，墨蓝色双眼映出点点微光，仿佛暗夜里的漫天星芒。

　　柏澈身姿挺拔，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与温润的声线共同组合出一种舒朗柔和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加上极为出色的五官，很容易让人不知不觉就放下防备，忘记他其实是安保局特别行动队的一名高级队长。

　　从而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柏队，你对我使用了能力吗？” 她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