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亚撒西的品格》海野

2、第 2 章

　　我们每个人都是靠焚烧自己来活着的。

　　有些人烧着的速度平缓均衡，而有些人则是瞬间的剧烈。我的母亲京子是后者。她所度过的时间，是我还不能理解的被压缩过的流速。

　　我小升初了。陪着我的是满善哥，开学典礼上，春攥着我的校服衣角，紧张且戒备地瞪着路过的学生与家长们。虽然依然有害怕与余悸，春还是没耐住和同龄人一起上学下课、交友玩乐的正常孩子日常的诱惑。他和我同班。

　　满善哥带着我们在校门口拍了张升学纪念照。照片定格的瞬间，是我的微笑和春咧得大大的笑容与剪刀手。

　　很容易哭，但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因为一些细碎的敏感瞬间而在大家面前哭。

　　因为大了一些，不需要大人陪着，我可以自己搭乘电车去到远一点的地方。我检查过装着零钱、证件卡片、钥匙以及文稿的背包，又把衣服掖了又掖，整理了几遍。

　　“春，我出门了。”

　　对着正在翻看书架上昆虫类书籍的春，我很平静地招呼了一句。

　　“如果满善哥回来问起，你就说我去图书馆了好吗？”

　　生命就是旷野，你永远无法知道明天会给出怎样的答案。我在参加一次文学类竞赛的颁奖现场遇见了母亲的哥哥。

　　一个大政治家。

　　他的眼睛和满善哥的很像。他不知道我，在颁发奖书的时候，略带赞许却非常陌生地夸奖了我。

　　“是会让人妒忌的瑰丽文风啊，还带着点微妙、让人背脊一凉的不安与恶意。”

　　他摸摸下巴，一脸趣味盎然的样子，“和外表一点都不一样，没想到是你这样的小孩写出来的。”

　　“听着，你这小鬼未来大概率会出名的，希望你能继续磨砺，不要沾染上锈迹让笔钝了啊。”

　　他蹲下身来想与我握手，表示亲切与和善的态度，周边是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与闪光灯。

　　再说一次，人生就是旷野，我没法靠眼泪得到长久的安慰，我想解决问题。

　　母亲的哥哥，我的舅舅吉田泰造拿着我的获奖短篇小说，对我说着恭喜的话。

　　我的小说里的主人公在夜晚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只灰毛老鼠，老鼠邀请他去参观一下它们的地底王国。

　　“风嘶鸣，雨吼啸，可怜的旅人，你的衬套都被消磨了，快跟我回到温暖的地底，那儿不再有疼痛，也不再有血流。”

　　被烛火所惑，旅人懵懵懂懂地走进了一个繁复盛大的庆典里。烛火灯光照得四周泥土光明灿烂，好像无数闪烁的星星，老鼠们穿着漂亮衣裳翩然起舞，金色藻类绽放，红酒摇曳，流转盈盈。

　　好开心，好快乐，所以，它们在庆祝什么？

　　我回握住那双庞大的手，嘴嗫嚅了一下，无声地吐露出一句话。

　　“舅舅，我是三泽南香。”

　　三泽南香，吉田京子的女儿。

　　我拿到了联系方式和地址，然后孤身前往了母亲原来的家族主宅。穿着和服或者西服的大人审视着我，他们翻开我未曾分享过的文字，也翻开了我心情反复时描绘的涂鸦画作。

　　有时前一页还是拥抱和眠的光影色彩，后一页就以完全对调的颜色重写重绘了一遍原有的框架。

　　瑰丽但诡谲，童稚却鬼气，炙热并否定。

　　“有投资的价值。”有人凑到吉田泰造面前，手微掩说道。

　　于是吉田泰造走到我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京子私奔的事，令家族蒙羞，她和我们已经没有太多关系，但是有天赋的孩子不同。”

　　我不喜欢这种被当作物件审视的感觉，也不喜欢这个人说起母亲的口吻。

　　“母亲是自由的，我也不在乎家族。”我只在乎我的小家。“但是，我喜欢钱，如果我还有那么一点可以被看上的才能，请拿去使用。但是，给我钱。”

　　这些大人说，他们会和我的监护人谈谈的。我有一点犹疑，只是我的年纪还不能独立承担责任和决策，只能让他们接触母亲和满善哥。

　　除此之外，我还是很开心的，这样不起眼的我，也能为家里发挥一点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