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亚撒西的品格》海野

1、第 1 章

　　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钱很重要。印象里总是缺钱，但是没有赚钱的能力。

　　其实我没有太高的物欲，或者说我的见识也不支持我有什么穷奢极欲的追求，我的日常基本沿着家里、学校、图书室以及医院之间循环往复，耳边充斥着的要么是盥洗池哗哗的洗菜喧哗，要么是书本翻页莎莎的颗粒摩挲，以及母亲手边吊瓶里滴滴、滴滴的不断下坠提示。

　　母亲在大学的研究所任职，学术没有带给她太多的交情人脉，她的家族因为一些原因，也没有给她提供太多帮助。

　　所以我总是很紧张，我算着账户里的钱，也算着时间。

　　母亲和满善哥不会在我面前露出负面的情绪，母亲不喜欢我去医院，就像满善哥也不喜欢我跟着他一起去吉田舅舅家一样，可是我忍不住会哭，我一哭他们就带着我去到老城区一条商业街的大众餐馆吃饭。

　　“食物是治愈一切的魔法。”母亲说，“不管再苦再难的事情，吃到一口美味的饭，就会发自内心地幸福起来。”

　　这样喜欢美食的母亲，自身没有厨艺，膝下的儿子与女儿也只有点火烧水、择菜洗菜、烹熟食物的水平。

　　我咬着筷子，看着面前抢过满善哥碗里的肉夹到我面前的母亲，餐馆里人群喧哗，我总是记不太清楚我们说了什么，吃了什么，大家说好，所以我也笑起来，说好。

　　我努力扮演一个好孩子。

　　我没有才能，还在小学的我也不到外出打工的年纪，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比同龄好一点的记性，还有耐心，可以时常被老师放在嘴边，讲给母亲。

　　虽然母亲一直说成绩好坏都一样，开心最重要，但我喜欢她与老师沟通电话后轻轻摸摸我的头。她不是温柔的人，大咧咧的性子和满善哥一样，我觉得读书好的话，我和她也有了共通点。

　　这微不足道的优点，在堂弟吉田春到来后，被衬得更加灰扑扑，像角落的抹布。春是真正的天才，母亲也会摸摸他的头。我不嫉妒他，只是有些灰心。就像一颗玻璃，再怎么擦拭自己，也比不上宝石的辉光，只是这辉光刚来时还带着刺。

　　不知道之前在外边被怎样对待过，这孩子似乎有点应激反应的样子，他不愿意去学校上学，只是在家里由母亲教着他应试的一些知识，在知道这孩子的脑瓜超出同龄人许多后，又教了他更多大纲外的题目。

　　春和人相处也不好，外人一点过多的情绪就会刺激起他的防备意识，好几次他甚至打上了我的手。

　　该怎么对待他呢？

　　虽然母亲和满善哥才是监护代表，但是他们时常不在家，我才是占据了这个孩子大部分时间的人，是他大几个月的姐姐。他也是我的家人。

　　我轻轻圈住他。

　　我在书里看过要怎么做，我认为这就像对待小猫一样，刚从外面捡回来的小猫在笼子里朝你哈气，背脊弓起，露出獠牙和利齿，这个时候不要惊慌失措，不要逃跑。其实这是小猫在害怕，它害怕你伤害它。

　　就像这个时候的春一样，哎。

　　他把我试卷上空出的不会的题目都做完了，然后把试卷折成青蛙玩。我承认我当时是生气了的，我推搡了他一下，然后他下意识反击了。结果就是我的胳膊青紫了一片，而他则把书桌上的书本纸张，甚至杯子都掀翻了。

　　他的情绪来得快，来得大，也去得快。

　　他原本一头卷发都气得直立起来了，在看到我的胳膊后突然就熄火，耷拉着脑袋，一副想要逃跑，不愿意面对的样子。

　　我也有些后悔刚才的态度。书里说，要给刚来家里的小猫猫条和饭，无限的包容和爱，它才会顺服你，依伏在你身边。

　　我觉得这不是很难，我们再艰难，也是能保证吃饱的，至于爱，我觉得这个世界最大最好的爱就是母亲抱着我了。

　　我喜欢肢体接触。

　　我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春，刚才是我态度不好。”然后小心地牵住春的手，观察他的表情。

　　春还想要挣脱，其实我没用什么力气，他想跑马上就能跑开，但是他几回下来都没挣开。他扭着头，眼睛却斜觑着偷看我。

　　我朝他靠近，像捕捉猫咪一样放慢了动作，也许有十秒，或者更短一点？我们的距离本来就不远，我轻轻抱着他，他的头垂在我的颈窝。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不生气了，你也不要怕。”

　　春开始跟着我。

　　他其实是个非常开朗的孩子，像是在试探我的底线一样上蹿下跳得闹腾。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对待他了，但是我的底线和原则同样很清晰。

　　就在他把毛毛虫养在满善哥吃饭的碗里，并且被发现还一脸毛毛虫很可怜，要给它一个家的表情和胡闹说辞后，我打了他手心。

　　这小子有一套自己的处事逻辑和标准，我不想矫枉过正到让他完全是一个社会正常审美下的模板人，可是他一定不能成为一个伤害别人感情和利益，甚至违法乱纪的危险分子。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我的办法不多，我只有耐心。

　　春瞪大了眼睛看我，我没用什么棍子、板子、柳条之类的惩罚用具，我就是直接对着他的手心打了几下，然后非常认真并且严肃地和他说，不可以。

　　我努力表现出成熟的样子，想要让自己的气势压过去，虽然我的个子还没有春高，并且打过后手心倒还比他的还红，可是我是姐姐。

　　春哦了一声，摸了摸黑发蜷曲的脑袋，就乖乖地用细木条挑起毛毛虫和它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到屋外头放生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中有对春能听话的安心，也有对毛毛虫终于从视线中离开的放心，然后午饭做了亲子丼饭补偿奖励他。

　　家里的饭是由我、满善哥轮流做，母亲的厨艺非常黑暗。

　　母亲和满善哥很奇怪最近我和春的关系变得这么好。春是好孩子，他们慢慢就会明白并且喜欢他的，我相信。